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絕且激烈的拒絕方式,那一掌,不啻於摑在元的臉上。
淺夕恨!
恨他趁人之危,恨他爲了奪儲,將代涼推入這場混戰,教慕容琰分身乏術…否則,她何至於連分娩臨盆之際都見不到慕容琰一面?
元未必能揣度到淺夕已恨他如斯,但是隻這種從雲端重重摔落塵埃的感覺,都讓他發懵!他自出生以來,還從未被一個女子如此不當一回事!
手攥握的青筋直爆,眼底捲起風暴。
遠在門邊的秦閬,只能看見元僵硬的站姿,神情依舊一派風輕雲淡,絲毫不顯端倪。
忽然詭異的一笑,元緊抿的脣有着不正常的殷紅。側頭貼近窗櫺,之前的朗朗清聲忽然變得低魅惡趣:「鬱妃娘娘還真是心急,給娘娘帶來的好消息都還沒說,娘娘就跌了藥碗…這下,可教如何出口?」
芳怡心中咯噔一下,「砰」的過去拉緊窗格,沉聲道:「皇子若無旁的事,就請出去吧,內帷多有不便…」
「你們果真瞞着她,」元輕笑:「可這種事又能瞞多久呢?只怕國書都在送來的路上了吧…難不成,皇上的口你們也能堵住麼?」
一個「滾」字噎在芳怡喉中,哽得她恨不能一把金針飛出去,將窗外的人影戳個千瘡百孔。
「秦大人!」無視背後犀利如劍的眼神,芳怡一咬牙,高呼道:「娘娘口諭!煩請大人送皇子殿下出去。」
「是。」
「六皇子殿下請!」秦閬穩健的腳步聲到了窗下,又穩步離去。
芳怡才深吸一口氣,垂眉轉過身來,不敢看淺夕的震怒的眼。
「元皇子的話是什麼意思!」半撐着身子,淺夕蒼白的臉色微青:「你們瞞了本宮什麼?」
「…」
「不說?」淺夕慘然一笑,嘶聲道:「再傳本宮口諭,召元皇子…」
「娘娘,不用了,奴婢說!」
猛地低頭跪下,芳怡雙膝磕在金磚地上,把瓊花都嚇了一跳。
曲婆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覺一片陰雲已經重重籠罩在悅仙宮的上空。
「說!」淺夕眼中戾氣席捲,彷彿有猩紅的地獄之火在燃燒。
「王爺他…」芳怡語塞,心中如同有一把利刃在翻攪。
與淺夕相處多日,她深知這位鬱妃娘娘的果決睿智,此時此際,她…根本騙不過去!
「上次王爺被羈留在大齊多日…並不是遇到什麼危險,是,是齊君…想把他的皇妹七公主許與王爺爲妃…」
內殿裡陡然寂靜無聲,鎮定如曲婆臉上都僵住。
瓊花駭得眼前一黑:「這,這怎麼行…王爺一定沒答應,對不對!對不對?姐姐,你倒是說啊!」
「是…王爺沒答應,用旁的法子勉強說服了齊君,才得以離開…」芳怡眼神空洞。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瓊花使勁拍着心口,眼中已是熱淚涌動。
「然後呢?」不知何時,淺夕已經起身依坐在榻邊,寒森森噙着笑,盯住芳怡。
「然後…王爺去了樑國,七公主帶着三百親衛一路追趕尾隨,路上遭遇一夥魏軍,七公主與親衛拼死抵抗,等王爺回援時,三百親衛全部身死,七公主正被魏賊剝去了衣衫凌辱…」
揪着幔的手陡然收緊,淺夕細眸眯成一線,看不清裡頭神色。
瓊花已經徹底傻了。
「那麼,現在呢?」微啞的聲音,靜如秋風,渺渺從遠處傳來。
芳怡無力的闔眼:「現在,七公主跟着王爺去了樑國,聽說齊君正打算致國書於皇上,提親聯姻!」
大齊公主,跟!着!王!爺!去了樑國…真是字字如刀啊!好,很好!她辛苦懷胎,九死一生!他佳人在側,攜手天涯…
「轟」一聲悶雷在雲中響起。
剛纔還好好的天色,忽然陰雨飄搖。
「娘娘…沒事的,王爺他不會…您要哭就哭出來,可不要憋壞了!」瓊花看着僵如木雕的淺夕,真的是三魂沒了七魄。
「啊啊」
烏髮猛地朝後甩去,下頜與頸幾乎拉成直線,淺夕尖銳的嘶喊衝破了悅仙宮的琉璃瓦,雙手抱了笨重腹身子蜷成一團,抽搐翻滾。
已經呆怔多時的曲婆猛然清醒,一個箭步過去,擋住快要滾下牀榻的淺夕,喊道:「快!娘娘要生了!」
芳怡一驚,慌忙起身又摔在案角,匆匆抹了額上血痕,就來幫忙。
瓊花也咬緊下脣,一聲不吭,拿來棉巾,塞在淺夕牙間。
「金針!」芳怡將針匣遞到曲婆手邊。
按緊疼得翻騰不止的淺夕,曲婆一把揮開:「都這時候了,還怎麼用針!你那些話,都頂得萬根金針了!還不快按緊娘娘,沒得傷了孩子!」
聞言,芳怡也顧不得了,上榻就把淺夕連胳膊帶人環抱在懷中。曲婆得了空,撲在淺夕耳邊,疾聲道:「娘娘,聽我老婆子一句話,娘娘的身子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女人產子就如瓜熟蒂落,孩子他要求生,你只借他的力就是!現在靠天靠地誰都靠不着,只要娘娘母子心連心,勁兒往一處使,生下來也就是一時半刻的事!」
母子連心…大約沒有哪一句話,比這句更能教淺夕清醒!
重重的點頭,腰腹間,忽然一陣劇烈的抽搐。
「娘娘吸氣,吸氣…用力!」曲婆扶穩了淺夕的腿,注視着淺夕眼睛,教她怎樣聚集所有的力量。
「娘娘…再吸氣…」
「娘娘,快了,快了!」
「主子,您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風雨如晦,春雨如油。
「哇哇」
嬰兒洪亮的啼哭,穿透了雨聲,如雲上的陽光,照進每一個人的心裡。
「是小公主?」
「真的是公主噯!難怪這樣乖…」
「好漂亮…」
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正殿,惠帝興奮的直抖,揪緊了眉確認:「真的是公主…生了就好,生了就好!四喜放賞,讓御膳房備喜餅,各宮都有份!」
屏風後,一直小心觀察惠帝神色的秦月瀾,終於鬆了口氣,由衷的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