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到即止,淺夕也不等秦鴻謙迴應,淡然道:「事緩則圓,秦相朝務繁重,這些事皆可徐徐謀劃。但是,皇上如今這個樣子,丞相不可不早做打算!」
秦鴻謙默然點頭。
恭皇子還是襁褓嬰兒,莫儒已被關押,柔妃就算有滔天本事,也翻不起大浪!現在並不是意氣用事,追查真相的時候。只要他穩定了朝局,一個婦人而已,還不是在他股掌之中?
淺夕說罷,便籍口回去看秦月瀾,翩然離去。
今晚她已收穫頗豐,經此一番,秦鴻謙不止不會放過柔妃和嚴若儒,更會一力支持瞻兒。
有了這些支持,她行事再無阻礙,離達成心願的那一天也越來越近了。
天邊孤月漸漸升起,淺夕心中思戀之情也日盛。
原來她一直在高估自己的承受力,和對慕容琰的依賴之心…看着日益焦灼的戰事及眼下宮中層出不窮的亂象,彷彿擊退強魏,重拾太平的日子越來越遙遠了!
怎麼辦?
所謂夜長夢多,而曠日持久的戰爭,對大燕更是難以想象的負擔。怎麼才能將這戰局狠推一把,快一些,再快一些…
淺夕清眸裡結起寒霜。
扶餘國的遭遇一直在她腦中迴旋,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在她腦中響起:「卿兒,現在的局面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六國之間的紛爭也早已不只是從前那些恩怨…」
這是她上次召見元時,元無意中感喟的一句話。
扶餘國的滅亡也正好印證了這句話。
柔然是何時起了吞併之心,金渙並沒有流露出一點兒知情的樣子來,淺夕更是無處察覺到底人困在深宮裡,外頭的情形又哪裡能瞭解的那樣及時。
但是扶余的下場卻給淺夕提了醒,正如元所言,現在大燕的戰事,已經不僅僅是燕國和強魏的戰爭,而是面對大範圍的天災,各國禍亂並起,掠奪、衝突!天下又到了重新擴張、吞併、消亡,改天換地的時代。
怪不得慕容琰縱是千般放不下她,還是義無反顧奔赴西南,秘密出訪各國。他到底襟懷遠大,深謀遠慮,非女子之心可以比擬。
也許,正是因爲他有這樣的憂慮,才慨然擔起重任,揮軍遠征,想再爲大燕掙回數十年的和平來?
溫熱的淚不知不覺就溼潤了眼眶…淺夕回到桐花殿,輕輕拉住秦月瀾的手,就伏在榻邊,一任悲傷流瀉,哽咽不已。
「怎麼哭了?」
秦月瀾並未睡熟,伸手撫了淺夕發頂,溫言安慰:「莫不是相爺不聽勸?不打緊,咱們再想辦法就是。」
淺夕見秦月瀾醒來,忙抹了眼淚搖頭:「不是,秦相已經下定了決心,姐姐不必擔心。」
「那你這是…」秦月瀾疑惑遲疑,復又笑道:「這是,想王爺了吧?」
被一語說中心事,淺夕低了頭,竟沒有像從前那般,伶牙俐齒的反駁。
「看你還嘴硬不?」秦月瀾擡手在淺夕腦門兒輕輕虛點。
「來吧,陪姐姐歇一會兒。」
艱難的挪了挪身子,秦月瀾含笑拍拍身邊。
淺夕實在心裡難受,遲疑片刻,還是上榻,在秦月瀾身邊躺下來。姐妹兩人又如往日一般,齊齊望着帳頂,互訴衷腸。
自打安排好了瞻兒的將來,秦月瀾對生死已然豁達。兩人時而聊些閒話,更多的,則是靜默的陪伴。
待到天快亮了,兩人才淺眠了一會兒,瓊花急急在外頭叩門。
看一眼熟睡中的秦月瀾,淺夕忙起身掩好帳簾出去。
「娘娘,皇上醒了。」
不等淺夕詢問,瓊花便將剛得知的消息,稟報淺夕。
「哦?」淺夕精神一振:「更衣!去廣陽宮。」
一番收拾,頂着清晨第一縷陽光,淺夕的鳳輦被八名宮人擡着,飛快往廣陽宮奔去。
昔日大宮裡最巍峨宮殿,此刻正一片冷清,戒備森嚴。
一排排羽林衛,手持長戈,寒光映雪。秦閬幾乎日日住在廣陽宮,寸步不離的守着。外人都道是因爲莊娥行刺之事,廣陽宮加強了防衛,實則,秦閬是在淺夕授意之下,將廣陽宮生生隔離。至今,外頭都無人知曉惠帝病況到底幾何。
進了宮門,淺夕遠遠看見黃祿跪在廊下哭得稀里嘩啦。
淺夕懶得理會,徑直進去。
殿內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陳太醫帶着高、劉兩位太醫忙得汗溼衣背,四喜也是眼中紅成一片,極力安撫。
龍榻上的惠帝正歪着頸子,手腳抽搐亂舞,嘴裡嗚哇嘶喊,嘴角一條流涎已經濡溼了衣領。
委實是中風的症狀無疑,淺夕不可微見的冷笑,只聽得清惠帝在含混得喊些什麼「陳瑞,朕要殺了你!」「朕要你們通通都死…」之類的。
竟然還能開口說話麼?老天還真是厚待這個昏君。
轉過幔的那一刻,淺夕換了關切的神情。
「皇上?皇上…不可如此激動。」
細言軟語,縱然聲音不大,還是迅速轉移了惠帝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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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惠帝半坐起來,奮力想要喚「鬱妃」,偏口角漏風,字不成音。
淺夕忙應道:「臣妾在此,皇上莫急,有話慢些說。」
「嗤,嗤的病…」彷彿見到了最親近之人,惠帝眼中竟然急出淚來,一把抓住淺夕的手,用力搖晃。
淺夕躬身耐心道:「皇上的病無妨的,就是因爲太子急火攻心,太傷感纔會如此。所以,皇上務必放寬心懷,靜養些日子,一定會好轉的。」
太子?
惠帝的眼神僵了僵,四喜臉都白了,陳太醫使勁勾着頭,就是不擡起來。
淺夕無知無覺一般,依舊回握着惠帝的手,殷殷「開導」。
哼!好好一個太子,就這樣被他間接害死,還連累大燕也陷入危機,她爲什麼不能提?她讓陳瑞不計一切代價救醒這個昏君,不就是爲了讓他活着償罪麼!
她偏要時時提起太子的死,讓他好好嚐嚐,痛失愛子,心被凌遲的感覺!
如遭痛擊,惠帝也不吵鬧了,只是無力的倒回枕被間,兩眼發直。
淺夕順勢抽回自己的手,口中仍是絮絮安慰,翻來覆去,倒把這幾日如何操辦太子的喪事說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