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日朗,白雲飄飄萬里晴空。
不算太高卻天險獨具的黑風山腳下,小小的官道上一匹明顯生活過的太滋潤以至於胖的有點走不動的小黑驢搖頭晃腦的抖着兩隻又長又尖的耳朵,邁着懶洋洋的步子滴答滴答由遠而近,驢脖子上掛着好幾個金色的銅鈴,一走動便清脆的響個不停,叮鈴叮鈴的,和着暖風,夾着蟬鳴,很是悠哉自在。
驢背上安放着個類似椅背的及腰凸起,木製的,還鋪着淺灰色的碎布,上邊斜靠着一穿白底間翠色衣裳的嬌小身影,垂在驢身上的衣袖裙裾皆沾着泥灰,長裙下面的繡花鞋子更是白一塊黑一塊,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觀那驢上之人,雖着女子衣裳,頭上卻無半點珠花,甚至連個紮起滿頭青絲的布巾都沒有,一張臉都讓長長的烏瀑給遮了個嚴實,既像無臉惡鬼又像瘋子出行,只見她單手捧一本藍皮小冊子,垂着頭慢悠悠的翻看着,時不時用手扯着髮梢發出一兩聲詭異的嘿笑聲,在這少有人走動的寂靜道上,饒是頭頂三尺白日也讓人忍不住有點背脊發涼。
已經躲在樹叢後埋伏了許久的李老三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又使勁攥緊了手裡那把前天才從路上撿來,已經鏽跡斑斑的大刀,緊張的盯着那越來越近的一人一驢,連蚊子在脖子上叮了好幾個大包都沒發現。
從昨兒個早上吃過飯後就一直躲在這地方等人來,身上唯一帶着的半個窩窩頭也在剛纔下了肚,他等的久,也等的有耐心,前頭雖然有兩撥看着比現在這人富貴的,可惜人家都坐着馬車帶着隨從護衛,他一個人老實巴交只會種地的漢子,沒有武功又勢單力薄的,自然不敢去跟人家硬碰硬,這會好不容易碰上個落單的,雖說穿着都不是什麼高檔貨,而且看起來還是個娘們,但就算沒有銀子,把那頭驢子給弄回去也能賣幾個錢吧?
這樣想着,李老三便更加堅定了實施此次行動的決心。
等那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常人的人騎着小毛驢走近了,立刻深吸了一口氣,就這麼憋着,鼓着個衝動心理,提了大刀猛的從草叢裡跳了出來,張開雙手擋在那頭小黑驢面前,扯了喉嚨便放聲喊道:
“站……站住!打打打……打劫!”
也許是因爲緊張過度,他的聲音抖的尤其厲害——也是,第一次做這種攔路搶劫的勾當,又是一個人,說不緊張那都是特麼裝效果騙人的。
“嗯?!”
聽到響動,驢背上的人這才慢條斯理的將視線從手上的小冊子里拉了回來,又垂着頭吊着眼從頭髮縫裡瞄了一眼擋在自個前頭的李老三,聲音是那種帶着尖利的沙啞,被風一吹,有點綿長森冷的味道,“你剛說什麼?”
身上剛捂出來的熱汗瞬間被凍結成冰渣渣,李老三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被那雙帶着血絲的雙眼輕飄飄的一瞥,差點沒嚇的當場屁滾尿流,但是想起家裡還那麼多張嘴在等着自己拿了銀子回去喂,便又橫下心來,硬着頭皮站在原地死不後退,又連忙將右手的刀移過來拿好,雙手握着將其對準了驢背上的人,顫着聲音重新喊了一遍,“下……下馬,不,下驢!打……打劫!”
“哦?”驢背上的人淡定的將小冊子合上,伸手摸了摸小毛驢的耳朵,“打是什麼打?劫是什麼劫?打劫還是打結?”
“劫……劫……當然是……是……”沒想到被打劫的人居然這麼鎮定,甚至還悠閒的反過來質問自己,李老三活了大半輩子其實都是在田裡打滾,文雅點的詞沒認識半個,更別提面前那人繞口令一般的問話了,抓着頭髮想了大半天,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咬了咬牙,硬是昂着下巴走過去拽住驢脖子上的鈴鐺,粗聲粗氣的喊道,“就……就是打劫,我……這頭驢我要了!”
“你要這驢何用?是拉了去賣銀子還是宰了燒肉吃?”綠衣惡鬼依舊睜着紅通通的眼,慢吞吞的撐着下巴建議,“如果是後者,請別忘了分我一份,驢後腿的肉烤過之後據說很有嚼勁。”說着還摸了摸臉,又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回味燒烤驢肉的味道一般。
聽到自個兒主人的話,黑色小毛驢立刻抗議的仰頭嘶鳴了一聲,又在原地來回踢踏了幾腳,跟馬一樣用力的從鼻子裡噴着氣,神情相當悲憤——可惜如此表現依舊換不來主人一眼的關懷。
“……”李老三被那人一頓搶白,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整個人都發懵了,只是愣愣的看看驢背上的人又看看面前的小毛驢,半天沒有動作。
“當然,如果你兩樣都不想的話,那麼請讓開一點,我還要趕路呢。”很是好心的做完建議,驢背上的人扯了扯繮繩,指示着小黑驢往旁邊走去。
“等……等一下……”好容易李老三才回過神來,伸手又要去拽繩子,結果卻讓本來就很不爽的小毛驢回頭狠狠的一個噴嚏賞了滿頭滿臉的鼻涕加口水,看起來就跟被兜頭潑了一口濃痰一般,着實怪噁心的。
“……黑子,別做的太過分了。”驢背上的人佯裝敲了敲愛驢的腦袋,語氣裡卻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你……你……”
迎着那張嘴角往兩邊拉又咧出一排大牙好似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加長驢臉,李老三怒了!
平日裡被惡人欺辱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拉磨的畜生也看不起他,這……這坑爹的社會!!!!
“站住!都給我站住!”一抹臉上噁心的粘稠鼻涕,李老三悲憤的舉高了手裡的大刀,走快兩步再次攔在一人一驢面前。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那人倒是表現的彬彬有禮,甚至伸手不慌不忙的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
“今天我不僅要了這頭驢,我還要你身上的這身衣服,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把身上的銀子跟衣服都留下。”李老三被這麼一氣,心不慌膽不怯,就連話也說的利索了。
“當真要搶?”
“少廢話,趕快把銀子都給我拿出來,不然……”
“大叔,你外地來的吧?”不等李老三說完,驢背上的人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聲音也跟着變的不那麼沙啞了,聽着倒有點憋笑的味道,“難道你不知道,在我們這裡,舉凡搶劫都得先念搶劫名言的嗎?”
“搶……搶劫名言?”搶劫還有名言嗎?怎麼城裡的說書先生都沒提到過?
李老三再一次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