馬車離開江封彥視野之後,歸不離將吐的虛脫的單小五抱在懷裡,一邊揹着手悄無聲息的朝奔雷做了個手勢。
奔雷看了一眼,同樣默不作聲的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中途休息的時候,歸不離留下來看着單小五,奔雷則是藉口打獵出去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纔回來。
他手裡提着一隻野兔還有兩隻山雞,琅燮就蹲在他肩上,一看到單小五,它立刻驚喜的衝過去想撒嬌,結果無一例外的讓歸不離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掐住脖子打了下來。
琅燮疼的尖叫一聲,單小五立刻伸手將它接了過去,摸了摸它脖頸後的櫻色鬃毛,確定它沒事之後才重新趴回車架上往外吐酸水。
上帝,她真的要死了。
歸不離習慣性的用手撫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等她吐完了纔將乾淨的水遞給她。
本來以爲今天的份吐完了就沒事,結果午飯的時候因爲奔雷收拾獵物沒走遠,單小五聞到馬車附近的血腥味,又是好一陣狂嘔,差點吐的連魂兒都飛了。
爲此歸不離沒少用凍死人的冷眼招呼滿臉無辜的奔雷。
這些天他們都在吃乾糧,又沒有打獵加餐,他哪裡知道夫人鼻子會那麼靈啊?
午飯自然是吃不下,待單小五喝過鹽水精疲力竭的睡下,歸不離將她送回馬車裡蓋好被子,甚至難得的允了琅燮在裡面當保鏢,這才走到十幾步之遙的火堆邊坐下,順手接過奔雷手中的山雞放到火堆裡烤。
奔雷一邊將褪了毛的野兔穿好架到火堆中間,一邊往手邊已經烤的半熟了的山雞上撒下點鹽粒,忙活了半天,突然低聲開口,“斬月那邊確實有姓江書生的紀錄,我已經翻看過,確認他說的話並無造假。至於到底是不是本人,還得派人親自去打探。”他頓了下,同時抽出匕首在兔肉上劃了幾刀,讓表層的油花跟鹽分能滲入到裡面去,“畫像我已經留下了,斬月那邊有消息會盡最送過來。”
“很好。”歸不離將手中的烤雞翻了下,讓已經焦黃的一面朝上,停了下又道,“找人試試他的底細。”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已經吩咐下去了。”
奔雷得意的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兩撇小鬍子隨着他咧開的嘴滑稽的向上挑。
十幾年的兄弟可不是當假的,他不敢說是最瞭解歸不離的,但第二瞭解的肯定是他錯不了——雖然當事人不一定肯承認。
歸不離頭都沒擡,只是反手從卸下來的乾糧袋裡摸出個巴掌大的滾圓瓷瓶丟給他。
奔雷扒開瓶蓋深吸了一口,瞬間激動了,“猴兒酒!”
這猴兒酒聞着醇香,喝起來更是清冽爽口,回味的時候還帶着點甜甜的果香,而且後勁又不大,喝再多都沒問題。
奔雷第一次喝就深深的迷上了這酒——只可惜單小五總共也就釀了十來壇,據說還是她十歲的時候瞞着家裡人偷偷埋到自己院裡的。
因爲男女都能喝,自然寶貝的很,單小五平常不怎麼捨得拿出來,只偶爾高興了纔開一罈。他也只是在單府桌上喝過一次,後來就再沒拗到過。
沒想到歸不離一出手就是一瓶,怎能讓他不激動?
“看在這瓶好酒的份上,兄弟再免費告訴你一個消息,”奔雷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砸吧着嘴,高興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斬月說這段日子有人在四處搜尋夫人的下落。單府那邊更是一直有人盯着,但是看起來又不像是尋仇的。”
事關自家小妻子,原本正一臉漠然的烤着雞肉的歸不離倏地擡起頭,冰寒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奔雷,“誰?”
“什麼誰?”
歸不離冷冷的蹬了他一眼,亮出兩排白牙一字一句的問,“查出來是誰了嗎?”
咦?老大好像發怒了?
奔雷打了個激靈靈的冷顫,趕忙將酒瓶收好塞到懷裡,再老實的繼續烤雞、烤兔子,順道很乖的回答,“是西涼的探子。”
“西涼?”歸不離眉心緊蹙。
小五自小在錦鎏長大,從未到過別的地方,西涼的探子打聽她做什麼?
“讓暗影樓全力查清楚這件事,”歸不離望了一眼幾步之遙的馬車,聲音裡帶着酷寒冷冽,“儘快找出幕後主使人。”
想打單小五的主意?找死!
奔雷不怕燙的從烤好的山雞上撕下一隻大腿,吹了幾下就往嘴裡送,“曉得了。”
主僕兩人飯吃到一半,不遠處的馬車門簾突然被掀開,單小五面色慘白跟貞子一樣從裡面爬了出來,然後一股腦趴到車架上裝死。
歸不離耳尖,聽到響動立刻扔下吃了一半的食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移動到她身邊,探手將她半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琅燮扇着翅膀在一旁飛上飛下嚶嚶直叫,焦急的模樣像在說着什麼,奈何沒人理它。
單小五伸手抓住歸不離的衣角,感覺腦袋嗡嗡響的厲害,好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才勉強睜開眼,“相公,酸……酸梅。”
“好。”歸不離輕聲應道,俯身將她抱坐着靠在車廂上,伸長手臂去拿裝話梅的盒子,一轉眼對上她的臉卻突然頓了下。
單小五頭昏腦脹,聽到身邊沒了動靜,一睜開眼卻看到歸不離正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看,下意識的就擡手摸了摸臉,“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事。有髒東西,我幫你拿下來。”歸不離很快反應過來,神色自若的將一根細小的草莖從她頭上拿下來,再丟開到地下。
單小五用眼睛瞄了瞄被他抓在手裡裝話梅的罐子,這次歸不離很速度的直接掀開上面的封蓋,熟練的拿出梅子放到她嘴裡。
又酸又鹹的話梅一進口,立刻讓發苦的嘴巴活了過來。
這些話梅都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因爲沒有加香精,所以味道並沒現代話梅那麼多變,但勝在乾淨,材質也新鮮,吃起來口感卻好了不少。
本來是沒事的時候拿當零嘴吃開胃的,現在正好,還可以止孕吐,比那些甜到發膩的蜜餞實用多了。
單小五咀嚼了兩下,酸的直皺眉,不過感覺好多了。
聞着外頭飄來的肉香,肚子咕嚕嚕響了兩聲,她伸長脖子往前邊望過去,正好看到奔雷笑嘻嘻的朝她的方向舉高了手裡的烤雞使勁兒的揮,好像故意要把肉香揮到她這邊一樣。
縮回腦袋,單小五捂着肚子哀怨了,她也想吃肉,但是她更怕吐。
“肚子餓了?”歸不離摸了摸她沮喪低垂的腦袋,眼裡滿是心疼,“想吃點什麼,我去做。”
單小五側臉枕在他寬厚的手掌上,皺眉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想吃。”
她現在連菜粥都喝不下了,喝完立刻就清空,誰能忍受剛進肚子的東西立馬就吐出來?
說真心話,她想吃東西,非常非常想,對吃肉更是渴望到了極點,可是她更害怕吃完之後還要吐,那種好像連內臟都要吐出來的感覺,實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歸不離何嘗不知道她的擔憂,但目前她吃不下,他也沒辦法,只能期望到了京城,能找到一些她入得了口的食物。
“相公,我沒事了,你回去吧,東西要冷了。”
指了指奔雷手裡抓着的烤雞,示意歸不離先去吃飯,單小五自己又扒拉了幾顆話梅,一次全給扔到嘴裡,然後纔拿了水袋掛在脖子上,拖着長長的被子尾巴挪回車廂裡。
歸不離伸長手臂替她拉好被子,確認沒什麼不妥了才離開。
“奔雷,”剛在火堆邊坐下,歸不離便神色冷峻,壓低了聲音朝奔雷吩咐道,“通知斬月,明天下午來見我。”
奔雷停下撕扯烤雞的動作,略感詫異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般沒什麼大事,歸不離從來不親自見斬月的,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渾身還圍繞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氣息——難道剛剛他們家夫人臨時改變主意,準備紅杏出牆不要他們老大了嗎?
這事態可就嚴重了!
歸不離眉心緊蹙,沉默了許久纔開口,“……我懷疑,小五的身份有問題。”
“不會吧?”奔雷反射性的大叫出聲,被歸不離冷眼一瞥,連忙瞟了一眼單小五所在的方向,一邊捂着嘴巴放低聲音,“你是說……夫人,她並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這麼烏龍吧?
歸不離給了他十足鄙視的一眼,“我什麼時候說過她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但你不是懷疑她的身份……”奔雷很老實的表示自己依舊沒有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歸不離懶得繼續跟他說,優雅的拿起烤雞繼續自己的午餐,同時不容置喙的開口,“通知斬月。”
奔雷只得認命的收起自己的好奇心,“遵命,老大。”
晚上,奔雷裹着被子在外頭賞月看星星。歸不離則是側靠在車廂上,長腿一曲一伸,他的懷裡抱着熟睡的單小五。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讓靠在他胸口的小臉顯得更加蒼白消瘦。
歸不離伸手輕觸單小五柔軟的臉頰,目光停留在她緊閉的雙眸上,腦海裡反覆出現的,卻是今天中午,她那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如青草一般碧綠,沒有任何雜色的眸子。
雖然只有一瞬間,下一秒她再睜開眼已經恢復成原來黑水晶般的模樣,但就是這一瞬間,已經足夠讓他驚訝震撼。
碧色眸子,自古以來都是西涼國正統皇族繼承人的特有標誌。
但是看單小五的長相,除了輪廓比別人深一些之外,並不像西涼人那般高鼻深目。
歸不離輕嘆一聲,將下巴輕靠在單小五額頭上,把她更擁緊了些。
……他的小妻子,到底跟西涼國皇族有着什麼樣的關係?
第二天,一行人繼續往京城進發。
因爲單小五孕吐的症狀反反覆覆,原本半天的路程,硬是給拖到傍晚才進了天都城。
到了城裡之後,奔雷就下了馬車不知所蹤,換成另外一個單小五從沒見過的絡腮鬍大叔駕車。
城裡雖是繁華,但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做飯,路上行人沒那麼多,所以馬車很容易的就從青石板路上碾過,一路朝着城中央臨近南門街口的雅緻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