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天的深思熟慮,緩過勁來的竇老太太不用管媽媽提醒,也能想到李氏陷害韓姨娘的事有破綻。.】而周茂仁的供詞,顯然更合情合理。
最難得是大媳婦的態度,既不袖手旁觀,也不咄咄逼人,比起那兩個有己無人、不識大體的媳婦,實在教她省心太多。
看着日漸沉穩幹練的洛氏,竇老太太自言自語一般:「你本就是長房宗婦,持家掌中饋理所應當。只是這權早給了你也是害你,現在正是時候…這些年,你經歷了許多失而復得,當比別人更懂得克勤謹慎,進退有度,咳咳咳…」
管媽媽撫着竇老太太的背,也勸道:「大夫人你就受了吧,爲老太太分憂也是孝順。」
「母親不要急,媳婦受教了。」洛氏忙斟了熱茶遞上:「只要母親從旁指點,媳婦就勉力一試!」
闔目點頭,竇老太太躺下。洛氏親自抱了匣子,籠在斗篷下,告退出去。
一彎月兒升起,白森森的掛在窗格子上。
「啞姑的侄女調教的怎麼樣了。」竇老太太沉啞的嗓子在腔子裡發出甕悶的聲音。
「很好,機靈着呢。」管媽媽一笑。
「把她接過來,安插進閒聽苑。」
管媽媽愕然,上前替竇老太太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既不放心,剛纔又把匣子都交出去?」
定定望望窗櫺上銀鉤一樣的彎月,竇老太太思緒也飛出老遠:「巧兒,你還記不記得,當年父親在家總是贊三皇子最多,卻偏又嘔心瀝血輔佐太子?」
「怎麼不記得?那時候老太太還問過,太老爺總是笑笑不說話。」管媽媽溫聲迴應。
「現在我卻明白父親的心情了。先帝雖機智不足,卻溫敦有餘,最要緊他是太子。父親一力輔佐,換來了我大燕國幾十年的長治久安。」竇老太太嘆息:「無爲之治,蕭規曹隨。我日日掛在嘴邊,卻沒能做到。」
「倘若我不是在媳婦當中橫挑豎揀,這個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沒了規矩,各自爲陣,出了事也難察覺…」
「老太太莫太自責了,什麼時候都有作奸之人。好在如今大夫人總算曆練出來了。老太太一總交給她,儘可放心了。」管媽媽安慰。
「放心?我就是不放心,纔會在閒聽苑裡擱人。」竇老太太眯眼:「當年趕周茂仁出府,就是她的主意。可見這些醃事,那時候她就知道了,咱們何曾聽她吐露半分?」
「那時候大夫人與老太太還有隔閡,如今不會了。」管媽媽看着竇老太太青灰無血的臉色,滿腹心酸的哄慰。
「但願如此…」
閒聽苑裡,洛氏也抱着匣子坐了半夜。
她雖然早有準備,卻沒成想事情來得這樣快。老太太這幾日病倒,身心俱疲,固然是個原因,但是嚴氏的失策纔是成就她的關鍵。
其實,處置一兩個妾侍,縱然手段卑劣了些,也都只是小錯。正如淺夕所說,嚴氏最愚蠢之處在於,把李氏揭了出來。這不止令老太太傷心震驚,更讓她老人家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局面。
什麼嚴家、李家的且放在一邊不論,事情到了這一步,倘要追究李氏,嚴氏也逃不脫,兩個媳婦一齊丟人現眼,秦家顏面何在?但是若不懲戒,老太太威嚴何在,日後嚴氏的氣焰豈非更囂張?
算起來,是嚴氏逼得老太太選擇了自己,是不是真信任,還是另外一回事。
輕撫了匣子上的鎖釦,洛氏已經覺出如山的壓力。想要老太太真信任自己,她除了得拿出手段來把家管好,還要容得下嚴氏、李氏,同時更要拿得住她們。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次日一早,淺夕來請安,洛氏已收拾停當要往上房去。
見洛氏神色不似平常,淺夕一臉納悶。洛氏這才悄悄支開人,將昨夜老太太交權的事告訴她。
這麼快?又這樣悄無聲息…選定一個當家人,不是該大張旗鼓,闔府皆知,新主母纔好行權的麼?念頭在腦子一轉而過,淺夕旋即明白過來:竇老太太這是不想再起波瀾,用了緩兵之計。先潤物無聲,讓洛氏接手捋順後,再公之於衆。彼時,嚴氏縱然再多不滿,也該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從此安分守己纔是。看來這次,竇老太太對嚴氏真是失望了!
眼珠一轉,淺夕笑道:「恭喜母親!母親也莫擔心,我們都會幫着母親的。父親、二哥、還有我,等明年大哥回來了,還有新嫂嫂!」
淺夕掰手一路數過去,聽得洛氏噗嗤一笑。知道淺夕是在給她寬心,洛氏十分領情:「有你這番話,便是前頭有刀子,我也走得。」
「夕兒可不是隻會嘴上說說,三姨娘哪裡,夕兒此刻就去善後。」這纔是淺夕真正的目的。
洛氏不知淺夕所想,心說自己竟還真忘了這個麻煩,淺夕肯幫忙處置當然最好。
出了閒聽苑,彩薇一路不高興,撅嘴生氣:「一個賤坯子,倒累得小姐這樣爲她奔走勞碌。」
淺夕溫和地朝彩薇笑笑。
她知道彩薇並非不同情韓妙容,只是因爲每次見她提起韓妙容就一臉悲慼,彩薇不知道的原由,心疼她罷了。不過若此番真能幫了韓妙容,自己上一世的傷痛遺憾,也可以一併平復了吧。
進了菡萏齋,幾日沒有主人的照拂,花草似乎都荒了許多。
韓妙容腿上有傷,只能歪在榻上發愣,芳兒縮在門外朝裡面探頭,卻不敢進去。
接過彩薇手裡的食盒,淺夕獨自進了房。
韓妙容轉頭看見淺夕,木然的神色頓時激動:「四,四小姐,是揪出害我的孩兒的人了麼,是二夫人對不對?老太太說怎麼處置!」
見淺夕搖頭,韓妙容臉色瞬間頹敗,脣角悽然一笑:「我就知道…」
「我算什麼東西,爭了又有何用?不過死了也是個髒物。」捂着臉,淚水滲出纖細的手指,韓妙容心防潰堤,再沒了從前的自矜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