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棒打鴛鴦

田七娘入駐龍門的第三天才開始舉行朝會。

今日她換了一身男裝,身後沒有宮娥打扇和諸多的儀仗,看來到了這山裡,她是一切從簡,輕鬆愜意多了。

換了男裝的田七娘清湯掛麪,膚色依舊白皙細嫩,卻已不如女子盛妝時能夠掩飾更多的老態,裴紈身穿圓領袍,頭戴軟腳襆頭,在一旁攙扶着她,一步步邁上石階,十幾階石階上來,走到遙兒所在的緩步平臺時,田七娘已經有些氣喘。

裴紈體貼地扶着她站住腳步,讓她緩一緩呼吸,文田官員都耐心地隨在後面,自緩步臺往下,由石階一直到林蔭下的石徑上,排成了長長的幾排。

裴紈扶着田七娘拾階而上時,目光一直謹慎地看着地面,生怕一個不慎,絆倒了田七娘,等她到在緩步臺上站定,這才擡起頭來。

剛一擡頭,他就看到了遙兒,遙兒作爲內衛小廝,正站在緩步臺一側的石欄邊,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好凝視過來。驟然與裴紈對視了一秒,吃了一驚,趕緊把頭一扭,慌亂地移開眼神。

裴紈眼看着她那蛋清般米分嫩的半邊臉頰,眼看着一抹緋紅潮水似的從她耳根一點點地爬向面頰,直到把那玉一般皎潔的臉蛋兒變成嫣紅色的瑪瑙。

裴紈男神心底的愛意也像潮水一般,一層層地氾濫起來:這個女人,當真可愛已極!

想起被裴紈那廝強吻,強吻呀,她強自剋制半晌,終於忍不住悄悄扭過頭去,飛快地瞟了裴紈一眼。只是一眼,蜻蜓點水般一碰他的目光,立刻就像受驚的小鹿般移開,然後……就像有一塊磁石吸引着她似的,一點點地再挪回來……

如此數度交鋒,遙兒終於不再躲了,羞紅的俏臉上。那雙眸子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好看意味。似嗔還喜地瞪了裴紈一下,然後便微微垂下去。波光瀲灩中,絲絲春意。一如枝頭嫋嫋的柳條隨風盪漾。

沁梅一身襴衫,革帶束腰,身上看不出有佩戴着武器的樣子。

今天不是她隨侍于田七娘身邊,所以只充作外圍侍衛。站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遙兒和裴紈眉來眼去的樣子,沁梅心中的一絲疑慮終於煙消雲散。

原來人家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這樣的話,自己的確沒必要吃醋了。可是一確信遙兒和裴紈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她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田七娘歇息了一下,就往石樓中繼續走去。裴紈深深地瞥了遙兒一眼,收攝了心神,扶着田七娘登上臺階。雖然只是小小的眉目傳情一番。裴紈心中卻似喝了蜜一般甜,那種難言的歡喜味道。是他以前從來不曾體驗過的。

人常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此刻的裴紈就是戀愛中的男人,至少他是這樣覺得的。幾乎是剎那之間,他那本來皎潔如月的肌膚就變得更加光鮮亮麗起來,白皙中隱隱有一抹紅光流動,帥氣逼人。

田七娘暗暗稱讚了一聲:年輕就是好哩!隨手進入石樓升座朝會,百官魚貫而入樓外便靜下來。

沁梅幽怨地瞟了裴紈一眼,心中的偶像有了愛人,似乎魅力一下子就變小了。沁梅再想想裴紈的高不可攀,覺得自己有義務對救命恩人勸誡一番,於是鼓足勇氣向她走去。

這沁梅姑娘看樣子也是個妙人兒。

咳!

沁梅走到遙兒身邊裝模作樣地左右看看,輕輕咳嗽了一聲。

遙兒目不斜視,沒有理她。

沁梅往後一靠,倚在石欄上,偷偷瞟了她一眼,又使勁地咳嗽了兩聲。

遙兒慢慢轉過身來微笑道:都尉呀,可是着了風寒麼,若是身子不適,不妨告個假,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

沁梅氣結,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壓低聲音道: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哦?都尉有何話說?

遙兒揣着明白裝糊塗,嘿嘿一笑,站定身子,道:都尉請說。

嗯這個……

沁梅四下瞟了一眼,以手掩口鬼鬼祟祟地說:那個……你挺喜歡裴紈吧?

遙兒心中無奈,這叫什麼事呀!眼珠轉了轉,點頭道:嗯,怎麼?

沁梅道:咳!這個……裴紈,裴大哥溫柔優雅、滿腹才學,相貌也生得極好,乃是……乃是一個極出色的男子,魅力極大沒有幾個女子能夠抵抗得住……

遙兒連連點頭,嘴角含笑,看樣子這沁梅姐姐對裴紈還真是一往情深的,道:是啊是啊,難得沁梅姐姐跟我也有看法相同的時候。

沁梅白了她一眼,又道:不過,裴哥哥可是大王的紅人,大王須臾離不得他,恐怕要娶妻,也是王侯貴族的子女。

哦……

遙兒奇怪地看着沁梅,問道:那麼都尉的意思是?

沁梅有些心虛,也有些理虧,本來嘛,人家郎情妾意,她卻硬來棒打鴛鴦,可她真的覺得遙兒這樣一個小小內衛跟裴紈根本不般配,如果強自來往,早晚惹來禍端。但又怕說得太直接了,傷害遙兒這麼清純的一個姑娘的自尊呀。

想到這裡,沁梅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意思是……咳咳,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沁梅不是不知感恩圖報的人,不能眼看着你……

嗯?

我是說,其實你和裴紈,嗯……不太合適,而且……一旦這事被大王知道,說不定還會給你惹來殺身之禍!

哦?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理智一些……再認真想想……不要癡心妄想啦。

遙兒似笑非笑地道:本姑娘本來一直想不通,爲什麼都尉以前一直對我橫眉冷指,此時又想棒打鴛鴦。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沁梅奇怪地道:你明白了什麼?

遙兒道:沁梅姑娘這麼做,莫非是因爲你自己喜歡了裴紈,裴大總管?

沁梅怔怔地道:啊?

遙兒道:如今我跟裴紈在一起,你不高興,還想方設法來破壞,這意思不是很明顯麼?

沁梅吃吃地道:什麼意思?我好像……有點糊塗了。

遙兒一本正經地道:都尉呀,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小裴,其實呢,我這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這樣吧,等我和裴紈成就夫妻之後,就叫小裴納你爲妾,你再等我幾年,可好?到時候咱們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們!

沁梅氣得舌頭打結,漲紅着臉蛋道:呸呸呸!你想得美!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哪要跟你做姐妹啦?本姑娘就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

沁梅姐,快些進殿!

沁梅正被遙兒調戲的尷尬,忽聽青梅遠遠喚她,扭頭一瞧,不知何時青梅已經到了石樓門前,正遙遙向她招着手,沁梅一見就知道必是殿中傳旨召喚,她不甘心地瞪了遙兒一眼,這才氣咻咻地奔上階去。

遙兒望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語,這個沁梅女子還真是有意思,明明是個單純的小女孩,可是總想當個喜歡替人操心的大姐姐。

沁梅進了石樓,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她和青梅又從石樓裡匆匆地走了出來,二人神情凝重,經過遙兒身邊時,甚至顧不上看她一眼。

二人沿着石階飛快地下去,片刻之後,左金吾衛大將軍仇神機也頂盔掛甲,神情嚴肅地從石樓中走出來。

希聿聿!一聲馬嘶,遙兒扭頭看去,就見沁梅和青梅一身戎服,各乘一匹駿馬,剛剛馳到石階下面站定,緊跟着一大隊禁軍士兵匆匆趕到.

仇神機快步下了石階,一名禁軍牽來馬來,仇神機翻身上馬,在沁梅和青梅的陪同下絕塵而去。

晚上的龍門一片沉寂,數萬人撒在裡面,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早朝時發生了什麼事,士兵們是不知道的,他們也懶得打聽,尤其是長期駐守在宮廷的士兵,更是養成了裝聾作啞的習慣。

駐守在王宮裡的士兵日常生活比宮娥太監們更無聊,到了這山裡,就比在規矩森嚴的宮廷裡舒坦多了。尤其是外圍有金吾衛的數萬大軍將龍門山團團圍住,他們日常的差使就更加清閒。

龍門山是王家園林,平素不許百姓進入,所以山上活躍着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侍衛們各施手段,捉到了許多野雞、野兔、野鴨和蛇等野生動物,簡單炮製一下,就能弄成可口的美食。

傍晚的時候,侍衛們在山間生起篝火,炙烤着山珍野味。除了不能喝酒、不能縱聲高歌,儼然就是一副春遊野炊的場面。

遙兒也在其中,手裡舉着一根木棍,在火上輕輕轉動一隻野兔,兔肉快熟透了,滴下的油脂落入火中,滋滋直響。

紅紅的火光映着遙兒精緻的臉龐,她的嘴角輕咧,脣邊有一絲神秘而甜蜜的微笑,無緣無故在發呆,這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樣兒嗎?

遙兒心裡終於有了異性的影子,時而閃過一本假正經的裴紈,時而確是壞壞不羈的沈人醉……這對她來說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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