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單寶乾卻沒有急着帶單小五離開,反而將馬車駕到一家中小型客棧前,卸了行李下來,很明顯就是一副準備在此住宿的樣子。
“哥,我們不趕路嗎?”
單小五提着裝點心的小包裹跟在他後面,一臉好奇的左右打量着客棧內部,雖說經常會從晉陵城經過,但她都是選比較便宜的客棧住宿要麼就是乾脆在野外露宿,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一時間也算是蠻新鮮好奇的。
“不是已經快到了嗎?”單寶乾望了望天,擡手擋住刺眼的日光,“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我們就在這城裡歇一晚吧。”
剛在飯館裡他也打聽過了,西涼的使節團只是在城外駐紮,並沒有進駐安排好的驛站裡,相信很快就會離開,他們現在在城裡住一晚,正好可以避開他們。
“謝謝二哥。”
單小五|不知道單寶乾肚子裡的打算,只知道可以在城裡休息多一晚,這對肚子還在隱隱作痛的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當下便高高興興的拿了東西跟翡翠一起上樓找自己的房間去了。
“長不大。”單寶乾搖了搖頭,交了押金給掌櫃,也隨着小二上了樓。
就在他們幾人都上了樓之後,客棧門口又有一行三個人轉了進來,三人都是身材極其高大彪悍,一齊走進來的時候,門口的陽光便全被擋在了他們背後,在裡頭用飯的人差點都以爲天黑了。
店小二見有人上門,放下水壺便笑眯眯的迎了上去,“三位客官,是吃飯還是打尖?”
“三間上房。”爲首那位身穿寶藍色錦緞衣裳,五官格外深邃的高大男人沉聲道,隨即不耐煩的越過店小二往裡面走去。
“好咧,三間上房,客官還需要點別的……”
店小二正要待繼續往前跟幾人交涉,冷不煩一直站在高大男人左手邊,那名臉上滿是絡腮鬍,又虎背熊腰一臉猙獰兇猛的男人便往前一站,側着相當於兩個店小二還大的壯碩身體橫檔在他面前,那明晃晃的大刀出鞘大半,泛着寒光抵在店小二面前,“幹什麼?”
“沒沒……沒有。”被他這麼一恫嚇,身材瘦小的店小二當即傻了,兩條腿差點沒軟癱到地上。
客棧裡的人見此情景紛紛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津津有味的坐着,一臉八卦的盯着三人和店小二看,就是圖着待會能看個新鮮事。
“哎喲,幾位爺,真是抱歉,這小兔崽子沒見過世面耽誤了幾位,還望幾位見諒,見諒,”掌櫃的看情形不對,連忙從櫃檯後走了出來,弓着身作揖賠笑道,“三間上房馬上爲幾位爺準備好,等下小店會再備上一罈薄酒賠禮,幾位爺千萬笑納。”
爲首的藍衣公子冷睇了掌櫃的一眼,淡漠的點了下頭,“那就多謝了。”
說完,也不等掌櫃反應過來,率先便走上樓去。
擋在店小二前面的那名虯髯大汗望了眼自家公子的背影,回過頭來便大着嗓門道,“準備五斤牛肉和最好的酒釀三壇送到房裡,我們公子餓了,敢怠慢就砍了你。”
“是是是,馬上到,馬上到。”掌櫃和店小二不約而同出了滿頭冷汗,被這麼凶神惡煞的人一瞪,頓時都覺雙腳痠軟無力,心裡着實害怕,只能唯唯諾諾的趕緊點頭稱是。
那大漢又掄着砂鍋大的拳頭威脅了一陣,這才丟下一聲冷哼,轉身上了樓,那樓梯在他大力的踩踏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彷彿下一秒就會碎裂一般。
見三人上了樓,掌櫃的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揚手就往店小二後腦勺上扇了一大巴掌,怒斥道,“瞎了眼的兔崽子,沒看到那三人腰上都帶着武器嗎?這種江湖人你也敢靠近,不要命了?”
“掌櫃的你冤枉我了。”
店小二委屈的摸着腦袋,他怎麼知道這三個人是這種恐怖的性子,以前客棧裡也沒少來過那些江湖俠客之類的,都沒有他們難伺候,他一直都是照着以前的待客方式來的,難道是哪裡出錯了?
“小二,加水。”
那邊有客人在招呼,掌櫃的應了一聲,接着轉過頭來又拍了店小二後腦勺一把,順勢將他推了過去,“還愣着做什麼,趕快伺候客人去,以後記得多擔待些樓上那三位,不然小心丟了小命。”
“是是,謝掌櫃的提醒。”店小二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趕緊臉上堆笑,給客人斟茶送水去了。
“將……公子,我們不跟其他人一起走,真的沒有關係嗎?”
樓上客房裡,兩名高壯大漢跟那名寶藍衣衫的公子圍坐在一起,除去方纔恫嚇店小二的那長了滿臉絡腮鬍的,還有一名雖然也同樣高壯,但眉眼間煞氣卻少了不少的中年男子,此刻他正端坐在椅子上,擡手爲主位上的自家公子倒了一杯熱茶。
“分開走更好,”寶藍公子冷哼一聲,濃眉高高挑起,端起茶杯直接飲盡,“他們唯一的作用是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們這樣出來,更好辦事。”
說着,一擡眼,冷睇着那絡腮鬍壯漢,“雖然今天我不阻止你,但是以後給我記住,不要太張揚,否則你也不必跟來了。”
“是,公子,屬下知錯了。”絡腮鬍壯漢抓了抓頭髮,臉上帶着點尷尬。
中年男子笑看着同伴被訓,自顧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公子放心,以後我會隨時看着他的。”
“嗯。”藍衣公子冷淡的應了聲,見店小二幾人拿了菜上來,便放下茶杯,語調毫無起伏的說了句,“開動吧,早上沒吃半點東西,估計你們也餓了。”
“謝公子。”
中年男子話音剛落,那邊絡腮鬍漢子已經搶先一步擱下杯子,伸手在盤子裡抓了一片醬牛肉,急乎乎的塞到嘴裡去了,“好吃,好吃。”
嘴饞的模樣跟剛剛在樓下時的彪悍威風完全判若兩人,藍衣公子跟中年男子兩人看了,不由得暗自笑着搖了搖頭,卻也沒說他半句,就由着他去了,反正屋裡也沒別的人。
“公子,我們接下來要到哪裡去?”中年男子端着酒碗,喝了一半卻突然想起這件事來,於是便放了碗筷,蹙眉道,“錦鎏這麼大,我們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頭上那位指定的人?”
“叫那些分散下去的人都機靈着點,既然他是鐵了心要找到那個女人,那我們就找給他看,”仰頭將酒灌入喉中,感受着那無以倫比的辛辣,藍衣公子臉色很是冷峻,“無論如何,多點收集有用的信息,一旦發現那個女人的蹤跡,立刻傳書來報。”
“屬下等人遵命。”
“公子,我能光膀子嗎?這一身衣服熱死了。”像是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絡腮鬍壯漢吃了一大盤的牛肉,又連着喝了幾大碗的酒,酒氣一上來,一張臉立刻漲的通紅,渾身也跟着冒出了汗,這會兒正拉着衣領使勁的扇着風。
中年男子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這是在公子房裡,要光膀子回你自己房裡去。”
絡腮鬍壯漢於是轉向藍衣公子,卻見他垂着眸子只顧喝酒,半句話不說,於是也只好把到了喉嚨口的請求嚥了回去,換上一句不滿的咕噥,“這錦鎏的衣服就是麻煩,大熱天的把自己包那麼緊作甚……”
藍衣公子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倒是中年男子看着他的神情,一番揣測後便對絡腮鬍說道,“扎姆,別忘了我們這次來是要做什麼的,如果不想讓公子遣你回去,最好收起所有抱怨。我們身在錦鎏,要混進去找人就只能跟他們穿一樣的衣服。”
被叫做扎姆的絡腮鬍大漢又是一陣像是極不舒服的扭動,覷了眼主位上的藍衣公子,最後卻是突地推開了凳子,一彎身便單膝跪地,“是扎姆不對,扎姆保證以後絕對不讓公子爲難,如果扎姆沒有做到,就請公子將扎姆逐出軍隊。”
藍衣公子淡漠的瞅了他一眼,這才緩緩的放下碗筷出了聲,“起來吧。”
“多謝公子。”
扎姆眼裡滿是感激,得了令便從地上翻了起來,重新坐回凳子上,只不過卻是再也沒敢去用手抓桌上的肉食菜餚,一杆腰身挺的筆直的像是等待命令。
“你是第一次來錦鎏,難免會有不習慣,”藍衣公子垂下眸子,低頭喝着酒,只不過語氣裡卻是半分悠閒也沒有,“以後多跟着阿木學學這邊的風俗,管好自己的言行,要是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別怪我心狠手辣。”
“是,公子,扎姆知道了。”深知自家公子是說到做到的個性,扎姆被這話嚇出一身冷汗,卻是不敢用手去擦。
這次本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跟公子一起行動,但公子卻破格帶了他出來,如果他還不知好歹的嫌棄這嫌棄那的,估計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屬下一定會幫扎姆惡補錦鎏的風俗習慣,公子請放心。”旁邊的中年男子聽到這裡,也是站起身,單手橫放在胸前,彎腰向藍衣公子行了個禮,顯然他就是那個阿木了。
“都先吃飯吧。”重新拿起酒碗大口喝酒,藍衣公子語調平平的吩咐,扎姆跟阿木這才如獲大赦般,坐了下來繼續用餐。
“快點快點,我都快急死了,是這間嗎?”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女子略帶焦急的問話,接着便是碰的一聲巨響,脆弱的門板們猛的被大力推開,狠狠的撞到牆面上,隱約還可以聽到細微的咔嚓聲,想來那門板也該是招了損了。
“什麼人!”
門一開,戒備如扎姆跟阿木都是一愕,接着便立刻抓起了身邊的佩刀,將亮晃晃的兵器對準了門口。
至於藍衣公子,雖然依舊是慢悠悠的喝着酒,但那張好看的臉上,兩道濃眉卻已經高高蹙起,將眉心擠出一個深深的川字,顯然也是相當的不悅。
“欸?!你們是誰?”
闖進門來那個女子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梳着靈巧的飛天髻,腦後繫着一條淺綠色的絲帶垂掛着,身上是一襲同色系的紗裙,看模樣很是飄逸可人。漂亮的杏眸大睜着,小巧紅豔的嘴兒微張,袖子挽高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她的手裡正提着好幾個紙包,隱隱有烤栗子的甜香從裡面透出來。
只見她先是訝異的在房間裡左右打量了一翻,然後視線又落回他們三人身上,歪着頭瞅了瞅滿桌子的酒菜,接着再退後兩步,努力研究了下掛在旁側的門牌號,再然後,門裡的三個大男人便聽到那女人炸雷似的尖叫,“翡翠翡翠,快來啊,我們的房間被人搶了!”
喝酒的動作一頓,藍衣公子的眉心瞬間從川字進化成了好幾個中國結——這女人,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