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刑局在皇宮的西北角。
這裡終年陰暗潮溼,即便是夏季,即便只是站在青色的牆壁之外,也會覺得幾分寒冷。
寂靜的夜,一道黑影掠過,落在尚刑局低矮的屋脊上,四顧無人,黑影飛身下了屋脊,直奔關押喜兒的地方走去。
到了這個地方,任是鋼鐵之軀,也要被折磨成灰的,喜兒奄奄一息蜷縮在冰冷的水中,身上的傷被鹽水浸泡,幾次死去活來。
幾個粗壯的婦人在門口打盹,黑衣人走進屋內,竟也不閃不閉,徑直奔喜兒的牢房而來。
斗笠遮面,步姿飄搖,是一個女子。
女子白皙的手在半空晃了一下,粗壯的婦人竟跪下:“奴婢叩見姑娘。”
“你們幾個都出去!”女子的聲音很低,幾個婦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躬身退下了。
陰森的牢房內,只剩了女子和喜兒,喜兒依舊埋首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臉龐。
寶劍錚亮,對着喜兒的後心,狠聲:“喜兒,你到了陰曹地府,不要恨我,恨你自己不該生在罪臣之家吧。”
眼看寶劍就要刺進喜兒的心臟,地上的喜兒竟一個翻滾躲過劍鋒,女子大吃一驚,不過瞬間,喜兒一躍而起,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把寶劍,架在女子的脖頸。
喜兒將凌亂的頭髮撩起,露出梅九歌清秀的面龐:“我家主子早就料到你們要殺人滅口了!”
牢房外,她屈膝清聲:“皇上請。”
蒙面女子後背本能僵了,眸色中閃過一絲絕望,梅九歌低吼:“不好!”
手指點在女子的喉嚨,還是晚了一步,蒙面女子軟軟倒下,梅九歌挑落她的面紗,竟是綠翹宮裡的宮女芙兒。
“皇上爲臣妾做主。”她屈膝跪下。
南宮世修俊面冷肅,回頭命小德子:“把喜兒叫到這兒來!”
不大功夫,喜兒到了,見到地上氣絕身亡的芙兒,她不由大驚失色,雙膝一軟,癱在地上。
緩步上前,星眸清冷:“喜兒,本宮知道你認識這個丫頭,而且關係匪淺,本宮也知道,你心裡明鏡兒似的,這個芙兒是來做殺你的,事到如今,你還要爲她們保守秘密嗎?”
淚自喜兒的眼角落下,她趴在地上,叩頭有聲:“娘娘,喜兒說,喜兒什麼都說。”
忽然,喜兒雙眼圓睜,身子向前撲去,背上赫然插着一隻冷箭。
她和南宮世修交換一個眼神,兩個人都算得上是當世武功高手,是什麼人在他們兩個面前無聲無息取了喜兒的性命?!
身影飄飄,他和她幾乎並肩追了出去,梅九歌緊隨其後。
茫茫夜空,偌大的皇宮,八角琉璃燈在屋檐下飄搖,一個人影也沒有。
巡夜的侍衛高聲喊喝:“什麼人在那裡?!”
南宮世修無名火起:“你們眼中的賊人就是朕嗎?!”
今夜值班的是侍衛統領南陽,他聽出是皇上的聲音,不由大驚失色,忙跪倒叩首:“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要再喊什麼萬歲了,只怕有人若誠心要朕的腦袋,朕的腦袋早就不在了!”
南陽大氣兒也不敢出,跪在地上。
她從南陽身邊掠過,低聲:“宮中有刺客。”
南陽大驚,目送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背影離開,方纔站起來,暗自猜測她的意思。
梅九歌見南陽猶豫,躬身:“大人,尚刑局出了命案,還請大人去處理一下。”
南宮世修直奔春和宮,被她一把拽住,星眸閃亮,凝視南宮世修:“皇上是要興師問罪嗎?皇上可有什麼證據?”
“還不夠嗎?!喜兒是她宮裡的奴婢,芙兒也是,難道不是她派去殺人滅口的嗎?”
她緩緩搖頭:“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四目相對,南宮世修何等聰明,已然明白她話中之意。
轉身,走在竹林鵝卵石的甬路上,他一聲嘆息:“這宮廷之中,風驟雨狂,朕早就知道,只是,卻沒有想到,宮裡竟埋藏着如此厲害的高手,從今之後,何能安寢?”
她默然跟隨他身後,不過一年之餘,他的鬢間竟有了些些白髮。
“皇上,臣妾以爲,這個人志在臣妾,不在聖上,所以皇上不必擔憂。”
“或許,是朕不該讓你進宮的。”他落寞前行。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到了安秀宮外,凝視南宮世修:“安秀宮中,紅蟬已經備好了早點,都是皇上最喜歡吃的,不知道皇上願意不願意......?”
大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朕自然願意的。”
血緣,是一道藩籬,隔絕他對她的男女之情,血緣,也是一彎清水,連接了他對她另一種疼惜和憐愛。
任他牽着自己進了安秀宮,不忘回首向竹林深處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竹林深處,白雲霓躲在樹後,十指深陷在白皙的手臂,血色點點,她卻沒有一絲的疼痛之感,只因心中的痛更甚更深。
霓裳知道,每一天,這個時候,白雲霓都會躲在這竹林之內,看着南宮世修的來來去去。
安秀宮內,琴聲淙淙,今天南宮世修在安秀宮的時間特別長,從辰時直到午後。
綾羅幾次三番勸雲霓要麼離開要麼索性進去,雲霓只是不肯,她有她的計劃,這樣屈辱的低三下四,她不能功虧一簣。
一個小宮女急匆匆走來,綾羅迎了過去,小宮女壓低聲音:“姑姑,春和宮蕭夫人一大早就傳了太醫,據說是有喜了。”
“什麼?你說什麼?!”白雲霓忽然轉身,冷眸盯着小宮女。
小宮女跪下叩首:“才傳出來的消息,春和宮蕭夫人有喜了。”
白雲霓仰頭,緊緊閉上眼睛。
腳步聲急及而來,是春和宮綠翹的貼身宮女溝紋。
“奴婢叩見皇上,賀喜皇上,蕭夫人有喜了。”溝紋跪在殿外。
殿門忽的大開,南宮世修盯着溝紋:“你說什麼?”
“回稟皇上,蕭夫人有喜了。”
南宮世修大喜過望,直奔春和宮而去,竟忘記了和她打個招呼。
凝視南宮世修離去的背影,她懶懶的轉身,指着桌上的美食:“都收了吧。”
紅蟬不忿的撇撇嘴:“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淺笑:“有什麼大不了的?昨夜我們白忙活了,喜兒也好,芙兒也罷,皇上都不會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