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沈赫璋若是知道自己今後要受怎樣的相思之苦、錐心之痛,只怕此刻拼着什麼世俗顏面都不要,也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將人搶回來,昭示佔有。
可世事就是這樣,總讓人悔不當初。
…
桐花殿裡,守門的小宮女看見元皇子大張旗鼓抱着暈厥的帝姬進來,當即驚得魂飛魄散。
好在秦月瀾一直治人有術,對幾個宮人調教得也還算得法。
等小宮女飛快將瓊花找回來的時候,淺夕已經安靜的躺在涼榻之上,元的手剛剛從淺夕腕上拿開,不利淺夕聲譽的閒言也沒有擴撒出去。
小宮女默然退下,外頭的宮人都去過節耍頑,居然也沒什麼人看見元抱了淺夕回來。
定下心神,瓊花臉色晦暗不明,福身道謝:「勞煩元皇子了。」
「是唐突了帝姬。」元聲音低啞乾澀,透出悽然。
瓊花不明就裡,心裡咯噔一下,趨步榻畔,俯身細瞧淺夕的臉色蒼白中透出潮紅,氣息倒是沉綿悠長,似乎和前幾日沒什麼大分別。
瓊花這才稍稍心安。
「帝姬想是着了暑氣,一會兒就會醒了。」背身站在門口,元垂手身側,彷彿被抽離了力氣,挺拔雋秀的身影蕭索孤寂,看得瓊花莫名心酸。
瞧瞧榻上安靜倦眠的主子,再看看這位異國質子,湊在一起倒像一對苦命鴛鴦。帝姬若是跟着裕王,境況一定會比跟元皇子扯上關係要好一百倍,她自然是要向着王爺的,元皇子再俊美無儔,也不是帝姬的良配。斂起悲傷,瓊花垂頭道:「謝元皇子關懷,奴婢送您出去。」
似乎不覺瓊花的驅趕之意,元緩緩踱步庭中,金白的桂花撲簌簌落在他發上肩頭,瓊花一咬牙,緊跟幾步,出去跪下:「今日之事,還請皇子慎言遮掩。」
「等你家主子醒了,就出宮去吧,莫要傳御醫,仔細性命不保。」不可置否,元已經走遠。
瓊花楞了半晌,不許傳御醫?什麼意思,是不會說出去麼?
…
一覺沉沉,淺夕直睡到後半夜。準確的說,是餓醒了。
瓊花捧來一直熱着的百合蓮子羹,淺夕一把拉住瓊花的手,追問昨晚可曾有什麼大事發生。
因着元那句沒頭沒腦的告誡,瓊花心裡一直忐忑,當下就滔滔不絕地給淺夕細講起來。
「誰讓你說這些,我是問太子!」淺夕情急,嚥下粥截了瓊花的話。
太子?瓊花小眼睛眨巴了片刻:「太子不是好好兒的在永樂宮麼,不曾聽見有什麼消息啊…」
連瓊花都不知曉,想來太子必然無事。可程心若的確形跡可疑,難道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淺夕百思不解,瓊花勸了半晌,主僕二人才又稍歇了大半個時辰。
晨起梳妝,瓊花提起昨晚元的話,淺夕臉色變了變,眸色深沉:「元皇子並非咱們從前想的那樣簡單,日後再遇上,能避則避…」
正在囑咐間,外頭秦月瀾挑簾進來:「聽說你昨日不大好,怎麼還起得這樣早?」
「不過是着了點兒暑氣,無甚要緊。」淺夕起身:「昨日掃了太后的興致,今日趕早些去請安。」
秦月瀾瞧她面色如常,知道無礙,這才笑道:「今兒趕早的人可真多!太子去學館居然從咱們桐花殿『路過』,說是聽見帝姬身子不爽意,順道探望。閆公公進來問,看帝姬起了沒。」
「太子在外頭?」淺夕和瓊花都是意外。
「快請!」
打簾子迎出去,太子慕容儉果然站在殿外。晨曦中,十多歲的孩子,已經有了難得的少年老成。
衆人進了院子,慕容儉並不進殿,只在一角開闊的小亭坐下。
秦月瀾心中一動,帶了衆宮人退下。
石桌上,少年修長的手指攥握成拳,指節繃得發白,無言的憤怒都落在淺夕眼中。
「太子可是昨夜歇得不好?」看着他微青的臉色,淺夕旁敲側擊。
半晌,慕容儉才垂眉艱難道:「超然於苦痛之上,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太子做到了,對嗎?」淺夕驚喜。
看來昨晚不是沒事發生,而是程心若刺激了太子,太子卻不動聲色忍下來了!慕容琰果然沒有說錯,如太子這般天資,好生教導,將來必會是一代明君。
不同於淺夕的欣慰,慕容儉昂頭忿然:「可本宮不甘心!」
「不甘心,就更不要讓那些奸人們得逞!」淺夕鼓勵:「不管有人做了什麼讓太子傷心,她們的目的就想讓太子憤怒,讓太子亂了方寸,如此,她們纔好構陷太子。只要太子泰然如盤石,不動聲色,她們便無機可乘!」
「真得是這樣麼?」慕容儉遲疑。
淺夕眉梢微揚:「太子,一個人若是做了壞事,一定會想盡辦法不讓旁人察覺。倘若她讓你發現了她的馬腳,則要麼是她愚蠢,要麼是她精心設下的誘餌!我若是太子,遇到了愚蠢的對手,我會把她的馬腳當做把柄捏在手中;但若是一場精心佈局的誘餌,我就一定會格外小心防備,好生想想該怎麼避過她設下的陷阱。」
陷阱?誘餌…慕容儉腦中閃過心若夫人頭上那柄刺眼的雀釵,若有所思。
當日他在廣陽宮撞破姦情之時,並不知屋內的女子是誰,只是在門口的地上看到了這支釵。而昨晚,心若夫人正是戴着這支釵,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大燕國萬民景仰的帝王居然與姨姐白日宣淫,還是皇后剛被驅逐之後…慕容儉狠狠地咬緊槽牙,生生壓下眼中的淚光。
若不是有淺夕之前的勸解,他只怕當時就羞憤發作,拔劍殺了那淫婦。之所以會暫時忍耐了下來,不就是覺得那釵頻頻出現透着詭異,與心若夫人的偶遇也太過巧合麼?
依淺夕的說法,她們就是想讓他暴怒,將這醜聞鬧得人盡皆知,於是,父皇惱羞成怒,就會和驅逐母后一樣,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