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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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聲音非常奇妙,就好像狂風吹皺的旗幟飛揚的聲音。

伴隨着樹枝被壓斷的脆裂聲。

他們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那種奇怪的聲響一直都在,彷彿近在咫尺。

就這樣,他們堅持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外面的光透過縫隙投射到他們的篷裡。

他們慢慢挺直了脊背,看到了彼此臉上的疑惑和深深凹陷的眼眶。

他們一宿沒睡。

女孩已經停止了發抖,她摸到了槍,然後打開了埃裡克的手,說:我出去看看。

男孩拉住了她:別出去。

他說:我們應該再等一等。

女孩說: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得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他走了沒?

埃裡克從揹包裡拿出一把斧說:一起出去吧,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女孩說:別以爲和我們呆了一個晚上,我們就可以接受你,等會出去之後,你走你的,我們走我們的!

埃裡克:誰稀罕!走就走!

埃裡克第一個鑽了出去。

女孩第二個。

男孩第個。

他們在山頂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沒有發現什麼人。

女孩心想,有新鮮的空氣,就一定有綠色的植物。

爸爸說的那個地方一定存在,也許就在第九區的外面。

那裡也許有一部分地球的陽光會透出來,一定是這樣,女孩想着又充滿了動力。

覺得她之前所吃的一切苦頭都是值得的。

埃裡克覺得很奇怪,他似乎能讀到女孩的想法。他也並不在意,這一切感覺是真的,又很不真實。

女孩開始收拾雨布,她手腳麻利,將東西捆紮完畢,他們今天的任務非常艱鉅,不僅需要儘快找到食物補充體力,還需要找到下一個落腳點。

埃裡克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他在山頂四周不斷變換方位觀察着下方。

什麼都沒有?他有點不敢相信,這讓他昨晚的借宿變成了一個可笑的藉口。

他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的難堪。

因爲女孩臉上露出質疑的表情。

埃裡克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看到人了。他們像被寄生了那樣,渾身都是觸角。

女孩什麼也不說,但是她的表情明顯就是不相信,埃裡克自己嚇唬自己,要麼他就是故意的。

她對他露出一個鄙視的神情。

男孩再次邀請他:埃裡克,我們現在都是無父無母的孩,我們一起走吧?

埃裡克坐在一邊不吭聲,他用石頭敲打着地面,然後翻起來,他找到幾條蚯蚓,就吃進了嘴裡,嘴邊還沾着泥巴。

男孩慌忙阻止他:嗨,你不能這麼吃,要生病的。你得把蚯蚓放到水裡洗一洗,最好是浸泡一會,如果能煮熟更好。

埃裡克皺褶眉頭吞了下去,他說:生病了死了更好。但是如果沒生病,我會好好活着,爲了我媽媽。

男孩說:你好像在期待着生病?或者期待着自己可以死嗎?

埃裡克擦了擦嘴:我可沒這麼說。

男孩說:我經常期待着自己可以死掉,但是生病的時候,我又希望自己能夠好起來,另外我希望有人能夠說說話。

埃裡克說:你有姐姐陪你說話。

男孩說:不,我希望能和姐姐以外的人說說話。我總覺得自己隨時會死,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後能夠有人陪着她說說話。

埃裡克:你找錯人了,這個人可以是別人,但絕對不是我。

男孩聳了聳肩肩,看着姐姐在不遠處忙碌着,他笑了笑說:她也許不討人喜歡,但是……她總是有優點的對嗎?比如她很誠實,哪怕她想打劫,她可能也會告訴對方我想打劫你。

男孩也挖了幾條蚯蚓,放在水裡洗滌了一下,他們不打算在早上生火,所以他就生吃。

女孩也在挖蟲吃,雖然這不夠填飽肚,但是總好過沒有,她吃蚯蚓的樣就像在吭仇人的骨頭,埃裡克都不忍直視。

埃裡克說:也許坦克會喜歡她那樣的人也說不定。

男孩說:坦克是誰?

埃裡克說:一個我不想回憶起的人,我恨不得他死。你會對你討厭的人表現出厭惡嗎?

男孩說:也許不會,但是我的姐姐一定會。

埃裡克點點頭:她一直都不喜歡我。

男孩說:這很難改變。但是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埃裡克說:我可沒興趣改變別人。

男孩說:對,你沒必要改變,除非你心甘情願去改變。和你說話我感覺到自己有了朋友。

埃裡克打量着男孩:朋友?

男孩興致勃勃地點點頭:對,朋友。除了親人以外的那種聯繫。

埃裡克沉思,他看着遠方一棵棵還沒倒下光禿禿的樹,忽然間,他們好像都變成了一個個張牙舞爪的人,它們站在那裡並不移動,它們已經生根了,章魚般的觸鬚蜿蜒匍匐,越來越粗,遍地都是那些黏糊糊的觸手,那些被寄生的人張着口,大聲嚎叫着,蒼涼痛苦而無奈,他看到了男孩的臉、女孩的臉和自己的臉。

埃裡克一下驚醒了,他滿頭大汗。

他的手裡依舊攬着男孩和女孩,天已經亮了。

男孩問:埃裡克,怎麼了?你做噩夢了嗎?

埃裡克搖了搖頭:我得出去看看,噓,你的姐姐還睡着,不要打擾她。

男孩拉住了他的衣服,小聲說:小心一點,你可以帶上我們的槍,你會用槍嗎?

埃裡克一怔,槍這是多麼珍貴的武器,他居然願意讓他帶上槍?埃裡克問:我們是朋友嗎?

男孩欣喜地說:當然,我們是朋友。我心裡早就把你當成朋友了。除了親人以外,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埃裡克咬了咬嘴脣:我拿斧出去就行了。槍對它們並不管用。

男孩有些疑問,還有什麼是槍不管用的?

埃裡克出去沒多久,他就發出喊叫:阿勇,過來幫幫我,阿勇!

男孩沒有猶豫,他拿好槍就鑽了出去。

他嚇傻了,埃裡克被一根觸鬚纏住了,那根觸鬚是活的,天吶,他見過那種紫黑色的觸鬚,天吶,男孩舉起槍射擊了那個渾身長滿觸鬚的人,他射中了那個人的胸膛,可是它並沒有倒下。

埃裡克的脖被觸鬚纏住了,他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拉過去,他喊着:不要開槍,打不死它的,快,斧,用斧砍!

男孩六神無主,他慌忙丟下了槍,撿起埃裡克遺落的斧,他一瘸一拐地撲上去,卻被其他的觸鬚給纏住了,天吶,那觸鬚的力氣真大,男孩感到腹部被抽緊了,他疼痛地丟開斧,他大叫起來,他感到內臟全部要從口中倒出來一般。

那個被星際章魚寄生的人已經在山頂生根,它不再移動,但是它的觸鬚通過土地的營養生長地更加迅猛。

男孩用力叫着:姐姐!姐姐!

現在他們兩個都掙脫不了,眼看着越來越接近那個張開嘴就會咬人的嘴,他害怕了。

埃裡克叫道:用嘴!用嘴咬!

於是男孩着埃裡克,用嘴咬能夠咬到的觸鬚,那種汁液帶着一股濃濃的腥味,和全天然土壤培養的略有不同,他們瘋狂地咬着,卻發現觸鬚非常有韌性,像生肉一樣難以撕扯。

女孩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她的眼睛慢慢睜開,卻發現弟弟和埃裡克都不見了,她摸了摸槍,也沒有找到,她一躍而起衝了出去,和他們一樣,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星際章魚果然沒有滅絕嗎?和她曾經夢到的那樣,那種頑強的植物,將地球當成了它的殖民地,女孩的頭腦反應很快,她點燃了一堆枯枝,四周冒起濃煙,她脫下了衣服,點燃了衣服,用火靠近那個張牙舞爪的植物,觸鬚遇到火很快縮了回去。

女孩抽出了匕一刀刀切斷了觸鬚,她先救下了弟弟,然後用火掩護,男孩用斧砍觸鬚,埃裡剋落了下來,落在了正在燃燒蔓延的枯葉上,他驚跳起來,狂脫衣服,將被點燃的衣服統統扔向那個植物。

它們將衣服都點燃拋了過去,將撿來的樹枝都扔了過去,直到火包圍了那個植物。

章魚人身上的衣服成了很好的燃料,沒多久它便在大火當中搖擺,動彈不得。

他們個人就像被烤過的番薯那樣,臉上都是如焦炭般的黑色,只穿着一條褲衩。女孩的頭髮都燒焦了,瀰漫着蛋白質燒焦的味道。

他們遠遠看着那棵在火焰中搖擺的植物,它的根鬚正在頑強地向地底蔓延,岩石土壤因爲入侵而鬆動,充滿裂紋,他們能夠感受到腳底下的震動。

女孩檢查了槍裡的彈藥,拍了弟弟的頭:你這個笨蛋,浪費一顆彈。

男孩努了努嘴,他說:我感到內臟被壓碎了,我快死了,你能不罵我了嗎?

女孩慌忙檢查他的身體:哪裡?你感到疼嗎?快告訴我,你沒有事?阿勇?

男孩咯咯地笑了起來,渾身的骨架都跟着跳躍了起來。

女孩氣憤地擰了他:這個壞東西。你敢騙我!

男孩從背後拿出了一根觸鬚,他說:我們有了戰利,我們吃一點好嗎?想念那種味道了,它們沒有滅絕,這也不是一個壞消息對嗎?

女孩有一些猶豫:它是從人身上長出來的。

埃裡克說:它是植物,吃了它,我們有營養,我們才能活下去。

女孩說:好吧,吃就吃,誰怕誰!

她嚥了一下口水,都能發出咕咚的聲音。

那顆植物在他們面前燒成了灰燼。

他們就地烤着吃,每個人都吃得半飽。

男孩彷彿充滿了希望一樣,他說:它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以消滅。

埃裡克說:你難道忘了,被它纏住的滋味了嗎?是那麼難以掙脫。

男孩說:那我們可以離它們遠一點。

女孩說:可你還想着吃它們,不靠近它們怎麼吃它們,你難道忘了成年植物的模樣了嗎?

男孩伸了伸脖,他當然沒有忘記,他仰望着成年星際章魚的時候,心裡生出一種人類將被滅絕的恐懼之心,它們強大了。它們的觸鬚可以絞碎一切。男孩說:用火可以消滅它們。

女孩說:厄瓜多爾小鎮那麼多**都沒能炸死它們。

埃裡克說:他們會寄生到活人身上,然後靠近我們。

女孩說:沒錯,它們的孢悄無聲息,我們以後都不能夠摘下面罩。

埃裡克說:它們的數量會越來越大,我們將無處可去。

男孩看着他們兩個一唱一和的,他有些納悶,他說: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意見這麼統一?

女孩沒什麼心情去針對埃裡克,她將望遠鏡遞給了男孩,她用手指指着他們前方那一片山區,說:自己看看吧。我原本以爲那裡有很多植物,也許我們找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可是現在想想真是可怕了。

男孩拿起望遠鏡,看着遠處的羣山,漫山遍野的觸鬚高高升起,天吶,他驚訝地合不攏嘴,遠遠望去,那邊就像長滿海草的海洋那樣。

女孩說:星際章魚被釋放出來之後,沒有任何東西的制約了,它們比爸爸當初說的還要可怕,它們的生長速,傳播能力,如果這個章魚人不被我們燒死,用不了多久,這座山頭也會到處都是那種植物。

男孩沮喪地說:那怎麼辦?我們還能往哪裡走?我們還能走出這裡嗎?

女孩拿出地圖說:我們不能往那個方向走了,我們必須從這裡下山,然後這裡有一條公,編號是178,我們要沿着公走,沿着這條公周邊的城市裡走,那裡都是鋼筋混凝土,我們可以找建築躲藏。植物要攻擊我們也沒那麼容易。如果有章魚人,我們可以用火燒死它們。

他們開始出發,這一回,女孩沒有趕埃裡克,埃裡克也沒有離開,他們只是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了,食物依然是他們所面臨的巨大問題,也許是男孩真的被擠壓受傷了,他的腹部一圈烏青,他走了沒多久後就開始腹痛,拉稀,便血。

女孩揹着他走。

男孩無力地趴在她的肩頭,他說:姐姐,我這次可能真的熬不過去了。

女孩拍着他的臉:不許你胡說。

男孩說:觸鬚纏着我的時候,我覺得很疼。

女孩硬氣地將他揹着,她說:你只是吃壞了肚。

男孩說:希望是這樣。可我越來越疼。

女孩說:我們馬上會到城市裡,我會找到藥給你治病。

男孩說:這次你第一次揹我,謝謝你,我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女孩哭了,她拼命用一隻手擦去眼淚,她感到他的情況比上次還要糟糕。

雖然她覺得弟弟是累贅,但是她並不希望他死。

她想起了牙膏曾經問他,如果在弟弟和她之間選擇,你覺得爸爸會選擇誰?

這個問題永遠也無法有答案了,但是她現在卻希望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人死,她自私地希望自己死在他的前面。

她說:如果你能好起來,如果你走不動了,你可以在任何時候提出來,我會像爸爸那樣揹你。我保證。我再也不罵你了。

男孩親暱地揉着她的脖,他的額頭貼在她的肩膀上,他表情痛苦但是卻竭力微笑,他說: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捨不得我離開的。姐姐,我也捨不得你。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輕易比你先走,我保證。

女孩的眼淚默默掛在臉頰。她蠕動着嘴脣:我們都要做到自己的保證。

男孩點頭:我會的。

埃裡克默默跟着他們。

女孩決定在山腰上休息一會,她說:你可以走了,我是不會丟下我的弟弟的。

埃裡克說:我會陪着他,我們是朋友。

女孩說: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就快點去城市裡,找人救他。

埃裡克說:可我不放心……

女孩大聲說:走!走你的!不要管我們!

埃裡克受到了驅逐,他不知道女孩是真心的想要他走,還是想要他去找醫生,可是找醫生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猶豫着。他要是離開了,想要再次遇到他們是很難的,他們又沒有電話。

除非他們等在原地。

他躇在那裡很長時間,直到他看到又一個章魚人,不,是有個,正在山坡上行走。

一般行走的章魚人就好像有着某種使命一般,在軀體腐爛到無法行走的時候他們會在有着土壤的地方生根發芽,如果運氣好遇到活人,他們也會追逐着尋找下一個寄生體。

如果他們一直停在這裡休息,一定會被它們找到的。

埃裡克心想不能和他們呆在這裡一起送死,個章魚人,他們根本對付不了。

他的牙齒緊合,腮幫凝得堅硬。

他可不想承艾希望的人情。

埃裡克打算離開,他帶着一線希望說:你能保證呆在這裡等我嗎?

女孩說:我不能給你保證,你知道我們隨時都會遇到危險而離開。而你也會隨時改變主意而不回來。

埃裡克知道她說的也是實情,他說:好吧,你儘量原地等我,如果不能,你得留下什麼告訴我你們去了哪裡,可以嗎?

女孩沒有回答,用帶刺的眼神直直看着他,就像無聲地在逼迫他離開那樣。

埃裡克走得很匆忙,他不知道能不能甩掉章魚人,他從來沒有試過引誘它們。

他可不是爛好心,他發誓,他只是想試試而已。

希望上帝可以保佑他。

女孩恨了埃裡克,她就知道他會走的,他真的走了。

她很想大吼,跺腳,然後大聲罵他懦夫。

男孩拉住了女孩的手:姐姐,我相信埃裡克,我們在這裡等他。

女孩說:不,除了爸爸,我們誰都不能相信。就算我們相信他,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死在半,再也回不來?

女孩又說:我們不能等在這裡,我必須對你的性命負責。我們不能等待別人來救我們,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救自己,這一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阿勇,你相信我!

男孩嗯了一聲,他說:我相信你。但是我想在這裡休息一天可以嗎?求你。

男孩看着埃裡克離去的背影,他拿出望遠鏡,看到埃裡克正在手舞足蹈地跳舞。

女孩揹着他走到了一個下坡處,她不知道弟弟爲什麼要休息一天,多休息一天對他們來說越不利。但是她依然聽從了弟弟,她從來不聽他的決定,但是這一次,她想這也許是弟弟最後的一個請求。

男孩有些疑惑埃裡克的行爲,但是他看不到了。他的視線被擋住了。

女孩問:休息一天,你是想等他?

男孩說:不。

女孩說:如果你想等他,我又不會取笑你。

男孩說:好吧。我怕你不同意。

女孩嘆了口氣:我不是不同意,我怕耽誤你的病情。我不能賭他能帶着醫生回來,你懂嗎?

男孩說:我懂。對不起。可我們就能找到醫生嗎?

女孩說:也許不能,但是把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總好過寄託在別人身上。對嗎?

男孩點頭:對。爸爸也說過類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