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走到“顧許”面前,定定地盯着她,“手伸給我。”
“顧許”依言將她的手遞到程修面前,然後面臉懼意地看着他。
須臾
程修將那隻手一鬆,嘴角的笑意淡去,眸中的光亦是暗淡了許多。
“皇上,祁大人請回吧,什麼時候誠意夠了再來換人,不送。”話落翻身消失在夜色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空留三人在院中對望。
祁重衝着風絕宣攤了攤手,“這程修絕對比你我想象的要精明,白來了吧。”
兩人推開房門,裡面空無一人,程修果然將人給轉移走了。風絕宣在房中走了一圈,摸着盡是灰燼的桌子,擺放並不雜亂的稻草,心中頓時有了計較,“我們走,先回宮。”
青環山
韓緒幼寸步不離地粘着顧許,興奮地小臉通紅,一會兒講講這個,一會兒念念那個,抓着顧許手臂的兩隻小爪子就沒鬆過,看得一旁的韓天棄很是來氣,不停地給他遞眼色。
然而,都被韓緒幼給自動忽略,顧許更是將韓天棄無視個徹底。
不過她並不是故意的,此刻她所有的經歷都放在了韓緒幼的身上,她摸着韓緒幼帶疤的小手,心疼地說道:“緒兒,以後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跟孃親說,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
韓緒幼拼命地點着頭,一下子撲到她的懷中,小腦袋一扭一扭地蹭着她的胸口,卻仍不自知。
這下可給韓天棄刺激壞了,上前一把將人給扯了出來,像提着小雞一樣將韓緒幼提在手中,衝着顧許憨憨一笑,“紅娘,我纔想起來,這小子三天沒洗澡了,我這就帶他去洗洗,你先等等。”
直到見他提着韓緒幼遠去,顧許才擡手在面前扇了扇,還說孩子沒有洗澡,他怕是也沒洗吧,這嘴裡的味道真是難以形容。伸手輕撫着傷口的位置,顧許微微發愣,她真的是韓天棄的娘子嗎?那她爲何會受如此重的箭傷?
正在這時,看見餘伯走到她面前,笑道:“餘伯,這麼晚還沒睡?”
“紅丫頭也沒睡啊,餘伯我年紀大了,覺少。”餘伯笑着搖頭。
“餘伯,您跟天棄認識很多年了?”顧許好奇地問道。
餘伯感嘆地點了點頭,朗笑了一聲,“呵呵,可不是有好多年了,剛認識天棄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剛剛滿十六歲的孩子,這一晃十一年,他娶了妻收養了兒子,我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說到娶了妻三個字的時候,餘伯還刻意加重了語氣,生怕顧許聽不清一樣。
顧許也是一愣,輕聲問道:“那我們辦成親禮的時候,餘伯也參加了?”
餘伯不停地點着頭,心中則是不停地暗罵着,韓天棄你個臭小子,老夫一輩子都沒怎麼撒過謊,這下子爲了你,可算是謊話連篇了。
這你要是再拿不下這小美人,餘伯可真就無能爲力了,真是累心,一會兒還得去囑咐下邊那些小子,可千萬別說漏了嘴,不然這功夫可都白費了。
“紅丫頭,你也早點睡,老頭子我先走了。”
“餘伯慢走。”
直到餘伯的身影消失不見,顧許才收回視線,眸中更是困惑了,輕聲喃着,“既然餘伯都參加過她和天棄的成親禮,他們應該是夫妻無疑了,可是爲何心中總覺得怪怪的呢?”
另一頭
韓緒幼和韓天棄泡在一個池子裡,韓緒幼不停地躲着韓天棄的魔爪,哀嚎着,“爹,你輕點搓,你這是殺雞退毛呢?謀殺親子啊!”
韓天棄冷笑了一聲,擡手照着韓緒幼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你是老子撿來的,老子還是個雛兒!”
“……”
韓緒幼嘴角一抽,鄙夷道:“你是雛兒很驕傲嗎?你見過哪個大男人把這件事拿出來炫耀的?爹你是不是腦子不好用了,難怪新娘親不喜歡你。”
“啪!”
韓天棄照着韓緒幼的腦瓜子又是一巴掌,“滾一邊兒去!你哪隻眼睛看到她不喜歡我了?”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
韓天棄鬱卒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他到底做了什麼孽將這個小畜生撿回來,從撿回來那天開始,就天天和他作對,真是要氣死他呦!
看着韓天棄在那自言自語,韓緒幼懶得再理他,光溜溜地爬出水池,扯過一件衣衫,留下了一句話就跑了。
“爹您慢慢洗,我去找孃親了。”
“趕緊滾吧。”
須臾
韓天棄猛地從池中蹦了出來,嘶吼了一聲,“臭小子你給老子回來,你孃親的臥房只有老子能留!”
韓緒幼捂着耳朵不聽他的吼叫,腳下的步子反而越來越快,垂首聞了聞自己香噴噴的衣衫,眸中染上了欣喜,他現在這麼香,孃親一定捨不得他走。
一炷香後
韓緒幼乖巧地坐在牀榻邊,任由着顧許爲他擦拭着頭髮。
“緒兒,冬天不能溼着頭髮在外邊亂跑,這樣很容易染上風寒的,聽到了沒有?”顧許一邊輕柔地用巾帕擦着他的頭髮,一邊苦口婆心地說着,眸中滿是心疼。
“孃親,緒兒知道了,緒兒今天可以睡在您這兒嗎?”韓緒幼小心翼翼地問着,生怕被拒絕。
看着他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顧許的心愈發難受起來,伸出十指輕輕地揉着他的頭皮,問道:“緒兒,你多大的時候被你爹收養的?”
聽她這樣一問,韓緒幼輕歪了歪頭,伸出手指認真地數了起來。
“噗”
顧許被他這憨憨的小模樣給逗笑了。若是沒人告訴她韓緒幼是撿來的,就他現在這副樣子,跟韓天棄還真有幾分神似,說不是父子都沒人相信。
許久
韓緒幼才擡頭,興奮地伸出五根手指,笑道:“爹將我撿回來的時候我三歲,現在我八歲,有五年了。”
顧許笑着揉了揉韓緒幼的發頂,“原來你才八歲,個子長得真高,孃親還以爲你已經十一二歲了,緒兒,你爹真的把你養的很好。”
韓緒幼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中,小腦袋一蹭一蹭的,不安地說道:“纔不是爹把我養的好,是孃親把我養的好,這些娘多虧了孃親沒日沒夜地照顧我,我纔會健康地長大。”
韓天棄剛到門口便聽到韓緒幼這聲淚俱下的哭訴,“……”
這小子也太會演了吧,他從前怎麼沒發現,剛剛就連他都快信以爲真了,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真的是紅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這小子拉扯大的,而他韓天棄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父。
窩在顧許懷中撒謊正來勁的韓緒幼輕輕地轉頭,便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得以地衝他吐了吐舌頭。
“……”
臭小子你死定了!明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爹!
顧許也看到了門口的人,咧嘴笑道:“天棄,你怎麼還站在門口,外邊冷快進來。”
“是,娘子。”韓天棄樂顛兒顛兒地跑到了牀榻邊坐下。
哪知,他剛一坐下便聽顧許說道:“天棄,將你手邊的那塊巾帕遞給我,緒兒的頭髮還有些溼,我還得給他擦擦,免得睡覺的時候不舒服。”
心有不甘地將巾帕遞到顧許的手中,韓天棄委屈地說了一句,“娘子,要不然你也給我擦擦?”
顧許往他鋥光瓦亮的頭頂一看,“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天棄,你這頭上一根毛的都沒,哪裡用得着擦?”
“……”
韓天棄這纔想起來自己是個光頭,心中窩火極了,暗暗下了個決定,從今天開始他要留髮,然後天天溼着頭髮回來,讓娘子給他擦,省得讓這小子將便宜佔盡。
夜漸深
眼見着韓緒幼打了幾個哈欠,顧許忙催促道:“緒兒,頭髮幹了趕緊去睡覺,你睡裡邊,孃親睡外邊。”
韓緒幼激動地蹦到了牀榻上,裹着被子滾到了裡側,紅着一張小臉喊道:“孃親快來,您身上有傷需要靜養,您也要早點睡。”
“好,這就來。”話落脫去外衫躺到了韓緒幼的身側,伸手輕拍起他的背。
“……”
韓天棄嘴角一抽,眸中閃過委屈,他這是被遺忘了?不過眼見着自家娘子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他也不敢上前打擾,只能默默地轉身向着自己專屬的窄榻走去。
聽着輕盈的腳步聲,韓緒幼的眼皮偷偷掀開了一條縫兒,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叫你打我!
半月後
載着許國皇帝和皇妃的車駕緩緩地駛入了安城,百姓們皆是好奇地佇足觀看。
人羣中,韓緒幼一隻手拿着大串的冰糖葫蘆,另一隻手緊緊地拉着顧許的手。而韓天棄則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們的身後,生怕他們被人撞到。
其實,帶他們母子二人出來,他心中是一百個不願意,可他如何能受得了自家娘子的哀求,她只求了他兩次,他便繳械投降了。
正巧這時,顧許一轉頭,看到韓天棄懊惱的神色,沒忍住笑出了聲。
今日他們三人喬裝下山,爲了不引人耳目,韓天棄戴上了一頂氈帽遮住了他剛長出頭茬的腦袋,臉上的眼罩也被他摘下,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顧許擡手輕撫了一下他眼上的疤痕,柔聲道:“天棄,你的眼並沒有瞎爲何要用黑布遮擋?”
韓天棄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有些自卑地說道:“別看,這隻眼很醜,別嚇到你。”
顧許搖頭,伸手將他的臉扳向自己。
“韓天棄你看着我,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地看着我!”
“我…”韓天棄這才強迫自己將視線移回,心中很是忐忑,自從這隻眼受傷以來,他只有兩次在人前將眼罩拿下,一次是收養緒幼的時候,一次便是今日。
顧許定定地望着對面的男人,他的臉雖然面向着她,但是他的目光依舊躲閃着遊離着,可見他對自己的外貌有多在乎,在乎到哪怕受到一絲絲損傷都會自卑的地步。
不過,不得不說,摘下眼罩之後,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都變了,從粗魯霸道的傻大個兒變成了一個高大俊朗的漢子,這張臉長得還真不賴。
見她一直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韓天棄愈發不自信起來,乾脆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活像個等待審判的罪人。
“天棄,這樣的你很好,以後不要再遮眼了。”
韓天棄震驚地睜開雙眼,面色激動小心翼翼地問道:“紅娘,你難道不覺得我這張臉很醜嗎?”
“怎麼會醜?一個大男人臉上有點傷算什麼,又不是待嫁的姑娘,有誰會在意?你看那邊,有個小娘子在偷偷看你…”話落顧許伸手指向了不遠處。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清秀的姑娘正含羞帶怯地偷看他。
“……”
他忙回頭拉住個許的手,緊張地說道:“娘子,我沒有…我沒有對不起你…”
顧許咯咯笑出聲,伸手戳了下他的額頭,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你當然沒有對不起我,我只是讓你看那姑娘一眼。”
須臾
八馬齊拉的華麗馬車緩緩地行到了他們面前,正在這時,馬車窗口的簾幔被人輕輕掀起了一角,半張粉若桃花的笑臉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她猛地倒退了兩步,頭劇烈地痛了起來。
“孃親你怎麼了?”韓緒幼忙丟掉手中的糖葫蘆,伸手去扶顧許,眸中盡是擔憂,“爹,你快看看孃親,她的頭好像又痛了。”
韓天棄點了下頭打橫將人抱起,沉聲說道:“緒兒,咱們趕緊回寨子找餘伯,你在後面跟上。”
韓緒幼神色擔憂地點了下頭,吧嗒吧嗒地跟在韓天棄的身後跑了起來。
馬車中
顧徵面無表情地說道:“將簾幔放下,還嫌不夠張揚嗎?”
風暖兒面露委屈,卻還是依他所言將簾幔放下,垂首輕聲哄着懷中的孩子,“寧兒你在看什麼?咱們讓父皇抱抱好不好?你不出聲娘就當你同意了。”
孩子不哭不鬧,咧着嘴衝她不停地吐泡泡,樣子開心極了。
“皇上,看來寧兒也想讓你抱抱她。”話落風暖兒將孩子抱起往顧徵面前一遞,眸中盡是討好,大有他不接她就不收手的架勢。
無奈之下,顧徵只好將孩子接了過來。
“咿咿…呀呀…”
孩子到了他的懷中變得愈發活潑起來,嘴角咧得更大了,兩隻手臂不停地揮着。顧徵將她豎起來,讓她站在他的腿上,輕笑着說道:“寧兒,父皇抱你,你就那樣開心麼。”
“呀呀…皇…父皇…”
顧徵的手一抖,險些連孩子都沒抱住,他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風暖兒,“你剛剛可有聽見她喚我父皇?”
風暖兒亦是激動地點了點頭,聲音帶着哭腔,“有的,有的,我們的寧兒會喊父皇了。”
伸手在顧青寧的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風暖兒吃味地說道:“寧兒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母妃天天帶着你哄着你,你竟然最先會叫的是父皇,母妃好難過啊。”
孩子好像聽懂了什麼,轉動着小腦袋看向風暖兒,努了努嘴吐出了個泡泡,“母…母…母…”
母了半天,那個“妃”字也沒喊出口,惹得風暖兒哭笑不得,扯着她的小手輕咬了一口,假兇了一聲,“是母妃,乖,再叫一聲,母…妃…”
風暖兒故意拉長音教她,她卻眨巴眨巴眼睛轉頭去找自己的父皇,不再理她。
“……”
顧徵嘴角難得勾起大大的弧度,伸出食指在她的鼻頭上輕颳了一下,朗笑了一聲,“咱們寧兒真是個小人精,這麼小就知道討好父皇了?”
“呀呀…父父…皇…寧…”顧青寧蹬着小腳,興奮極了。
看到這一幕,風暖兒險些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