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兒匆匆整理了一下,重新走到門口,忸怩了一下,才拉開房門,沈人醉還站在門口,見她閃現,有些拘束地咧了咧嘴,算是笑過了。
以前,沈人醉對她心生愛慕時,少不了佔些口頭便宜,心中還有些沾沾自喜,實爲男兒通病。可是現在知道人家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了自己,而他被這種朦朧的感覺牽引着,牽引着……
遙兒臉紅紅地道:進來吧!
沈人醉訕訕地進了自己的房間,一時都有些不自然。
沉默片刻後,沈人醉清咳一聲道:你方纔說,什麼事情你想到辦法了呀?
遙兒趕緊道:哦!是這樣,我在想,狄人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就算姑墨援軍到了,分於王母衛兩座城堡據險把守,也未必就能增加太大力量,不見得就一定守得住。畢竟姑墨雖是府治之地,可是那兒並非邊塞,本來就沒有多少兵馬,他們還要留一部分人馬提防其他的勢力趁機襲其腹心,必然派不了多少增援兵力。
沈人醉疑惑地看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遙兒眨了眨自己的小眼眸,道:我在想雲將軍白天和我說過的話,狄人來襲大軍全是騎兵,用他的話說,那是來如激矢,去如絕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所以這仗打還是不打,取決於狄人,能不能打下來,就看雙方的較量了。而這個較量,對狄人來說,存在着打不下、能不能打下來的問題,我們呢?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如果敵人要打。把他頂住!
遙兒吁了口氣道:雙方兵卒一騎一步,我們做此選擇也是不得已,可是我方纔忽然想到,以前狄人人來襲,咱只能被動反擊,以後狄人人來襲,咱們可能還是被動反擊。而這一次。卻未必就不能主動出擊!
沈人醉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此話怎講?
遙兒露出一個詭異調皮的笑容。
沈人醉虎軀一震,失聲道:你不會又想……
遙兒向他眨眨眼。狡黠地笑道:有何不可?
沈人醉慢慢平靜下來,低聲道:你……打算怎麼做?
遙兒搖搖頭道:說實話,我還沒想好。我想到的,是我的長相可以利用。而我恰恰與葉赫宇香長相一樣,這一點大可利用。至於具體如何利用這一點,不是我想想就算了的,這需要雲將軍的認可與配合。
沈人醉輕輕地道: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你要去冒充葉赫宇香。這太冒險了。
遙兒道:我在幽若城時,是在他們的老巢裡,比現在更兇險百倍!
沈人醉輕輕嘆了口氣。嗔道:你呀,就一定要去冒險麼?
遙兒正容道:我做了一名戰士。不是街頭準備逃命的百姓,我的袍澤在西來路上,不少人已經死掉了,我既然有這個能力,不該爲他們報仇麼?我雖然不是一個男人,明明有這個好機會,我爲什麼要放棄?
難道戰場衝鋒就不兇險麼?我是大齊的子民,還要在大齊生活下去,不但我要在這裡生活下去,我的子子孫孫也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今天我有機會打擊草原的蒼狼卻只明哲保身,來日屠刀之報豈不是要加諸於我的子孫身上?
沈人醉聽她提到子子孫孫,很敏感地就想到了自己。
她的子子孫孫,會不會就是我的子子孫孫?
和她紅男綠女,
和她洞房花燭,
和她生兒育女,
和她白頭攜老……
一想到這些,沈人醉的心都醉了。
他眉斂目,低低地應了一聲,道:好,你既然要做,我就捨命陪紅顏!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沈人醉現在的態度,越來越有種婦唱夫隨的味道了。
……
第二天一早,雲桐虎派了四名士兵來驛館找遙兒,要把她和沈人醉護送去姑墨,遙兒卻與他們去了城頭。
雲桐虎正在城頭忙碌着,在這種地方說話嗓門兒就不能小了,一會兒他向派出城去探聽狄人動向的斥候大聲詢問些什麼,一會兒又指着遠處正在加固城牆的輔兵大吼幾句,幾名郎將、副將跟在他屁股後面,被他指使得團團亂轉。
嗯?你怎麼還沒走?
雲桐虎扭頭看見遙兒,不禁詫異地道。
遙兒抱拳道:雲將軍,小女子昨夜忽然想到一計,或對反擊狄人大軍有些幫助。
哦?你想到了什麼計策?
雲桐虎雙眼頓時一亮,他已經向虎奔峽守將詳細詢問過撤退的全過程,對遙兒讓人以口技代替巫小生指揮以安定軍心的心計,指揮撤退的兵法十分欽佩,這些可是換了他自己也未必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對這姑娘的計策,雲桐虎可不敢等閒視之。
雲桐虎吼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便把遙兒邀進城樓,先喝了口水,這才坐定身子,對遙兒道:沒那麼多規矩,坐下說吧,你有何計?
遙兒對雲桐虎道:昨日提起在幽若城的遭遇時,在下曾經說過,在下與那玲花默啜之女葉赫宇香長相極爲酷肖,雖至親也難分辨!
雲桐虎的目光陡地一亮,傾身道:怎麼?你想再利用一次這個身份?
遙兒道:我在狄人冒充葉赫宇香遊說諸部、還參加了他們的議事大會,這些事在行軍途中未必就會談起,可是等他們回去之後,早晚會發現異處,那時我這身份就用不得了,可現在不同啊,雲將軍不覺得……我們可以在我的相貌上打打主意?如果有一個人冒充葉赫宇香……
雲桐虎興奮起來:具體你打算如何?
遙兒攤手道:將軍,這件事我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成啊,你要是同意了,咱們才能仔細商量,畢竟如何調兵遣將。周圍地理形勢如何,這諸多方面,將軍你才瞭如指掌啊!
雲桐虎一呆,道:原來你還沒有想出具體的主意。
遙兒道:我覺得好好綢繆一番,大可利用這一點。
唔……
雲桐虎才帳中緩緩地踱起了步子,沉思半晌,忽然站定腳步。對遙兒道:青穹部和玲花部在幽若剛剛發生過一場衝突。青穹部甚至還設伏險險射殺葉赫宇香,殺傷她大量軍卒,沒錯吧?
遙兒道:沒錯!如果不是狄王派人強行壓制此事。特意請了一位甚有威望的族長趕來證明葉赫宇香當時正在她那裡作客,不可能冒充馬匪劫掠諸部,兩邊早就火併了。
雲桐虎道:吾有一計,你看如何?
遙兒精神一振。連忙道:將軍請講!
雲桐虎道:咱們這兒有兩座城頭,夾着中間這個山包。分築在兩座山隘之間,他們兩族不睦,當初分兵而行也是出於這種考慮,等他們大軍趕到之後。一定也是分別負責一處城門。畢竟,十萬大軍雖衆,全鋪在我這一座城門前邊。一大半的人也不過就是站在後面看着,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遙兒道:不錯!
雲桐虎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如果本將軍給你一哨人馬,全部作狄人人打扮,佯扮葉赫宇香,偷襲青穹部軍營,挑唆他們之間自相殘殺,你看如何?
遙兒聽得一呆,他一直覺着這雲將軍是個極精明的人,沒想到他竟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
雲桐虎摩拳擦掌地道:你冒充葉赫宇香,必可挑起雙方惡戰,然後我王母衛兩座關隘、兩路大軍齊出,殺他個人仰馬翻!
遙兒看着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掩飾住看白癡的眼神兒,反問道:狄人兵臨城下時,我率人扮成葉赫宇香出城,由葉赫宇香所在營地方向青穹部發起進攻?
雲桐虎是個軍人,直覺的想法就是進攻、戰鬥,聽遙兒這一說,才發覺有些不對頭了,他皺了皺眉頭道:不錯!這是個問題,若是偷偷放出去幾個人沒關係,若是直接開城發起進攻也沒問題,可是……
他撫着鬍鬚想想,道:狄人兵臨城下時,必在兩座城門外紮營,我們要派一路兵馬出城,就在穆也和葉赫宇香的眼皮子底下行動,還得不驚動他們,再扮作他們去進攻青穹部,這個……是有些困難。
他轉悠了兩圈,突然雙眼一亮,道:如果趁他們還沒有圍城,你帶一部分人先出城埋伏呢?他們十萬大軍,每日糧草消耗巨大,不會一直停在虎奔峽,想來不日就會攻城,你只帶十日口糧便足夠了!
遙兒見他的思維始終停留在依靠自己相貌與葉赫宇香相同而進攻這一點上,便委婉地道:如果我帶一路人馬出城先潛伏在荒野裡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樣一來,我就只能襲敵後路,十萬大軍壓城,紮營就得十里。
我們的兵馬本來就有限,還要據守城池,我是帶不出多少人的,若與狄人人的後軍接戰,中間隔着十數裡地的距離,這邊能來得及響應麼?再者,明明我軍當前,青穹部會在這個時候襲擊玲花部?他們的首領也不是白癡啊,這個法子不可行。
雲桐虎聽得大皺眉頭,道:不錯,這個法子的確是破綻百出……不過你容貌與葉赫宇香相同這一點,經你一提醒,我還真覺得大可利用,既然如此,你就先不要離開了,且先住在驛館,讓我好好想個辦法!
雲桐虎這一想就是三天,三天後,狄人攻城了。
圖圖撒率領他的大軍終於趕到,而穆也這邊也製造出了一些攻城器械,他們來時,車拉馬馱的,本來就把一些攻城器械關鍵部位的零件帶來了,這時只是伐木製作一些粗大的支架、槓桿,所以工匠們很快就趕造出了一批,於是雙方一刻不停。便立即發王母衛發起了進攻。
王母衛實際上是兩座戍堡,具體下來,一座叫明城,一座叫威城,合起來稱爲向晚亭。兩戍之間是陡硝的石垃子山,山上築有城牆。不要說這是冬季,只消從山上再潑些水下來,讓那石壁溜滑如冰就無從攀爬,就算是炎炎夏季,要從這麼陡峭的山上爬上去也不可能,少量守軍就能對付,所以狄人人是不會從這裡進攻的。
他們的進攻路線只能是明城和威城兩座邊塞小城,這兩座小城中間連着石垃子山,左右則是沙漠和賀蘭山的一些餘脈山嶺,欲進孤竹,直取涼州,這兩座關戍是必經之路。
齊軍的兩座小城依託堡寨山勢嚴加防禦,憑險而守,互爲犄角。巨大的條石抵住了城門,跑馬道旁堆砌了許多備用的守城武器,滾木擂石遍佈城牆各處,碟堡、箭樓、城門等處都防守嚴密,看起來是固若金湯。
而城下的狄人軍隊連營十里,從城上望下去密密匝匝一眼看不到邊,一座座氈帳,一羣羣飛馳往返的騎兵,飄揚的旗幟,林立的矛戟,把一種浩大的殺氣壓向城頭,尤其讓人驚懼的是那一具具高大的拋石機、移動箭樓和撞城車。
這種拋石車是純人力拉動的,需要兩百多人才能施放,而狄人人則換了戰馬代替人力,幾十匹戰馬就能讓一輛拋石車發揮效用,齊軍與燕國作戰時,也曾使用過這種拋石機,對燕國城寨造成了巨大破壞。
這種拋石機最早出現於大周初時期,所以狄人人也很早就學會製造和使用了,它一次能發射三百多斤的石料。,這兩座邊塞小城是倚山勢而建的,前方的沙漠和戈壁草原上雖無石料可用,可這山下卻有的是,雖然大塊的石料不易採集,可是多達三百多斤的散石拋上來,雖對城池產生不了多大的破壞,對守軍的傷害效果卻是成倍增加了。
城中也安置了拋石機和牀弩,但是相對於狄人軍隊,一個是固定目標,一個是移動目標,殺傷效果顯然大大不如了。
城上戰鼓轟鳴,城下號角聲聲,大戰同時在威城和明城兩城展開。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