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虎口脫險(下)

中都危機四伏,處處透着兇險,讓人時時感到緊張,尤其像我這樣的外鄉人。不說我是偵緝營緝拿的要犯,就連逗留中都的西夏侍衛和近衛軍也是我的敵人,以野利莫仁的忠誠,李仁孝的諭令即使在這千里之外,也決不會失效。

明白其中利害,我立刻向蘇大夫告辭,但出城盤查之嚴超過了我的想象,我不得不在中都滯留下來,一連數天也沒找到混出城的辦法。卻聽得坊間哄傳完顏雍已經被完顏亮任命爲遼陽留守,不日即將離開中都去往上京赴任。嘯雲太子的意外逃脫,終使完顏亮不得不把趙王完顏雍派往遼陽,以防備契丹人的叛亂。

完顏雍終於達到了他的目的離開中都,而我卻被滯留在城中,比這更不幸的是,因爲要救治綺丹韻,我早已身無分文。躑躅在熙熙攘攘的中都街頭,揉着飢腸咕嚕的肚子,我在心中嘆息:沒想到我這個在現實世界謀財如探囊取物般的犯罪藝術家,在古老落後野蠻的都市街頭,竟會被一頓飯錢給難住,真不知我那些犯罪天賦都到哪兒去了?

“重金聘工匠,南方去發財!”街角一張不起眼的告示吸引了我的目光,豐厚的報酬還在其次,關鍵是“南方”吸引了我的目光,有人管吃管住,還送我去目的地,何樂而不爲?

我照着告示上的地址找到一處偏僻的小巷,一個尖嘴猴腮的猥瑣漢子接待了我,不等我說明來意他便樂呵呵地拍着胸脯說:“你可找對了人,我這就領你去見僱主,保你好吃好喝還有大錢掙。”

很慶幸他沒問我會幹些什麼就領我出了城,出城的時候見他與守門兵卒頗爲熟悉,甚至都沒查我的通關文書,我心中難免有些幾分疑慮,要知道中都畢竟是大金國的都城,如今又是非常時期,最近盤查越來越嚴,沒有通關文書就想出去,這可不是一般的能耐!但我轉而一想,僱主是招募去南方的工匠,若連這等能耐也沒有,豈不笑話?

跟着他一路來到郊外一處戒備森嚴的營帳,只見三五人一隊的兵卒在營中往來巡邏,我忙問:“這僱主什麼來頭,居然有大金國的兵將爲他效勞?”

那漢子詭秘一笑,悄聲說:“這僱主來頭可不小,你見面後就知道了。”

我滿是疑惑地隨他來到一帳篷,一名金兵百夫長接待了我們,那猥瑣漢子從他手中接過一塊碎銀後,拍拍我的肩頭笑道:“以後你就跟着蒙大人,他會告訴你該幹些什麼。”

見他心滿意足地掂着銀子就走,我突然間明白過來,我居然像個傻瓜一樣被人給拐賣了!就像那些被拐賣的傻女人和笨小孩一樣,我白癡這個名字還真他媽沒白叫!

“叫什麼名字?”那個姓蒙的百夫長信口問道,我偷眼打量四周,急切地尋思着脫身之計,嘴裡漫應道:“白癡。”

啪!突然的一鞭抽在我身上,那百夫長勃然大怒:“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敢消遣本官?”

“我真叫白癡。”見四周兵卒不下三十人,而營門外就更多了,我不得不打消立刻逃跑的念頭,老老實實地分辯道。那百夫長聞言一怔,跟着咧嘴大笑道:“你們漢人的名字還真他媽賤,知道到這兒幹什麼嗎?”

“不知道。”我老老實實地答道。

“你現在是大金國遠征軍徵召的民夫,”那百夫長挺胸凸肚,在我面前擺出了將軍的威風,“除了聽從長官命令老老實實幹活外,不許問任何問題,也不要想逃走,不然殺無赦!另外再給家人寫封信,就說是自願隨軍去南方服勞役,爲皇上盡忠。”

我現在總算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完顏亮即將遠征,大量的民夫是遠征軍不可或缺的後勤保障,正常的徭役根本無法滿足遠征軍的需要。但中都畢竟是京城,如果在城中公開強拉民夫的話,不僅會激起民憤,也會引來朝中言官們的反對和恐慌,像這樣騙人出城,再讓人寫封平安信回去,可以把恐慌壓到最小限度。我沒有親人,自然也就不用寫信,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分派到一個運糧隊,在金兵的鞭子驅使下押運糧草望南方進發。還好,雖然被騙做了民夫,畢竟目的地沒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看來完顏亮的遠征已經悄然開始了,只是沒想到我自己竟也成了遠征軍中的一員。

初冬來臨,寒風盈野,一路陰雨綿綿,在這樣的時節趕路可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說運糧的民夫怨聲載道,就連押運糧草的金兵也滿腹牢騷,金、宋兩國二十多年的和平,已經使人們體會到和平生活的幸福,真正向往戰爭的,除了完顏亮這樣好大喜功、妄想做千古一帝的狂人,也就只有少數沒真正見識過戰爭殘酷的年輕人,才希望通過戰爭改變自己那卑微的地位和身份。

在越過淮河逼近長江這一路上,前鋒根本沒遇到宋軍有效抵抗,南征頗爲順利,不過就是這樣,仍從金兵私下的議論中聽到有金兵逃亡譁變的消息,冒險逃亡的民夫就更多了。我的目的地在長江以南,所以暫時沒想過要逃走。

跟隨着金兵的前鋒走走停停,半個多月後,運糧大軍終於在離長江三十里的揚州停下來,把糧草置於如此前線,大概完顏亮也是算準了以南宋的兵力,已經沒有力量突過長江。

運送了糧草後,我所在的那一隊民夫又被連夜帶到長江上游的和州城外,這裡臨江與對岸的採石磯遙遙相望,江面稍窄,水深浪緩。是渡江的好地方,看來完顏亮是把這兒作爲橫跨長江天塹的主攻方向。金兵除了四處收集渡船外,也在和州碼頭設下數里長的船舶工場,令民夫日夜加緊趕造戰船,全是那種高大平穩的樓船。金兵不習水性,平常的渡船在江中顛簸得厲害,金兵在那種船上會失去大半戰鬥力,也只有平穩些的大船才能稍稍減輕其暈船的苦楚。而我現在正是建造樓船的民夫中的一員,聯想起在“死亡之海”的遭遇,我突然發覺苦力這身份跟我還真像是有緣。

“白大哥,你說!我們能遊過長江麼?”在江邊勞作的時候,一個壯如牛牯的憨厚小子望着浩淼的江面悄悄問我。他外號叫蠻牛,也是在京城被騙來的民夫,由於和我有同樣的遭遇,又比我小上幾歲,所以一路上把我當大哥,我也沒少爲他跟金兵說好話打掩護,總算使性格倔犟的他少吃了不少苦頭。

“游過去?你真以爲自己是大水牛啊?”一旁乾瘦如柴的蔣老刁突然插了一句,他原是黃河上討生活的黑道人物,這次也被金兵強抓了來,從山東開始就跟我們在一隊,平時說話尖酸刻薄,同伴都不甚喜歡他,所以得了個“老刁”的綽號,他自詡的那個“水上飄”的綽號反而沒人記得。由於想到要過長江還得借重他的水上功夫,所以我對他頗爲客氣,他對我無意間露過的一手功夫也大爲心折,對我也頗爲敬服。

民夫們這種私下商量逃走的辦法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由於都是漢人,大家對南宋朝廷始終有一種發乎自然的淳樸感情,即便在女真人的統治下生活了幾十年,祖祖輩輩血脈相傳的民族烙印仍根植於每一個漢人的心底,平日裡那種亡國奴的恥辱被平靜的生活沖淡,但在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時侯,這種感情立刻便像火山爆發,民夫們內心深處沒一個人真想爲完顏亮出力賣命。除了想逃回家鄉,有這種乾脆投奔南宋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數。

我目測了一下到江對岸的距離,突然覺得這個距離對自己來說也並非就不可能,而夜裡要摸出兵營對我來說也不算難事,但蠻牛他們呢?想到這我搖搖頭,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完顏亮爲了防止民夫的大量逃逸,立了個“一人逃走,全隊斬首”的鐵規,自從與這一隊十多名民夫同吃同住,同甘苦共勞役一路南來,我便沒想過要丟下他們,而他們也把我當成了逃跑的主心骨。

“咱們至少得有一艘船,”我望着江面若有所思,“還得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在合適的地方,也許我們用得着現在建造的這一艘。”

“絕對行不通!”蔣老刁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圓木,以勞作掩飾着自己的聲音,“這是那種高大的蒙衝戰艦,速度慢不說,還得有熟練的漿手舵手才能操控,就憑咱們這些人,就算弄到船也是太監進洞房,乾着急!”

“你有什麼好辦法?”我問道。

蔣老刁指了指江邊,那裡有幾艘小船往來穿梭,是一種只能坐三、四人的小漁船,被金兵徵集來作爲傳令之用。“在江面風平浪靜時,只需有人操槳,我掌櫓,靠這種船我‘水上飄’也能渡過長江。”蔣老刁殷切地望着我,眼光爍爍。我搖搖頭沒有搭腔,要我丟下其他人獨自逃走,我暫時還做不出來,但現在,宋軍撤走時帶走和焚燒了所有江船,要找到艘能渡江的船真比登天還難。蔣老刁見我沒有答應,眼裡不禁露出失望之色,沒有我的幫助,他也沒能耐逃出兵營。

“除非大家一起走,不然我不會答應。”我停下手裡的活,“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蔣老刁低頭尋思半晌,最後眼中露出一絲狠色,咬牙道:“辦法也不是沒有,但這險冒得可就大了。”

“說說看。”

蔣老刁敲敲身下的船板:“這樓船上有無數甲板,先跟兄弟們通口氣,建造時只要做點手腳,留下一塊活動的船板,屆時便是一上好的木筏,再做一簡易的舵和幾副漿藏在廢料中,靠這玩意兒我也能把十多人渡過江去,不過”蔣老刁說到這停下來,連連搖頭。

“不過什麼?”蠻牛也聽到我們的商議,連忙追問。

“太冒險了!”蔣老刁嘆道,“不說冒着被監工發現的風險,就算平安下水,木筏的速度比起那些小船來也慢了許多,一旦被金兵發現駕船來追,大夥兒就是死路一條,這還沒算木筏在江心的波濤和急流中的兇險。”

我追問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有!”蔣老刁笑着調侃了一句,“大家都變成王八游過去。”

我躊躇片刻,決然道:“好!那就這麼幹!”

“怎麼幹?”蔣老刁疑惑地望着我,比劃着問道,“變成王八游過去?”

“去你媽的!”我忍不住擂了他一拳,笑罵道,“你變王八去!”

見監工的金兵望向這邊,我低下聲音說:“今晚就問問大家,如果願意靠木筏賭賭運氣,咱們就這麼幹。”

蔣老刁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幹!只要木筏能到江心,我蔣老刁就能游到對岸!”

見他根本沒有把旁人性命放在心上,我驀地一驚,不禁暗問自己,是不是下意識中,我也存了和他一樣的心思?我不知道答案,不過好歹這個辦法需要大家同意,有一個人反對都無法實施。

當晚的睡前會議出乎預料的順利,幾乎沒人猶豫便決定下來,大家把信任都交給了我,包括十三條熱血漢子的性命,望着衆人信任的目光,我心底反而有惴惴不安的感覺。

就像老天在眷顧着我們,計劃比我預料的還要順利,十天後的黎明,我和蔣老刁幹掉幾個看守後,順利地把十多人帶到了江邊,這時江上薄霧縈繞,水波不興,正是渡江的好時候。選擇黎明而沒有選擇深夜,除了考慮到這個時候金兵的守備最鬆懈外,更主要是由於江水太過兇險,蔣老刁也不敢在夜裡靠木筏渡江。

守衛江邊的金兵主要是防着對岸宋軍的偷襲,沒人特別注意岸邊即將建成的新船,我們順利起下那面僞裝成甲板的木筏,悄然下水,這時我才注意到,除了蔣老刁和兩個水邊長大的漢子,大家對水都露出一種本能的恐懼,他們都是旱鴨子!

十二人分坐木筏兩側,操着做爲漿的木板胡亂划着,木筏緩緩駛向對岸的採石磯,此時薄霧漸漸消散,東方也現出一抹魚肚白,拂曉已經來臨。

木筏劃出幾十丈遠,身後就傳來金兵的吆喝怒罵,老天爺不幫忙,江上的薄霧沒能完全掩飾我們的行動。十多艘小船向我們追來,那是金兵中少數操漿的高手,這時我才突然發現,木筏的速度和如飛的小船比起來實在是太慢,我們逃不了。

“白大哥,怎麼辦?”蠻牛在問。

“白老大,快想想辦法!”更多的人在催促。

一支支利箭從身旁“嗖嗖”地飛過,在清冷的江風中,就像帶着死神的冷笑,笑我的愚蠢和無知,我無法回答大家,只有拼命地划水。我們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金兵的箭下,不時有人中箭一頭栽入水中,瞬間即被滔滔江水捲走淹沒,身後傳來掌舵的蔣老刁的呼喝:“白老大,跳水逃命吧。”

不等我回答,他已率先“撲通”一聲跳入江中,木筏沒了人掌舵,立刻在江中團團打轉,眼看就要翻側。我無奈望着緊緊伏倒在木筏上幾個面如土色的倖存者,黯然道:“大家跳水逃命吧,是我辜負了大夥兒的信任,我沒臉再見大家。”

又是幾支利箭帶着刺人心魄的銳聲射來,兩個漢子立刻中箭落水,幸好金兵的船隻既小又少,敢在這湍急的江心追擊我們的更在少數,不然以金兵一向精準的箭法,只消一輪箭雨就可以把我們全部釘成刺蝟。

“快跳!”眼見金兵的船隻越迫越近,近到幾乎能看清他們面容相貌的地步,我不由分說把倖存者狠命地推入江中,與其在木筏上被金兵當成活靶子射殺,不如讓他們落水求生。當最後一個蠻牛也跳入江中後,我望了望波濤洶涌、完全不見人影的江面,突然覺得自己就是殺害同伴的兇手。

冰冷的江水浸透了我的身體,也像浸透了我的心,我木然地踏着水向對岸游去,唯一安慰的是我拉住了蠻牛的身體,好歹救下了一人。當我筋疲力盡地拖着蠻牛登上對岸的時候,蔣老刁早倒在數十丈開外的河灘上喘氣,見我上來,他笑道:“我就說過白老大是好樣的,一定能逃得一命,卻沒想到你還能救下蠻牛。”

我望着他無言以對,對他率先棄舵逃命已憤怒不起來,與他比起來,我其實又有多大的分別?

蠻牛也漸漸醒來,這淳樸的少年此時眼裡蘊有與年齡不相稱的深沉,什麼話也沒說,對着咆哮翻滾的江水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順着江岸逆流而上,腳步踉蹌,方向堅定。

我也跟在他身後,照着他的腳印前行,蔣老刁追着我的背影絮絮嘮叨:“白老大,沒想到你水上功夫也如此了得,咱們要是聯手發財,肯定無往不利,我‘水上飄’跟定你了,你這是要去哪裡?”

那曾是我打動蔣老刁冒險渡江的說詞,我原本也打算過江後就直接去臨安,拿到自己要的東西后就走人,金宋間的戰爭於我來說根本就無所謂善惡,我在這個世界也根本就是個外人,雖然對金人和完顏亮沒有一絲好感,卻還沒到刻意和他們作對的地步。但此刻,在親手把幾個同伴推入江中,眼睜睜看着他們被江水吞沒後,我在痛恨着自己的同時,突然覺得該爲他們做點什麼,不然我無法原諒自己。

目視前方那個像綠色大田螺的碧螺山,以及臨江巍然峭立的採石磯,我淡淡道:“我要去前方採石磯,宋軍大營。”

冬風蕭索,四野枯黃,就連碧螺山的綠色也十分的黯淡。採石磯下,宋軍大營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戒備森嚴,劍拔弩張,甚至都沒有一絲大戰爆發前的緊迫感。我準備好的一套說詞都沒來得及拿出來,只說是江北逃過來的百姓,給宋軍送來金兵的情報。守衛營門的兵卒便把我們三人放了進去。

進得營門後,我更驚詫眼前看到的情形,這就是大軍壓境下的宋軍嗎?兵卒三三兩兩散坐於地,衣甲不整,甚至馬鞍也擱地上當了酒案,除了這些濫飲者,更多的像是在營中散亂遊蕩的遊魂,沒精打采愁容滿面。金兵也不想打仗,但就算再怎麼厭戰,軍紀也決不會鬆弛到如此程度。難怪無論西夏李仁孝還是金國完顏亮,在提到南宋人時,在仰慕其璀璨文化的同時,也流露出對其軍隊虛弱戰鬥力的蔑視。

“軍爺,我想見你們管事的將軍,我們有關於江北金兵的情報。”我攔住一個軍官模樣的年輕人問。他倒也和氣,反問了一句:“金兵有多少人?什麼時候渡江?”

“金兵號稱百萬,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渡江。”

他“噢”了一聲,眼中現出一絲憂色和恐懼,立刻又像沒事人一樣轉身就走,我忙拉住他道:“你還沒告訴我哪裡能找到管事的將軍呢。”

“現在沒人管事,”他嘆了口氣,“我們是剛從江北撤回的江淮軍,原來領兵的王將軍剛被免了職回京受審,新任命的李將軍尚未到任,你們等等吧,我會安排伙房準備你們的飯菜,你們能從江北逃回來,也算是不容易。”

等等?我瞪大了雙眼,金兵已經磨刀霍霍日夜準備渡江,宋軍居然還沒有自己的主帥?我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這樣的軍隊,乾脆就任它被金兵滅了好了!

我氣得摔手就要走,一回頭,正好看到幾匹健馬從營門外疾馳而來,打頭者是個文官打扮的中年人,模樣在三十七八間,眉目軒昂,面白微須,於溫文儒雅中透着股天生的英氣。

“喂,你們領兵的將領呢?爲何不出來見我?”他在這中軍營帳前勒住馬,環視四周問道,“金兵就要過江,爲何你們卻還像是在放假?”

散亂在四周的幾個兵將見是個文官,臉上都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一個小兵反問道:“將軍們逃的逃撤的撤,我們不放假還能怎麼着?”

“李顯忠將軍呢?他還沒到任?”他又問道。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那文官稍一遲疑,立刻在馬上直起腰大聲喊道,“我是奉建康府葉義問丞相之命前來勞軍的中書舍人虞允文,去把所有將士都叫過來,我要犒勞你們!”

“大人要犒勞我們?”那兵士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我要犒賞所有將士!”虞允文的聲音有一種文人少有鏗鏘之色。幾個兵卒見虞允文說得肯定,立刻如飛而去,我和蠻牛蔣老刁對望一眼,立在中軍營帳外望着不遠處的虞允文,不知他要幹什麼。我還悄悄問一旁一個老兵卒:“這中書舍人是個什麼官?”

那老兵歪頭想了想,玩笑道:“比芝麻大一點,比西瓜小一些。”

不多時,兵卒們從四面八方會集過來,圍在虞允文幾人的周圍,人數居然不少,黑壓壓看不到盡頭。大家眼中除了有些意外和驚喜,更多的是疑問,還有就是那種敗軍固有的茫然和沮喪。

見兵將已來得不少,虞允文慢慢屈膝爬上馬背,最後在馬鞍上完全站了起來,昂首環顧四周將士,直到衆人都靜了下來,他才大聲道:“江淮軍將士們,你們一定會奇怪,本官爲何會來犒賞你們?犒賞你們在江淮與金軍不接一戰就撤回江南?犒賞你們許多人甚至都沒見過一個金兵就敗退回來?不是!這些都不是你們的責任,這是你們主將王權的命令,跟你們完全沒有關係,你們不該背上江淮敗軍的罵名!不僅如此,我還要代表朝廷和江南百姓感謝你們,是你們在撤退時燒燬了所有渡船,使金兵爲長江所阻,爲朝廷調兵遣將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你們爲大宋立下了首功!”

衆將士先是面面相覷,繼而竊竊私語,臉上漸漸露出了興奮之色,腰身也不知覺間直了起來,似乎突然才發覺,自己原來真爲國家立下了一大功。

“但是,”虞允文話鋒一轉,“金兵沒有渡船可以建造,長江天塹不可能永遠阻住金兵,金兵一旦渡江,請問諸位將士,以你們現在的模樣,拿什麼來抵擋金兵?”

“大人,”一個聲音怯怯地反問道,“金兵號稱百萬之衆,咱們江淮軍僅有一萬八千餘人,哪有可能擋住金兵?”

虞允文望着那軍校問道:“你是哪兒人?”

對這問題大概感到有些意外,那軍校好一會兒纔回答:“小人是浙江湖州人。”

虞允文遙遙一指南方,大聲道:“金兵若越過長江,三日之內便能打到湖州,不僅如此,長江以南一馬平川,再無天險。若這長江,加上你們這些忠勇的江淮軍將士也擋不住金兵,那麼,即使你的家鄉遠在嶺南,也逃不過被金兵燒殺戮掠的下場,你們的妻子兒女,也逃不過金兵的淫威和爲奴爲婢的命運。”

人羣一時靜了下來,上萬人一下子鴉雀無聲,這種安靜便十分的滲人,就在這寂靜中,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響起:“虞大人,我們這些弟兄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便知道無法與金人抗衡,也沒人逃離軍營半步,留下來的這些兄弟,早已決心血祭長江,但這又有什麼用?既沒有主帥又無援軍,這一萬多大好男兒的滿腔熱血,也不過憑空拋灑罷了。”

“請問將軍是”

“步軍統領時俊。”

“將軍聽好!”虞允文正色道,“朝廷已組織援軍即刻奔赴前線,大家儘可安心,至於主帥,我雖爲文官,卻也爲朝廷委命到建康前線參謀軍事,如今非常時期,在李顯忠將軍未到任前,本官便暫理江淮軍主帥事務,不知將軍服也不服?”

大概這話太讓人感到意外,場中又是一陣寂靜,片刻後才聽時俊陡然大聲道:“服!我服!虞大人雖爲文官,卻比我這武人還有氣魄。從今往後,我時俊唯大人馬首是瞻!”

虞允文點點頭,昂首四顧:“可有誰不服?”

人叢中立刻響起衆兵將此起彼伏的應答聲,最後匯成異口同聲的兩句誓言:“願奉虞大人爲主帥,與長江天塹共存亡!”

“好!”虞允文一揮手,“校尉以上軍官到中軍帳議事,其餘兵將各歸本位,準備兵刃甲冑,不得再在營中飲酒賭博閒逛,違令者軍法從事!”

衆兵將轟然答應着陸續散去,虞允文這才下馬,大步望中軍帳而來,在帳外突然看到身着百姓服飾的我和蔣老刁蠻牛三人,不由停下腳步。我不等他問起,忙抱拳道:“大人,我們是江北逃回的大宋百姓,知道金兵的一些情況。”

虞允文朗目中閃過一絲喜色,忙擡手示意:“快請!”

跟着虞允文進入大帳的時候,只聽他的一個隨員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大人,朝廷只是命你到江淮軍來勞軍,而不是督戰,如今江淮軍一團糟糕,你何必背這包袱,引禍上身呢?若軍事順利還好,要是萬一”

不等那隨員說完,虞允文驀地停下腳步,白皙的臉頰突然間漲得通紅,瞠目質問道:“如今國家已到生死存亡關頭,在這人人都該爲國效命的時刻,難道還要考慮自己的聲譽得失?”

那隨員在虞允文逼視下紅着臉尷尬地低下了頭。望着一臉軒昂的虞允文,我突然對宋軍生出了一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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