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臥室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男子緩緩踱進屋內,目光在室內掃視一圈,定格在上官藍的身上,“公主殿下,方纔在下冒昧和您開了個玩笑,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包含!在下乃羅北國護法七溢。”
他竟然不再粗魯地對她動手,而是彬彬有禮地向上官藍鞠了一躬,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北國與你風池國也算是世代交好,國主此次聽聞你風池國尚有一名公主流浪在外,心有不忍,特地派在下前來接公主回朝。公主倘若乖乖跟在下回去,一路上,在下定不會虧待於你!”
“嗒”的一聲,蘇上官藍拉開了牀頭櫃上的檯燈,煞白的燈光正照着她蒼白的臉色,她依舊頹然地坐在地上,沉默着,面如止水,而內心深處卻早已是駭浪滔天,和他回去?
哈哈……去找死麼?去自取其辱麼?她活在這世上有什麼錯?爲什麼上天要這般折磨她?爲什麼偏偏是她……要去面對夢魘一樣的人生?她只想好好活着!
門外的男子顯然已等地不耐煩了,微微挑眉,“怎樣?想好了沒?”
少女低垂着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眉眼,看不出悲喜,只是七溢感覺到少女身上有一股凜冽之氣,帶着瀕死的絕望。
他看到少女緩緩從原地站起,有幾分趔趄,差一點摔倒,但她還是穩穩地站定了。那種狀態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狼狽”。
七溢在心中竊喜,他彷彿看到自己帶着潯浮光走在回北國的國道上,受萬民景仰,看到太子殿下認可的目光,國主對他加官進爵,總之……前途……無量啊?
然而他的美夢下一秒立即化爲了泡影,上官藍冷靜地昂起頭,水藍色眼眸中流露出堅定的神色,她微微抿起嘴角,擡起的下巴顯現出倨傲的線條,“想讓我跟你走?哼……我告訴你……你做夢!”
男子愕然地怔住了,她……她已經窮途末路了,竟然還……男子冷酷的眉間倏地一皺……這麼嘴硬!
“那好吧!”七溢清了清嗓子冷笑,“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別怪在下無理了!”
他伸出手,掌心裡冒出一躥火苗,男子邪肆地勾起嘴角,“留你已無用,燒了吧!”他一甩手,火苗呼嘯着向上官藍襲來,少女驚愕地一閃身,躲了過去。然而火勢洶洶,一下點燃了蘇彎身後的可燃物,大火熊熊而起。
這一刻,上官藍真切地體會到生命的渺小和軟弱,她……無能爲力……難道今天就是她的死期?那麼多年的韜光養晦難道就在這一刻……要付諸東流了麼?
忽然,少女的神色微變,身後……是窗……那麼……燒着的是什麼?她驀然瞪大雙眼,眼淚奪眶而出,她急忙轉過身,西窗被一片火光籠罩,烈烈熱氣刮疼了她的臉頰,然而她依舊瞪大着眼,直直盯着那燃着的窗簾。
它是上官藍十五歲時,蘇寂淵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是他親手做的。那時蘇寂淵剛從手工課上學會用縫紉機,興致勃勃地準備了一個月才完工的。上官藍還嘲笑他太女孩子氣,一個大男生學做什麼縫紉機,可是心裡卻感動了好久。
“不!”她的心臟像被紮了一個窟窿,彷彿燃燒的並不是一套窗簾,而是哥哥蘇寂淵,是她和他曾今在一起的歲月,是他們的未來……他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未來已經被燒爲了灰燼……沒有未來……只有……毀滅……
少女的神色忽然變的極度瘋狂,雙脣張合着念動起曾被遺忘的咒語,一條水龍驟然咆哮着從窗口盤旋而入,水龍在
入屋的那一刻,竟然消失了,空氣中蒸騰起濃重的霧氣,火勢減弱了許多,卻依然在低溫燃燒着。
西窗的紗簾,已經徹底燒燬,長短不一得在風中搖曳。
少女轉回身,目光冷冽如刀,望向門外那個一臉無所謂的男子。七溢聳了聳肩,眼中帶着嘲弄,“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這樣會死得更痛苦!”
“啪啪”他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從他的身後走出一羣魑魅。
七溢蹲下身,撫了撫魑魅順滑黑亮的毛,喃喃道,“小乖乖們,看哥哥我對你們多好,這樣一個血統純淨的王族人,你們可不是常能吃到的。去吧!要吃乾淨噢!”
他殘忍地笑着退出了房間。
魑魅邁着貓步緩緩走進屋內,少女的身影淹沒在濃重的霧氣中,只能看到她周身散發的淡藍光華。這光華從剛纔起就一直沒有熄滅,反而越演越烈。
屋內的魑魅突然尖叫一聲,齊齊向着藍光中的少女撲去,尖利的爪牙一下扎進蘇彎體內。
頃刻間,她變得滿身是血,滿身是無法填補的窟窿,純白色睡裙被撕裂成一塊塊的碎片。
此刻,少女宛如在世的修羅,面目猙獰地立在迷霧中,她渾身上下爬滿了魑魅妖魔,令人毛骨悚然。
爬在她身上的魑魅開始瘋狂地撕扯分食着少女的身體,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這血是它們從未見過的晶瑩剔透,那樣的鮮美,那樣的誘人。分食的舉動只進行了幾秒。
忽然,它們停止了吸食,碧綠的獸眼中如夢初醒一般……充滿了恐懼……是的……恐懼……
因爲它們感到一股力量正氣勢洶洶地向它們襲來,那力量……正是來自……蘇彎的體內……源源不斷……像核聚變一般越來越強大……
“啊!”隨着一聲淒厲的尖叫,空氣中霧氣開始冷凝,有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依附在少女身上的魔獸被一股大力震飛,紛紛觸牆而死,雪白的牆壁開始皴裂,魑魅骯髒的血液飛撒的滿屋皆是。
然而,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蘇彎渾身的傷口迸發出強烈刺眼的寒光。寒光過後,傷口開始癒合。
少女齊耳的短髮以一種比平常還要快的速度迅速長及腳踝,開始在地上詭異地爬行,爬過牀底,爬過衣櫥,直至鋪滿整間臥室。
門外的男子震驚地瞪圓了眼珠,不……這不可能……他驚訝的望着眼前的少女,甚至還未意識到接下來的危險,她一個只有一百多歲的小丫頭,怎麼會有上千年的修爲?不會的……這不可能!
上官藍轉過身,目光冷冽如刀,她伸出手,在空中畫出一顆六芒星。金色的六芒星光芒刺眼,將門外呆愣的男子吸浮在了它的上方,上也不得下也不得。
地上大大小小魑魅魔獸,無論活的死的通通浮在了半空中,就連牆壁上污穢的血漬也滾成了珠狀,所有罪惡的事物被席捲成一隻金色的光球。
上官藍擡眸望向光球中的男子,此刻她的靈力強大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死他們,後者恐懼地瞠着雙目,囁嚅出聲,“你……你想怎麼樣?”
這一刻,蘇彎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她瞪着一雙清目,咬牙切齒地說,“我要……送你回家!”
“呀”她大呵一聲,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將光球甩出了窗外,力道之大使得光球像流星一般發出“咻”的一聲,消失在天際。整個鋁合金窗櫺已經完全變形,玻璃碎了一地。
席捲起的熱流將少女額前的劉海紛紛吹起
,她轉過身,身影倒印在身側的試衣鏡上,鏡中少女安靜立着,額前赫然多出一朵……金光四射的蓮花……
這是什麼招數?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從這一刻起,她決定變得強大······
翌日,晨光帶着一絲朦朧的美灑在蘇公館的牆上,有一縷射進了窗內,照亮了少女乾淨而蒼白的臉頰。
她仰躺在臥室的地板上,一滴眼淚從清眸中流出,順着淡淡的眼線流入鬢角,消失在她那漆黑的發間。
順着髮根一路往下看去,滿眼是看不盡的漆黑,她的頭髮……竟鋪了滿滿一屋。經過陽光的普照,散發出一層淡淡熒光。
此時,滿屋的黑髮開始回縮,一絲一毫的慢慢變得虛無,最終消失在她的肩頭,她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
異像消失以後,臥室裡的狼藉才一覽無餘。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身子一側,將自己完完全全蜷縮成一團。
壓抑已久的情感再也無法剋制,在這樣一個無人的清晨,她終於 可以毫無顧忌地……大哭一場……
從今天起她必須與過去說再見,哭過之後,她就再也不是中學生上官藍,而是風池國的亡國公主……潯浮光……
蘇公館的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女子一腳踏進客廳,神色忽然一變。
不知道昨晚這裡發生了什麼,此刻竟亂成了這樣。夕逝神色凝重地扶起靠近門口的衣架殘骸,目光立即掃到了架骨上那道殺氣騰騰的鞭痕。
她微微蹙眉,迅速地站起身,開始滿屋子找人。
“藍藍,起牀啦!”
“藍藍,太陽曬屁股了!”
“藍藍”夕逝的聲音忽然有了一絲顫抖,“你……不要嚇我啊……你在哪兒?”
昏迷中的少女被一個聲音吵醒,又來了麼?真是沒完沒了呢!她掙扎着站起身,發現連屋子似乎都在晃動,遭了,現在這狀態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他的。
這一刻,門忽然被打開了,上官藍未加思索,倏地飛出一串冰凌。來人輕輕一個閃身躲了過去。蘇上官藍睜開眼,看不清對方,心下想着難道自己真的逃不開這命運麼?頭好暈,她晃了幾下,又一次暈了過去,蘇彎以爲這樣直直地倒下會很疼。
然而,一個柔軟的懷抱接住了她,意識抽離之前,她聽到有一個聲音輕柔的對她說,“藍藍,不要怕……”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臉上,那溫暖太過傷感,讓她不知不覺淚溼衣襟……
抱着上官藍的人站起身,陽光從她身體的縫隙穿過,爲她籠罩了一層神秘的光暈。微蹙的秀眉此時舒展開來,漆黑如水墨一般的瞳色在眼眸中旋轉成漩渦消失在瞳仁深處。
一直掩藏在僞裝下的那個人從她的心靈深處走了出來,她勾脣一笑,皙白的膚色下兩個淺淺的梨渦悄然綻放。
女子伸出一隻手來輕輕一點,一道藍光籠罩了臥室。數秒之後,被毀成廢墟的臥室恢復了原樣,只是那被燒成灰燼的窗簾,依然故我的搖曳在風中,長短不一的下襬顯得醜陋異常。
她一愣,又一次伸手一點,藍光消失後,窗簾依舊如故,未曾復原。夕逝若有所思地再次望了窗簾一眼,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了深藍色,“萬物皆有定數!”
她嘆一口氣,隨後又輕鬆地伸了個懶腰,“哎呀,這麼大規模的毀壞公物就不怕折壽麼?”
她將上官藍放回牀上,含笑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給你收拾爛攤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