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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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宿舍走廊裡,懸浮的塵埃就像霧氣一般,一位大嬸正在用吸塵器不停地吸着灰塵,她戴着一個口罩,將機器來回在走廊裡推着,老舊的機器發出排風機那樣巨大的轟鳴聲。

她抱怨這裡的氣候悶熱,灰塵很多,也許她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她每天的工作除了清潔還是清潔,她念唸叨叨那些武裝部的人房間都和戰場一樣髒亂不堪,她發誓她可不會幫這些肌肉強壯的年輕人去收拾。她只會在他們房間門口的那張白板上用水筆氣呼呼地打上一個大叉叉,警示他們應該打掃自己的房間了。

她推着機器看到喬伊的房間門沒有關上,她又抱怨着替他拉上了門,裡面傳來呼救聲,可是她沒有聽到,她推着機器走向了走廊的另外一端,機器聲音越來越小。

喬伊感覺很不舒服,他感到渾身腫得像要爆炸一般,他看着自己的肚越來越大,甚至能夠看到皮膚被撐大到限所呈現的透明狀,他可以看到蜿蜒的紫紅色經絡,他的眼睛微微凸出,滿頭大汗,他開始大聲喊叫:“有人嗎?噢,不,老夥計,快來人啊,快來幫幫我!”

喬伊感到很害怕,他一聲又一聲叫着:“噢,上帝啊,我這是怎麼了?誰能救救我!”他試圖起身,可是身體重得動不了,接着他看到了皮膚下面無數會動的條狀物,就像很多很多的寄生蟲那樣在遊動。喬伊除了大叫,他不知道還能通過什麼去發泄心裡的那種恐懼。

張蒙端着水回來了,碰巧楊京也聽到了動靜從隔壁房門裡出來,他手裡拿着槍,宿舍裡的其他人也許有的還沒有回來,有的在巡邏,有的則早早躺在了牀上睡覺,聽音樂,他們都沒有聽到喬伊的呼救聲。

楊京將彈上膛,悄悄逼近喬伊的房門,房門緊緊關着,聲音從那裡傳出來。微弱而又讓人毛骨悚然,他很熟悉這種聲音,那是一個還活着的人發出的垂死的聲音。

張蒙聽着也覺得不對,他迅速找出鑰匙插入門孔,剛轉動了門鎖,忽然碰一聲響,好像什麼炸開了一樣,那種聲音就像一個灌滿水的球忽然爆裂了,他們兩個人都被這巨響嚇了一跳。

楊京迅速用手指在門上推了一下,門緩緩開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鋪面而來,還帶着古怪的清香,他們兩個人看到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張蒙手裡的臉盆哐噹一聲落地,他條件反射地抽出腰間的手槍,對準屋裡。

喬伊在大聲哭着,他的肚被頂破了一個洞,就像破殼的小雞那樣,有數十條觸鬚從他的胃部蜿蜒出來,柔軟,暗紫色,靈活,每一條觸鬚都有一米多長,就好像喬伊的身體裡被寄生了一隻章魚那樣。

張蒙收起槍,從褲腿上抽出一柄鋒利的刀,他迅速擡腳走上去,卻發現地面到處都是喬伊肚裡流出的液體,滑膩膩的,他就像踩在陰溼的苔蘚上,噢,真糟糕,他說:“喬伊,你還好嗎?喬伊,你要堅持住,我幫你把那該死的東西給挖出來。”

楊京摸了一把臉,也收起了槍,他站在原地插着腰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說:“喬伊的身體裡怎麼會長出植物來?星際章魚,難道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我們是不是也被寄生了?”

張蒙想起了喬伊被植物的花苞攻擊過,而當時艾成林和他的女兒口鼻都遮着溼布,他用手抓住了那些觸鬚,很快觸鬚就像蛇那樣緊緊纏住了張蒙的手臂,張蒙試圖將它們連根拔起。

可是喬伊卻越發大聲地叫了起來,他說:“噢,老夥計,不要拔了,不要拔!我感覺它長在我的血肉裡了,你一拔就好像在剜割我的肉一樣。”

“該死的!”張蒙罵着,他該怎麼辦?他用刀割斷了其中一根觸鬚,沒想到喬伊又淒厲地叫起來,他哀求,萬分痛苦,“老夥計,快點給我一槍吧,我覺得我正在被慢慢吞噬,很疼,我能感覺到它的根鬚滲入了我的每一根血管,噢,不,我分不清楚,它們一定像喝果汁那樣在喝我。”喬伊沮喪地一邊流淚一邊痛吟,他只想快點速結束這一切。

楊京踢了一下牀腳,擼了把頭髮,他轉過臉去,一臉狗屎的懊惱模樣,他現在更擔心的是自己是不是也被寄生了,他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他可不想身體里長出植物來。他臉色鐵青,有些精神不穩定,他抓住張蒙的胳膊道:“張蒙,我們會不會也被寄生了?我們也會像他那樣嗎?我們該怎麼辦?”

楊京有些激動,眼裡飽含了一種說不出滋味的悲觀,也許他還年輕,他不想這麼早死,他在此刻顯得有些不鎮定。他開始脫背心檢查自己的身體,然後喋喋不休地說話。

他發現身體上有許多紅色的斑點,奇癢無比,他開始不停地撓,然後抓出了血,他瘋了一般,他舉着槍上下晃動,他尖銳地且肯定地說:“張蒙,我們一定都被寄生了,那些東西潛伏在了我們的身體裡。”

楊京覺得渾身像火燒一般,他說:“張蒙,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我說我們被寄生了!我們都要死了!”

“張蒙!”楊京越說越大聲,到最後他吼了起來。

張蒙沒有看他,楊京突然的聒噪讓他心煩意亂,他直接將槍口指向了他的腦袋,他說:“閉嘴。你最好安靜一點,要麼就滾出去!”

楊京不可思議地看着隱隱泛着怒氣的張蒙,他無法想象爲什麼這個時候他居然這樣鎮定,難道他不擔心嗎?他居然還用搶指着他?楊京面色潮紅,怔在原地,只剩下胸膛在無聲地起伏。

張蒙慢慢將槍從楊京的頭上移開,他用槍脊託了託額頭,眼睛有些發酸,真是操蛋的一天啊!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對準了喬伊的腦袋。

喬伊的鼻孔也流出血來,他用眼睛鼓勵他,此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緊緊閉着嘴,好像要嘔吐卻力忍着的樣。

**!張蒙看着喬伊,這個老傢伙,他們是夥伴,他卻要親手殺他!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大半年,就像兄弟那樣,這是他流浪很多年之後第一次把他當做家人的兄弟,他要親手送他上,張蒙的眉頭糾結地高聳,彷彿爭先恐後想要擺脫他那張倒黴的臉,他難受得肚腸都快打結了。

他將喬伊扶坐起來,他說:“老夥計,不,我不能殺你,你還有得救!你必須得堅持!讓我想想辦法,一定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它!”

張蒙抱着頭,他來回走了幾步,壓抑的恐慌讓他額頭,臂膀滲出的汗液如緞那樣發亮,他看到了艾成林!他眼裡露出一種渺茫的希望,是的,他心裡都覺得喬伊死定了,他跑到了艾成林的跟前,緊緊扶住了他的雙臂,很用力,他說:“告訴我,怎麼樣才能救他?告訴我!”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的手放在身後,他拿着一把紅色的消防斧,他將武器小心地隱藏在他的背後。他說:“殺了他,纔是最好的辦法。他沒得救了,植物已經和他融爲一體。他就像泥土一樣被根鬚牢牢抓住。”

張蒙不甘心,他用槍指着艾成林,他很用力地將食指放在扳機上,手臂上的經絡因爲用力而一跳一跳的,他大聲吼道:“告訴我怎麼樣纔可以救喬伊?”

男人說:“就算你會朝我開槍,我也只能說沒有辦法。”男人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將手裡的斧捏得越來越緊,他有點緊張,但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表現出來。

楊京看到喬伊裸露的皮膚上有越來越多的黑點,然後他的頭的他的胳膊,甚至是腿上都鑽出了搖擺的植物,它們一個個破肉而出,此刻的喬伊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水母那樣,他渾身都是紫黑色的搖曳的觸鬚,然後他再也忍不住了哇一聲張開口,他的喉嚨裡竄出一根如舌頭般粗大的觸鬚,那根觸鬚抓住了距離最近的楊京,它圈住了楊京的脖,就像套馬杆那樣一抽,楊京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拽到在地,渾身粘滿了溼噠噠的液體,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然後腳底不停打滑,他站不起來,脖越抽越緊。

碰一聲槍響傳來,喬伊的腦袋中槍了,鮮血噴得滿牆都是。張蒙上前砍斷了那根觸鬚,楊京無力地跌在地上大口喘氣,他的脖差點被勒斷。

張蒙的槍口正在冒着煙。他終於還是開槍了,喬伊走了,也許他應該早點下手,讓他少受一些痛苦,喬伊沒有知覺了,可是他身上的植物還活着,它們在瘋狂生長。

艾成林突然舉起斧頭衝向喬伊,他掄起斧就往喬伊的一隻手臂砍去,喬伊比較胖,他一斧居然沒砍斷手臂,正當他打算砍第二次的時候,張蒙從背後抱住了他。

艾成林發瘋了一般掙扎他必須馬上砍斷喬伊的四肢,最好連他的頭也一起砍了。

張蒙死死抱住了他,他說:“你瘋了,他已經死了,喬伊已經死了,你還要這樣砍他,你這個瘋!楊京,快來幫我一起抓住他。快點!”

楊京迅速奪下了斧丟在地上,抱住了艾成林的腿,他們二人一個抓上面,一個抓下面,將他擡了起來,丟出門外。

艾成林大聲說:“我們必須先砍了他的四肢才能燒他的屍體,植物馬上會操控他起來殺人,他馬上就會起來的!請相信我,請相信我!張蒙!”

張蒙氣喘吁吁的,他狐疑地盯着喬伊的屍體,楊京也回頭看了一眼,喬伊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裡。只是喬伊胖胖的身體乾癟了許多,而植物壯大了不少。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他們只是將信將疑,沒有親眼看見他們是不會相信的!

張蒙當然不允許一個陌生人去砍他的好兄弟的四肢,在他死後還要虐他的屍體!

這時,門口漸漸聚攏了一些居民,他們圍得水泄不通,亨利和王陽也聞訊趕來了,愛麗是醫護人員也趕來了,艾勇和他的新夥伴湯姆克斯,和老湯姆都來了,連那個清潔的大嬸也搓着圍裙驚慌失措地趕來了,武裝部的人員控制了現場。

艾成林看到了阿勇,他的眼睛一直在尋尋覓覓,他必須找到希望,然後趁亂離開這裡,他必須離開這裡,他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可是艾希望不在這裡。他被隔離到了門外。然後他努力靠近阿勇,人很多,他試圖從縫隙當中擠過去。

王陽堅決不同意焚燒屍體,他認爲這是一棵新植株,可以加以培養。亨利讓人將喬伊屍體上的植株觸鬚都砍掉了一些,讓楊京和另外一位武裝人員擡起擔架打算將喬伊送到鐵皮房裡。

地面震動開始了,屋裡的吊燈開始嘩啦啦劇烈搖晃,電源忽明忽暗,然後茲茲一聲熄滅了。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站不穩跌成一堆,他們就像是裝在容器裡的皮球一般滾來滾去,相互撞擊。

地震了,比前幾次都要猛烈。

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就好像巨大的野獸在磨着牙齒,鋼筋混凝土在相互擠壓彎曲,有的開始崩斷,建築內落下許多沙泥灰,就像傾盆而下的雨,砸在人的頭上,眼睛,耳朵,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