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妙雪失聲喊道,話音剛落嘴巴就被蘇亦嵐的手堵上。妙雪杏仁般透亮的眸子睜大,微翹的睫毛不時眨巴着示意。
蘇亦嵐聽見外頭無甚動靜,剛放下手瞅見她似乎又要大聲喚着什麼,立馬伸手噤聲道,“你還嫌咱們的麻煩不夠多嗎?可知這紫寧閣裡外有多少人的眼線,你這一驚一乍只怕會將他們悉數引來。”
妙雪嘴角微微一顫,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蘇亦嵐從容地拿着鉸刀剪着燭花。心裡越發焦急,索性衝上前拽着她的衣襟追問道,“那個什麼狗屁侍衛真的認出了少主的身份嗎?”
蘇亦嵐放下鉸刀,靜靜看着妙雪頷首點頭清聲道,“連蕭子攸那樣的傢伙都識破了我,更何況任蕭塵。”妙雪隨手撩開水晶簾幕,沿着楠木桌坐下,雙手搭着下巴冷聲道,“那個蕭子攸不足爲懼,他的武功比不上少爺,只是此人暗裡招數不斷。至於那個任蕭塵,依我看來亦不過是個吃着皇糧的閒人。”
蘇亦嵐輕輕抿一口杯中倒好的茶水,似是無意瞥一眼外頭,旋即視線轉移至妙雪身上,語氣平淡輕聲道,“蕭子攸確實比不上大哥,而這個任蕭塵也不是等閒之輩。聽聞此人年方十五之時,曾赤手空拳撂倒一百名精壯大漢,身上傷痕無數也不吭一聲。”
妙雪撇撇嘴不悅道,“在到蘇府之前,本姑娘曾寄居尼姑庵,每每被小姑子欺負時身上免不了數十道鞭痕,也沒哼過一聲,他有什麼了不起的。”
蘇亦嵐擡眸望一眼有些不對勁的妙雪,雙手握着青花茶杯凝視她道,“我聽你這話裡有話,難道你想對他下手?”
妙雪連連搖頭,聲音斷斷續續道,“怎麼會呢,我只是好奇罷了!”蘇亦嵐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妙雪,清麗的眸子有些銳利。妙雪渾身覺着不舒服,也抿一口茶水,轉移話題道,“他是皇上身邊的人,爲什麼沒有將少主的身份告訴皇上,難道他也是誰藏在皇宮中的眼線?若真是這樣,那欒承昱可真是太可憐了,身邊連個可以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
蘇亦嵐心口一跳,不知爲何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感覺,彷彿那句話觸動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某根心絃,將臉一揚猝然呵斥道,“你這丫頭,幾日裡沒訓斥你倒學會打趣我來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看你今後還能不能咋咋呼呼地亂說話。”
妙雪身子往右一閃躲過了蘇亦嵐順勢揮來的拳頭,嘴角逸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旋即雙手握緊蘇亦嵐的拳頭笑道,“少主,您雖跟隨少爺習武三年,雖悟性高。可是您總歸是小姐,細皮嫩肉的,力氣哪能比得上每餐必須吃三碗飯的妙雪。”
蘇亦嵐只是裝着生氣,袖手一揮也沒用上分毫力氣,聽着妙雪這樣說話,禁不住鬆開了手笑道,“就愛貧嘴,看來在這皇城之中你不是一無所得嘛?”
妙雪轉過臉望着她,眸中盡是期待,幾乎快貼着蘇亦嵐的臉嘟囔着嘴道,“那依少主看來,妙雪有變化了,是什麼?是不是更懂事了?”蘇亦嵐俯下身子,漸漸靠近她,眸中霎時掠過一絲亮色,快速地伸手朝她額際彈去,一字一句道,“膽子愈發大了,愈發沒有規矩了。”
痛,酥麻之感沒有消退。妙雪捂着有些泛紅的額際,撅着嘴訥訥說道,“又是這一招。”話畢便迎着蘇亦嵐堅硬的眸子,妙雪立馬笑生兩靨道,“妙雪知錯,少主的話妙雪一定全部都記在心裡,絕對不
會去找那個什麼狗屁侍衛。”卻看着蘇亦嵐伸起手,妙雪心裡一驚立馬閉上眼睛。驀然間嗅着前方淡淡的木蘭香,清香淡雅,緩緩睜開眼。
蘇亦嵐有些憐愛地看着妙雪,眸中有些愧疚,取下手腕處的玉鐲。從腰際掏出絲絹裹在妙雪手腕處,將玉鐲緩緩替她戴上。妙雪愣愣地看着,不解道,“少主萬萬不可,這是少爺送給你的。妙雪不可以要,也要不起。”
蘇亦嵐輕拍着她的手,淡淡笑道,“這東西本就不屬於我,我只是代爲替大哥保管。如今倒覺着,這物更適合你。”緊緊抓着妙雪的手溫聲說,“千萬別急着拒絕,我知道你對大哥的心。只要他說東,你不絕不走西。既然你喜歡他,就該告訴他,要知道有時候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妙雪濃眉緊鎖,似有一團煙霧縈繞,眸中溼潤啜泣道,“少主,這東西太珍貴了,妙雪不敢擔當。”
蘇亦嵐會心而笑,“有什麼不敢,追尋自己喜歡的人並不是錯。當你錯過了你該珍惜的,那才叫做錯誤!”妙雪聽畢嗤嗤一笑不出聲,蘇亦嵐心中雖不解卻悠然笑道,“你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妙雪朱脣微啓,“少主說得輕巧,可當事情發生在您身上時,您平日裡的細緻全沒了,反是有些混亂。”蘇亦嵐挑眉,伸手摸着有些發燙的臉問道,“我有嗎?”
“嗯,嗯,”妙雪頷首點頭,“少主對那個什麼王爺的心一直都是搖擺不定,還有對皇上也是有些不忍下手。少主對王爺心有眷戀,這個妙雪知道。可是少主幾回見着皇上臉上都有些不對勁,難道皇上這些日子裡對少主的噓寒問暖、柔情蜜語還有那些能溺人的舉動,將少主內心的堅冰融化了?所以少主纔會遲遲沒答應幫主的要求,將皇上的一舉一動都告知與他老人家。”
“夠了,”蘇亦嵐臉色一冷,厲聲道,“這你丫頭,剛和你說些好話便忘了方纔的痛。罷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妙雪聽畢淺笑盈盈看着她轉身走遠,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道,“少主,但願你所言都是真的。幫主想要什麼,您比誰都清楚,妙雪不願意看到您把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淖。所以,妙雪只願少主心裡是真的這樣想的。”
剎那間,紫寧閣冷寂無聲,蘇亦嵐徑直走向寢殿。妙雪上前欲幫她熄燈卻遭拒,清澈的眸子一顫。蘇亦嵐嫣然一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夜就不用陪在我身邊了,我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妙雪輕輕點頭細步退出,卻聽着後頭傳來溫婉似水的一聲,“那個鐲子除了你,只怕世上再沒人能配得上。我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所以我不想看你再走上我之前所走的路。”
妙雪低頭看着燈光下那抹纖秀的身影,嗯了一聲便緩緩退出去。咯吱一聲,將木門合上。不時地回想着蘇亦嵐對自己說的話,視線停留在墨綠玉鐲上,思緒萬千。長吁口氣,擡頭仰望那一輪皎白明月,脣畔露出一抹邪魅的笑,今晚夜色如此撩人,怎能錯過如斯美景!
瀲灩湖水徐徐涌動,銀月倒影其上。湖上朵朵清荷搖曳生香,引得人不住逗留。任蕭塵冷眸淡看那被月光切割成許多塊的湖水,眸中似乎也蘊着銀光點點,餘光掃視周遭,轉身望去只見柳葉窸窣漾起,手上的長劍握得更緊了。
涼風徐徐,任蕭塵推開耳房的木門走了進去,放
下手中的長劍提起茶壺就要倒水。冷光一瞥,紗窗上一個人影迅速跑過。寒光一閃,任蕭塵衣袍一撩穩穩地坐在木墩上,脣角掠過一絲冷笑,虎口緊握着茶杯。結着繭的大手摩挲着杯沿,一飲而盡,喉部透着水意的清潤。
妙雪身子貼着牆壁俯身聽着裡頭的動靜,方纔還是大動靜如今卻啞然無聲,不由得稍稍探出身子,卻感覺到一股銳利的殺氣涌來,立馬側身一躍,一聲悶響。妙雪循聲望去,只見茶蓋不偏不倚地正中樹幹,若是自己晚了一步只怕性命不保。
擡頭間一個黑影出現在自己跟前,妙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際藏好的飛鏢朝他扔去,卻被他躲過。不由得心中一震,早知道便在他的茶水中下毒便是了,也不至淪落現在這個現狀。自己不過是想來打探一下他到底是何許人也,孰料卻被他發現,真是氣人。
任蕭塵微皺起眉,淡淡說道,“你是誰?任某行走江湖不曾得罪過誰,還請閣下以真面目示人。”
妙雪聽畢不悅仰頭怒道,“本大俠就愛這副妝容,你能奈我何?況且你不過皇城中一條狗,整日裡只會裝腔作勢欺侮百姓,本大俠不屑告訴你我的名字。”
任蕭塵冷眸掠過妙雪,“原來是個女人,怪不得穿成這樣,還帶着黑色面巾遮着,真是可笑,不過我可沒空和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話畢大步向妙雪跑去,輕輕一躍快速抽出長劍猛力刺去。
妙雪緩過神急速往後退步,卻不料他氣勢愈發凌厲乘勢而上朝自己猛刺幾劍。雖然她學過些功夫,但終究對其不太感興趣,所以蘇振元纔會讓自己鑽研毒藥。眼下自己所學的招數似乎對眼前這個冷血的男人沒有用處,妙雪索性以退爲進,假意裝着被他逼近死角,瞥一眼脖際泛着冷光的短劍淡聲道,“本大俠今日穢氣,遇上了你這樣的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任蕭塵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餘光掠過她藏在背後的手似乎掖着什麼,依舊冷聲道,“殺你,給我一個理由。”妙雪合上的眼睛霎時睜開,木然地看着這個冷若冰霜的男子道,“本大俠落在你手裡,算是倒黴,求死還不能嗎?”
任蕭塵冷冷一笑,霍地扳過她的身子,搶去她手心裡的銀針。妙雪心中失落落,咬着脣不甘心,怒目而視。任蕭塵凝視銀針許久,脣角微扯,“這銀針有毒,你想殺我,可我與你無冤無仇。”
妙雪掙扎着卻怎麼也掙脫不開,咬牙切齒道,“殺了你,不需要理由。”忽然手被鬆開,妙雪揉着有些痠痛的腕際看着他轉身背對着自己,心中一悅,抄起一旁的木棍徑直就要朝他後腦勺打去,卻聽着那冷淡的一聲,“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你的主子只怕也活不了。”
木棍停留在距他頭部一寸處,妙雪直愣愣地盯着他,冷聲道,“你知道我是誰?”任蕭塵臉上恍惚露着笑,旋即輕描淡寫說道,“你的主子今日已經找過我談話了,怎麼她還想謝我沒點破她的身份嗎?不必。”
夜闌露重,妙雪知道自己已然不再需要掩藏身份,索性扯下面紗,撅着嘴道,“既然你知道,那本姑娘也不需要裝了,那你得告訴我爲什麼你要幫我們?”任蕭塵打開她的手,冰眸直視妙雪,全身泛着寒意,“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沒想幫她,只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妙雪頓時滿臉錯愕,看着這個眸光冷冽的黑衣男子消失在視線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