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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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坍塌了,男孩腦中一片空白,他落了下去,感覺四周有許許多多的灰燼和石,他跌在下面的廢墟上,上頭落下來無數小石塊砸在他的身上。

他聽到姐姐在上面大聲叫喚着他,他有些迷糊,身上沒有覺得疼痛,就像睡過去那樣舒服,他有時候常常想,就這樣睡過去,不會再醒來,也是一種幸福。

他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者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來做什麼的,他不知道。

他記事以來,他就跟着父親和姐姐在東奔西走,他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記得走了多少年,他們還沒有走出第九區,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第九區,他們不會有走出去的一天。

可是爸爸說,他們很快就要走出去了,很快。

很快,有多快?他不知道。

爸爸說,很快就是不經意間,忽然看到出口就在眼前,所以要堅持。

也許是下一刻,也許就轉個彎。

所以他每天就算醒來的時候也是充滿期盼的,也許醒來了,他們再轉個彎,就會有驚喜。

他一直都這樣期盼着,除了吃,就只剩下這一份希望。

他想也許姐姐的名字叫希望就是這個原因吧,每次叫着她的名字,就會提醒自己,人必須保持希望,無論在什麼時候。

男人和女孩趴在上面對着下面喊着:阿勇,阿勇,你沒事吧?

男孩感到了痛,他睜開了眼,看到了爸爸和姐姐在這個圓形的坍塌上面焦急地望着,他忽然覺得活着其實也挺好的,他說:噢,我沒事,爸爸,你們不用擔心。

艾成林擦了擦額頭的汗,吐出一口氣,他跪倒在廢墟邊,雙手抹着眼睛,他喃喃自語:謝天謝地,他沒事,謝天謝地,真是好了,他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

在他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彷彿被他給扯了下去,他嚇壞了,他痛哭哀嚎都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他害怕失去孩,在死亡和他之間,只有孩阻隔着,沒有艾勇和艾希望,他一定支撐不下去,他一定活不下去,他早就該和瑪麗一起走了,一起埋在地下,腐爛。

他拿出繩,拴住自己的身,他看到了一個坑上面歪倒的鋼筋水泥柱,推了推,覺得沒有問題,就將繩套在上面,然後慢慢爬了下去,下面很黑,阿勇被擱淺在幾個石塊疊加的表層,艾成林用手電筒照了照,天吶,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光照都看不到底部,阿勇身下的支撐物搖搖欲墜,粉塵在不斷地往下落。

他說:阿勇,別動,千萬別動。爸爸來了,我們會沒事的。

男孩擡起臉,看着他:好的,我不動,爸爸,我一直都聽你的話,我不會動的。

男孩看到了底下,他感受到身下的石層像人發抖的腿那樣,很快就要崩散了,那是一種很快的感受,是的,那纔是所謂的很快很快,快到他覺得就是現在!

他一動也不敢動,他看着爸爸慢慢靠近。

爸爸!男孩喊了一聲,爸爸!他又喊了一聲,他伸出手去。

他的手不夠長,他的身體不能動分毫,爸爸,他最後大聲喊了起來。

艾成林,猛得拉住了他的手。

石頭又一次崩塌了,他們聽到咕隆隆的聲音,一直翻滾。

然後整個上頭似乎都在發出一種卡拉卡拉細微的聲音。就好像房屋要倒塌之前,各種建材之間的耳鬢廝磨。

男人拉住了孩的手,繩將他的身體掐得難受,他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將孩拉近自己,孩很瘦,並不重,但是他依然氣喘吁吁,他用繩的另外一頭捆住男孩,然後,費力地往上爬。

女孩在上面幫着拉,她喊道:爸爸,你抓住弟弟了嗎?

男人道:我抓住了!我們應該感謝上帝。

女孩看到坍塌的大洞在不斷往前方擴大,好像整個地球都要坍塌了似的。她疾呼:爸爸,快點,爸爸,這裡要塌了!快點!

男人一聽奮力往上爬,他加快了速。

這個地球到底是怎麼了?地下資源都被抽空了,整個地面都在不停塌陷,這個鎮看起來更加嚴重!他終於爬到出口了,女孩扶着爸爸,爬了上去,然後將男孩一起拉了上去。

男人迅速解開繩,攬着兩個孩:“快!快走!”

他們彎着腰頂着地下娛樂城上面落下的細沙,和小石塊,飛快地跑了出去。

男孩跑不快,他的一條腿特別細,是正常腿的分之二。

他賣力地跑着,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沒有摔傷,也許是他輕了,也許上帝真在保佑他,他覺得他跑得快了許多,能夠跟上爸爸和姐姐的腳步了。

他們拉上手推車,男人將男孩抱起放在推車上,然後奔跑。

公的閃電紋突然就像被一隻巨大的手給折斷了,變成了一道道猙獰的深淵。

男人抱起了男孩,丟掉了車,和女孩一起見就跑,只要是能走的他們就走,坍塌不斷髮生在他們身後,彷彿一隻巨獸張口吞噬着他們身後的一切。

他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整個胸膛的氣流都在快速進出,他們不敢停留。

小推車和那剛剛做好沒多久的新遮雨布都翻入了地底下。

男孩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看到了他背後滲出的鮮血和汗水。

女孩跑不動了,她覺得肺都快乾燥得裂開,她想喝一口水,她說:爸爸,我們歇會吧?

男人也跑不動了,地面依然在顫動,腳底下什麼時候會踏空不得而知,但是巨獸的啃噬似乎停止了,他看了看身後一多米遠的地方,他凝視了會,坍塌停止了。他放下了男孩,累得坐倒在地。

女孩拿出水壺,喝了一口馬上遞給爸爸,給爸爸灌了幾口水。然後拍着他的胸口順氣。

爸爸,你不能再跑了,再跑你會死的。女孩說。

男人的眼睛還是直直盯着坍塌口,過了一會他說:好,只要坍塌停止了,我們就不跑了,休息一會。他們大約休息了十五分鐘。

個人坐在那裡看着大半個小鎮都不見了,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個巨大的天坑,他們都能聞到從那洞裡飄出的腐爛和臭水溝的味道,風從那裡竄出來,也許下面填埋了很多很多人或者動物的屍體。

噢,真是糟糕的一天,男人心想。

男孩問:爸爸,地面還會坍塌嗎?

男人說:不知道。

男孩又問:爲什麼我們還沒走出第九區?

男人想了想:因爲第九區很大。

男孩又問:第九區是整個地球嗎?

男人說:不是。是地球的一部分。

男孩又問:第九區外面是什麼?

男人說:不知道。

男孩又說:沒有人走出去過嗎?

男人說:沒有人,但是我們可以。

嗯,男孩說:爸爸,我總會想起哈丁,他會不會掉下去了?

男人說:也許吧。他和我們走了相反的方向,而那一片區域全部塌陷了。

男孩想這樣也好,他說:那個女人呢?她會掉下去嗎?

男人說:也許吧,沒有人幫她。不像你,有我們可以拉你上來,所以她掉下去就上不來了。

男孩沉默了會,希望她掉下去就死了,而不是還活着。

他拿出了懷裡的罐頭:爸爸,你看,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對嗎?

男人的表情忽然鍍上了一層欣喜和激動,他接過那個罐頭,是個午餐肉罐頭,挺大的。

男孩笑了笑:我以爲它是空的,可它卻是滿的。我抓住了它,當時我想就算自己掉下去,我也要抓住它!

男人看了一眼女孩,將罐頭給她看。他說:希望,快看,我們有吃的了!阿勇是個勇敢的孩。

是的,他也長大了。女孩由衷地稱讚,她吞了口唾沫,她不應該覺得弟弟沒用,任何人都有用!

她趴在地上,用耳朵聽了聽,地面的轟鳴聲停止了。

也許某個人翻動食物的時候又會觸發什麼,但是現在安全了。

他們鬆了口氣,安全了!

女孩向後看了看,扶着爸爸,他們個人相互扶持着,慢慢走了一段。

女孩說:爸爸,我們今天就在這裡過夜吧。

男人說好,我們就在這裡過夜,晚上會很冷。

這是一幢殘破的建築,四面漏風,女孩說:爸爸,你坐着休息,我和弟弟來。

男人說好,他的確需要休息,他咳嗽了一下,背部更加疼痛了,待會他得讓希望幫忙看看。

女孩指揮着男孩開始利用周圍的殘牆斷壁,然後用木板和倒塌的門板重新搭建了一個簡易的藏身處,她維修了一個大房的角落,夠他們個人就行。

男孩說:姐姐,爲什麼我們不去那邊那幢房?那幢房看起來挺堅固。

女孩順着男孩指的方向看去,沒錯,那是一幢貼着紅色磚的大房,她說:這樣的房很多人都會看中的,所以我們不能去。

男孩沉思了一會,點點頭。他說:還有其他人嗎?

女孩說:有,我們要相信有其他人。

男孩弱弱地反問:可你以前說這裡沒有人。

女孩:可我們還是遇到了人,差點連命都沒了。

男孩:好,所以我們要時刻相信會有其他人。哪怕沒有人。

女孩:對!

他們搭建好了藏身處,他們晚上不打算點篝火,早早分吃了午餐肉罐頭,真香啊!

他們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之後,他們將空罐頭扔了。

女孩檢查了爸爸的傷口,他的傷口有點發炎,骨頭有沒有受傷她不知道,他最好能夠躺上幾天讓傷口長好,可是他們必須行走,不能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停留。

爸爸總是受傷,但是每次都熬了過來,他這次也可以。

爸爸說,能活到現在的人生命力也可以像動物一樣頑強。

野生動物從來沒有醫生,受傷了,它們都得會熬過去。

現在他們就和動物一樣,甚至動物都比他們要強一些。

女孩重新幫爸爸擦拭了傷口,用乾淨的布捆上,他們沒有毯了,所以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取暖睡覺,外面下起了大雨,滴滴答答打在了屋頂上。天色越來越黑,就算是坐在身邊的人也彼此看不見對方的臉。

男孩說:爸爸,我們能點一下油燈嗎?求你了,黑了,我害怕。

女孩也說:爸爸,我們能點一下嗎?很冷。

男人猶豫了一下,他說:好吧,油燈比較暗,我們用石頭圍起來,這樣別人會看不到,就我們能夠看到。

兩個孩眼裡露出興奮的光芒,好了,他們心裡想着。

他們就像點亮生日蛋糕的蠟燭那樣,緊緊盯着油燈亮了起來,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之中帶給了他們一絲溫暖,他們輪流用手在上面呵着取暖。

這麼小的火苗在寒冷的夜裡不能帶給他們多少溫暖。

但是他們覺得這比完全漆黑的夜要好很多。

孩們靠在最裡面睡着了,男人將油燈儘量靠近孩,他手裡握着槍,冷得有點睡不着,他最擔心的還是食物問題。另外,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後來他累了,迷迷糊糊睡去。

他夢見了瑪麗,他的妻,她美了,尤其是她脫下睡衣的樣,他很久很久沒有**了,他非常渴望,夢裡的房還是他們原來的房,有溫暖的牀,他們吃完燭光晚餐,是火腿燻肉和番茄醬意麪,還有他愛吃的餃。然後他們在牀上相互愛撫,親吻,進入對方,不論從身體還是心靈上,這是一次完美的**。

忽然,他驚醒了,他的眼睛在黑暗裡有一絲驚懼的光芒閃過。

沒錯,他聽到聲音了,除了孩們呼吸以外的聲音。

他靜下心來,等待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好仔細分辨那個聲音來自何方。

他握着槍。

那個聲音是金屬的聲音,是他們剛纔吃完的午餐肉罐頭,罐頭被扔在不遠處。

這個聲音就是罐頭被拖動的聲音。

沒有風,只有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