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儒笙寒就站在隔間靠窗的角落,淡漠的望着窗外,彷彿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浥輕塵認出了男子,神色有幾分戒備的望着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笙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人,眸中無悲無喜,嘴角卻勾起溫和無害的微笑。他轉過身對着浥輕塵恭敬的施了一禮。“前輩。”淡淡垂眸,笙寒遞給女子一封信箋,再次施禮,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浥輕塵打開信箋一看,眉頭微蹙。
“半月後,風滿樓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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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隔間裡,燭火幽暗,牆上的人影時隱時現。浥輕塵此時雙膝跪地,面露慚愧之色,“真想不到,屬下離開的這些時日,公主竟遇到了諸般不幸,是屬下的失職,請公主責罰。”
“輕塵你不用這樣。”上官藍撇過頭去,初見浥輕塵時的喜悅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與疏離的神情。
“前輩請起,無需多禮。”見上官藍良久沒有動作,笙寒溫和的將浥輕塵從地上扶起。“只是不知道前輩此次回魔界,是否找到了前朝長老玄冰?”
浥輕塵聞言頹然低下頭,“請公主責罰,屬下並未完成使命。玄冰長老似乎並不願意接見屬下,早在屬下來樊城之前,就已銷聲匿跡了。”
上官藍疲倦的合上雙眼,眉宇間透着幾絲厭煩和不耐。她不明白,這個名叫浥輕塵的女子,有着一張不老的美麗容顏,爲什麼行爲舉止,卻儼然像個到了更年期的老太婆?即囉嗦又健忘還自以爲是。
“輕塵,我再次向你聲明一次,不要再妄圖說服我爲國報仇,我和那個所謂的風池國沒有任何感情,我不認識誰是我的父母,我也沒有父母,所以你也不要妄想我會留在魔界做無謂的犧牲!”
隱忍了那麼久,委屈了那麼久,今日她終於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她不願做所謂的神女,她不需要擁有所謂的靈力,她唯一渴望的不過是一個普通凡人的安定生活,難道這也是奢望?爲什麼命運要如此殘忍,連這點小小的要求也不肯滿足她?
浥輕塵被上官藍的一席話徹底驚呆了,她知道公主性子自小冷漠,卻也從未想過公主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一時間,憤怒之色溢於言表,“放肆!”她低吼一聲,指骨捏到發白,“想當年,王與王后爲了保護剛剛誕生的公主你,將他們畢生的靈力全都灌輸在了你的體內,自己卻成了廢人,最終慘死在修羅國人的手中。而你卻如此自私的說出這種話來······你······咳咳咳······”
她說的急切,一時間忽然茬了氣,猛地一陣咳嗽。
彷彿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先前的委屈頓時煙消雲散,上官藍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她站起身想要去扶一把面前的女子,卻被浥輕塵一把甩開。
浥輕塵舉起一隻手,指着上官藍痛心疾首咬牙切齒,“你走,你現在就走。出了魔界,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公主,從此以後,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呵呵 我的國家怕不只是那一個國家滅掉的吧!聖靜國了?”
“公主,你回覆記憶了?”浥輕塵驚訝的問道
“沒有”
上官藍頹然的癱倒在椅子上,把頭埋進自己的懷裡。是的,她就是自私的,爲了懦弱的生存,她可以忘記自己的出生。可是······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人可
以拯救天下蒼生呢?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她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她也是希望被人捧在手心裡,被人疼被人愛的。
有人輕輕從身後抱住了她,夜氣薄涼,那人的懷裡卻異常的溫暖。上官藍擡起迷濛的雙眼撞進了一雙琥珀色瞳仁深處,那裡帶着一絲淡淡的擔憂,和一絲淡淡的鼓勵。
“藍藍,別怕。”別怕,他說,相信我,我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笙寒,告訴我!我們究竟什麼時候可以去救花枝姐姐?”蘇彎問道,她再都無法忍受下去了。
笙寒看了一眼身旁依舊在生氣的浥輕塵,笑道,“快了,我現在已經知道花枝被關在哪裡了。但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把浥前輩叫過來,我才能安心帶你去修羅國。畢竟,假如我無法保護你,還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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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沁城皇宮合歡殿內,此時卻炸開了鍋,翠縷哭的肝腸寸斷,一個勁的抹着眼淚。荷葉緊鎖着眉頭,亦是焦急萬分。太子殿下都進去這麼久了,這樣下去,姑娘會不會出事啊?
合歡殿的繡房之內,若惜呆愣的杵在原地,纖細的手腕被男子捏的發青,她卻毫無知覺。紅寶石吊墜就在這一刻驀然墜地,不偏不倚,正好被男子空着的另一隻手捉住。
“叮”的一聲,鏈子與吊墜在空中相撞發出一陣脆響,紅寶石的光芒折射進男子的綠眸之中,一片血紅。
赤曦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手中的吊墜良久,才轉過頭來,眼神炙熱的望着身前的女子問道,“你怎麼會有這條吊墜?你到底是誰?”
心底的那根防線就在赤曦踹門而入的那一刻,徹底坍塌崩潰了,這一秒,她真的好想哭,好想好想抱着他痛哭一場,好想對他說,是我啊,曦,我是花枝,是你的未婚妻子,爲什麼你認不出我?
然而理智卻再一次戰勝了情感。
不是恨他,亦不是怨他,只是那段無法抹去的歲月在他們身上刻下的傷痕太深。那份痛苦已經侵入骨髓,再也忘不掉了。
“放手!你快放手!”死若惜命的想要掙脫赤曦的魔掌,然而男子的大手卻像生鐵一樣牢牢固定在女子瘦弱的手腕上。腕上勒痕發紫,疼的她齜牙咧嘴,“放手啊,你快點放開我,你弄痛我了!”
眼淚就在這一刻決堤而出,“你看你看······都青了,你想要殺了我麼?”此刻,她只有覺得疼痛,從手腕,到心臟都疼的麻木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弄花了臉上的妝容,終於讓男子回過了魂。
赤曦鬆開手,疲倦的閉起雙眼,眉宇間的沉痛之色壓得透不過氣來。“你告訴我。”他舉起手中的紅寶石吊墜,“這個東西,是誰給你的?”
委花枝屈的揉了揉雙眼,一絲自嘲涌上心頭,他還是沒有認出你來,原來一直都是你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道。”女子吸了吸鼻子,“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戴着這條鏈子了,你喜歡麼?你要是喜歡拿去就是了,何必要拉着我不撒手?”
赤曦的綠眸微微眯起,目光長久的停留在女子那張妍麗的臉上。那是一張美的連他都嫉妒的美,和那個亡故公主一摸一樣的相貌。許久之後,他轉身走到門外。合上門之前,赤曦回頭眼神帶着一絲意味不明,“你準備一下,半個月後我娶你過門。”
“啊?”上官花枝下巴一沉,差點掉在地上,這······這是什麼意思?
“哎哎······那個······你等一下······”她使勁掏了掏耳朵又湊近
男子問道,“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
赤曦斜睨她一眼,冷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讓傷口好的這麼快,我也不清楚你是怎麼得到這塊紅寶石的。但我知道······”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轉瞬加重了語氣,“你——現在還有利用的價值。”
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幾句奇怪的話,赤曦便賭氣般的“嘭”的一聲將門帶上,只留下陌然一個人石化在繡房中。
“我·······我沒有聽錯吧?”花枝嘴角抽搐,喃喃自語,“他說······要和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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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霧靄迷濛,黛色的山腳下一道溪流淙淙的自山頂奔來,兩岸雜草早已酣然入睡。
從密林深處匆匆閃來幾道黑影,夜行衣在茂盛的叢林中拖曳出“沙沙”的響聲。霧氣被火把驅散,一羣黑衣人呈“一”字排開,“刷”的齊聲跪地。
“恭迎殿下!”
喊聲穿雲裂石,驚起林中一羣沉睡的山雀。
一陣颶風襲來,吹翻衆人衣袂,雜草枯藤彷彿也誠服於即將到來的那個人,溫順的倒貼在地上。此刻,從空中緩緩降落三個人影,爲首的男子挺拔如秀竹,藍色錦袍在夜風下廣袖飄飄。
“事情辦妥了吧?”他清淡開口,語氣隨和。
“回稟殿下!”領頭的黑衣人向前一步依舊半跪着,“通往沁城皇宮的甬道已經打通,夜鶯飛鴿捎來一張修羅國地牢的地圖,請殿下過目。”
這一個月來經過多方調查,他安排在沁城皇宮的細作終於調查到了陌然的下落。
笙寒接過地圖,隨意瀏覽了一遍。身後的上官藍探頭來看,被他一把捉住了胳膊。
“哎呦!”上官藍嚇的大叫一聲,差點沒站住腳跟。
“小丫頭,偷看什麼?不過就是張地圖而已。”不再理會少女的嘀咕抱怨,他開始專心的研究起地圖來。
“這些都是什麼人啊?看起來素質好高的樣子。”上官藍嘻嘻一笑,打量着跪在身前的那羣黑衣人。
“弒。”笙寒合起地圖,淡淡說道,“他們都是我走遍大江南北尋來的奇人,組成了一個自衛隊,代號爲‘弒’。”
“真的麼?”上官藍開心的一拍巴掌,繼而又沒精打采的垂下頭,“這又有什麼,魔界中人誰沒有一星半點異能的?”
笙寒好笑的拍拍少女拖拉下來的小腦袋,“他們的異能可不是指幻術。”
“不是指幻術那是指什麼?”上官藍疑惑的問。
“你看看就知道了。”笙寒微微頷首示意前方的幾個黑衣人可以行動了。宛如一陣風,剛纔還跪着的一羣人忽然就消失了蹤跡。沒有人看到尾隨而來的浥輕塵此刻正盯着笙寒腰間那枚紫色鏡子微微出神。
笙寒回眸一笑,俊逸如天神,他說,“藍藍,現在我們可以去救陌然姑娘了。”那樣燦爛而又發自肺腑的笑,令上官藍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很久之後的一個雨夜,上官藍在風滿樓望見了借酒消愁的笙寒,她問,“你花了多少年組織的‘弒’?那些人對你而言很重要吧?是你的最終籌碼麼?”
笙寒不答。
她又問,“如果你早知道結局是這樣,你還會傾盡所有,只爲救一個夕逝姐姐麼?”
笙寒微微一愣,琥珀色眼眸裡已染滿了醉意,“呵。”他苦笑,“會的。”
“爲什麼?”上官藍驚訝的問道。
“因爲······她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支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