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以性命相托,要自己去求裕王庇護麼?那小姐爲什麼又將趁手的兵刃交給自己,又驚又亂,綠蕪兩耳嗡嗡,平日裡伶俐的腦子此時結成一團亂麻。
彩薇哭着跌足不止:「既然橫豎有王爺在,小姐何必要親自涉險,不如咱們也去買兇…」
「傻丫頭,殺人償命,王爺也要顧及律法綱紀。若然可以隨意包庇,二哥去豈非更有勝算?」從妝臺簪盒兒裡挑出一支足六寸長的雀頭簪,淺夕對鏡在髻上比了比,安慰道:「就因爲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任誰也不會信我會殺了婁郎君,所以纔有機會全身而退。」
「若是換了二哥,縱然僥倖保住性命,前途也盡毀了。」微微一嘆,淺夕扭身看着二人:「好了,你們也不必勸了,我意已決,你們若是害怕,我便另尋旁人。」
綠蕪、彩薇怎會不應,抹淚堅持道:死也要與小姐死在一處。
淺夕這才取了前幾日小六兒送來的圖,一一與二人細說。尤其彩薇,這丫頭心裡不存事兒,是個直心眼兒,比起綠蕪更無懼無畏,明日淺夕便打算帶了她一同前去。
翌日,城南棋盤街和往日一樣熱鬧。
瀉玉坊鬧中取靜,除了裡頭偶爾一兩聲絲竹琴韻、淺吟低唱,門窗都以厚厚的織錦簾子遮了,教人難得一窺究竟。
對面的棋藝坊則大不相同,每每大盤上出現一步好棋,就聽樓上樓下都是叫好聲。一扇扇明窗大開,或飲茶,或弈棋,或觀棋,好不熱鬧。
這兩天生意陡好,門口迎客的掌櫃,臉都快笑酸了。
午後,深秋的暖陽懨懨。
婁霖義心煩意燥,扯下簪在頭上的綠菊撕爛,又扔在地上墊兩腳,猶不解氣。
瀉玉坊的肖媽媽,努力堆了笑臉陪着小心。
這位大少爺可是常客、貴客,出手一擲千金,還不粗魯。便是她們流珠瀉玉里不做皮肉生意,情到濃時,也又好幾位姑娘甘願與這位多情的國舅公子一度春風。
肖媽媽賺的盆滿鉢滿,愈發弄些合意的清白女子來討好貴客。這幾日貴客心情不好,方纔好容易肯坐下來聽一回曲兒,還被對面棋坊吵得心煩。
一甩袖子離去,肖媽媽也不敢挽留,婁霖義罵咧咧,自帶了兩個魁梧的長隨,從後院兒的小樓梯下去。
剛行至拐彎處,就聽見少女嬌怯怯的輕呼:「二哥哥,你在這裡麼?」
清澈又嬌柔的聲音,如蔥白般細嫩的小手撫過心尖兒,婁霖義心神一蕩,腿都酥了,臉上浮起惡趣味的笑,伏在木梯欄杆上往下瞧。
一個嬌稚的身影正提裙上來,警惕的像一隻雛貓,鵝黃的軟綢長裙,臂挽披帛,輕紗帷帽撩開半扇。不是淺夕又是誰?
婁霖義俯看下去,正見她素淨的小臉,蝶翅般的長睫忽閃,尖尖的下頜,百褶的荷葉邊兒交領裡,玉瓷般精緻的鎖骨上一粒嫣紅的胭脂痣,瞧得婁霖義眼中火苗兒一竄。
少女似乎聽見動靜,驀然擡頭,不期然與婁霖義對了個正着。婁霖義倒抽一口涼氣,樓下的小佳人,真個是眉若寒沙籠煙,眼似秋水驚鴻,不媚不俗,貴比蘭竹,偏又眼神如鉤,千嬌萬惑。
婁霖義魂兒都飛了,見少女受了驚嚇一般,正素手捂了小嘴,貼牆而立,下一刻就要奪路而逃。立時,蹬蹬蹬衝下樓去,攔了去路,臉笑道:「姑娘找誰,可是找你二哥哥我?」
淺夕如驚鹿般貼牆朝上挪了兩步,瞥見木梯拐彎處兩個高大的長隨,又嚇得站住,結巴道:「你,你不是我閬哥哥,休要渾說!」
「郎?」婁霖義見她一派天真,只當又是肖媽媽買來討好自己的清倌兒處子,當即哈哈大笑:「自有讓你乖乖叫郎君的時候…」
兩個長隨護衛見是這麼個半大的小姑娘,也疏了防範,抱手站在木梯上首,嬉笑着看熱鬧。
一股子淡雅的幽香入鼻,婁霖義情不自禁,正要伸臂去摟,樓下傳來一聲嬌叱。
「你們是什麼人!」
婁霖義剛一回頭,彩薇便從他張開的雙臂下鑽過,護在淺夕身前,氣喘吁吁道:「我家小姐是來尋二少爺的,你,你們不可造次!」
又是一個絕色的小丫頭,鼓腮瞪眼,兩個長隨笑得樂不可支。
婁霖義卻如被奪了魂一般,掃興暴怒:「把她給我拉開!」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家小姐不是這裡的伶倌兒,你們不可以…」無力的辯白掙扎,彩薇只一味口舌之爭,這是小姐特意交代的,莫要真惹惱了這些下人,以免他們動粗。
淺夕得了機會,便如靈兔一般,從人堆兒裡竄上樓去。
彩薇見狀,也發瘋一樣跟上去。
「把她給我攔在這裡!」婁霖義怒喝,吼罷,便追上樓去,眼裡已有不可微見的猩紅。
淺夕提裙飛奔,纖細妖嬈的腰肢如同最誘人的餌,婁霖義一路尾隨,竟追不上。眼見得要到了頂樓,淺夕臂上的披帛忽然繞在木梯上,帶得她身形一滯。
婁霖義大喜,飛撲而上,一把將那腰肢攬入懷中。
淺夕回身驚懼,推拒警告道:「小郎君不可造次,方纔小侍女所言句句是真,我只是來尋找家兄,並不是這裡伶倌兒,郎君若敢辱我,我家人必不會罷休!」
婁霖義瞧她談吐高貴,氣度清雅,確不像是坊間調教出的女子,況且這裡畢竟是帝都,身份尊貴的人比比皆是。
當下也不敢太過分,只是手臂虛攏了她在懷,低語調笑:「那你是誰家小姐,本國舅使人上門提親去。」
「你…」淺夕氣結:「我,我不告訴你!」
粉瑩的脣委屈,如軟語微嗔。
嬌軀在懷,婁霖義竟覺自己無法自控一般,湊在那黑玉般的發間深深一嗅:「姑娘用得什麼香,真是如仙子蘭香,銷魂蝕骨…」
「哎唷!」腿上忽然吃痛,婁霖義手一鬆,淺夕已然脫身而去,逃入頂樓的軒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