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齊綰活過來了。
慕容琰讓可靠的醫官給她檢查過,萬幸救援及時,到底保住了貞潔。但是畢竟遭遇過那樣事,本就眼高於頂的齊綰往後在婚事上頭,只怕更艱難了。
好在齊綰的性格與當年的宛兒有天壤之別,她熱烈奔放且思維直接,心裡也藏不住事兒。慕容琰便放任她留在自己軍中,並用極誠懇的口氣,給齊君寫了一封信,告知他齊綰的近況。
與兄長一般無二的關懷,觸動了齊君的心。他這個小妹,是他看着長大的,齊綰單純剛烈的性格,在出身皇家的孩子中是極難得的,所以齊君纔會對這個妹妹另眼相待,寵溺至今。
慕容琰以同樣的愛惜之心,讓齊君換了看問題的角度原本,如慕容琰這等英雄中的翹楚,貴族裡的真龍,就不是些許脅迫可以解決問題的。相反,慕容琰的誠意關懷,沒有摻雜任何家國利益在裡頭,是以齊綰就像一個最簡單的紐帶,拉近了大燕和大齊的關係。
聯姻固然重要,真心的朋友更難能可貴。
樑國受魏國的挑撥,已經生了內亂。從前齊、樑牢不可破的盟友關係,已經隨着樑國的諸王割據而土崩瓦解。
年輕的齊君是極有野心的人,盟國內亂不僅沒有讓他沮喪,反而還讓他看到了擴張版圖的機會!裕王的來訪,就是上天的神來之筆,給他的野心增添了成算。
這種時候,他決計不想跟新朋友弄得不愉快。
於是,齊綰就這樣以半個齊使的身份,留在了慕容琰身邊。
…
看着齊綰跌足出去,陸昌豎耳聽得門外無人,忙低聲道:「王爺,樑國現在已是一盤散沙,難成氣候。這一路過去,還要途經幾處門閥的封地,實在兇險。且屬下聽說,樑王現在喜怒無常,不如,王爺就不要去見了!」
慕容琰沒有說話。
陸昌卻是瞧準了主子的心思:「若是爲了摸清樑國的底細打探消息,天樞閣留下一隊人足矣,何勞王爺在此盤桓?倒不如借空回京,見一見娘娘與小郡主!憑娘娘現在的地位手段,出宮一趟不是什麼難事…」
「你倒是有主意!」慕容琰一哂。
現在的樑國確實已是雞肋,眼下的局面,慕容琰倒是有心取道代涼,在元琛身上好好做做文章夕兒給了元「少師」的職位,打破了兄弟二人奪儲之爭的僵局,絕不是隨性偶然爲之。他完全可以藉着這次遽變,重新梳理代涼與大燕的關係,對於伐魏一定能聚合起一股不小的力量…只要計劃得當,他未必不能抽出十來日工夫,快馬加鞭,回東都一趟。
一念及此,慕容琰哪裡還坐得住。
是夜,輾轉反側,直到天明才閉了一會兒眼。
三天後,休整了七八日的隊伍便重新出發了。
天樞閣暗探留下一隊人馬潛伏大梁,關注諸王動向;司徒盛、陸昌、齊綰轉道代涼;慕容琰卻在一日半夜,悄悄帶了八鐵衛,直奔大燕。
一路上,齊綰都納悶,王爺爲何坐在馬車上,整日都不露面。是身子又不適了麼?既然如此,隊伍又趕得這麼急作甚麼?
直到第三天,齊綰終於按捺不住,隔窗跟陸昌廢話了半晌,一腳踹了車門。
車內,陸昌裹着慕容琰的斗篷,滿眼不屑望着她,臉上渾然寫着:「我就騙你了,怎麼地吧!你咬我?」
齊綰氣得提鞭砸了車門,拽過一匹馬就走。
「去啊,公主再去追啊!此番最好再被樑國賊人擄了,讓王爺扔下宏圖大計不管,日日就只忙着救公主好了!」陸昌叉腰站在車轅上,正印王妃範兒十足。
「你!」齊綰看着陸昌白面無鬚的模樣,真懷疑他是個太監,不然怎麼能這麼討厭!
「王爺救公主一命,原來公主就是這樣回報王爺的!」陸昌纔不管齊綰怎麼看他,刁蠻的女子他見得多了,論脾氣,齊綰能大過紅蒹麼?話說,紅蒹那才叫好姑娘,哄一鬨就乖乖巧巧的。哪像齊綰,不發脾氣時像只刺蝟,發開脾氣就像頭豪豬!沒一刻可愛的時候。
嘴一癟,齊綰差點兒沒被氣哭,末了,還是司徒盛出來打圓場:「王爺有事先行一步,等到咱們去了涼州,王爺便會與咱們匯合了。」
齊綰心中一盤算,這裡到涼州也不過一二十天的工夫,王爺是極有擔當的人,會先走,多半是真的有事。她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偏陸昌故意不告訴她,激她丟醜…
一念及此,齊綰倏地拔出腰間軟劍,對着陸昌的腳就是一通亂刺。硬是把陸昌從車轅上逼下來,跌在地上,纔算出了氣:「若是到了涼州還不見王爺,本公主就把你刺成篩子!」
「憑什麼!又不是我說的。」陸昌哀嚎,指着司徒盛道:「偏你會做好人,到時候王爺趕不回來,你替我擋劍!」
…
另一邊,慕容琰快馬加鞭,烏雲驥日行千里,不過十日工夫,已經入了大燕境內。
熟悉的故土,暮春的氣息。一切都那麼溫暖而美好!
夕陽照在高高的關隘上,垛口的陰影裡,慕容琰彷彿看見有嬌俏熟悉的身影抱着襁褓嬌兒,在等他歸家。
握緊繮繩,慕容琰有些緊張,他盼這一日不知盼了多少年,此刻卻對父親這個角色一片茫然,便是十六歲接掌帥印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無措。
歸心似箭,也難敵近鄉情怯…尋了一處客棧稍事歇息,洗塵休整。慕容琰猶豫再三,還是給六影傳了訊息,說他不日便會回京,望安排好與夕兒相見。
之後,慕容琰便放緩了行程。一來大燕相對安全,二來他不想讓夕兒和孩子看見一個疲憊不堪他。
這一次六影再不敢從中隱瞞,密信第一時間送到了淺夕手中。
悅仙宮內殿裡,明燭高照,秦月瀾早已捱不住,睡着了。淺夕依舊揉着酸澀的眼,將手中的密信看了又看,捨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