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麼措手不及,蘇亦嵐撩着衣衫匆匆離去,有些倉皇。她不敢往後看去,怕自己好容易關閉的心扉再度向他敞開。他與自己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能再有交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的世界裡再出現他的痕跡。可越是想疾步朝前,卻發現才百米的遊廊卻又是那麼長,彷彿沒有盡頭。
蘇亦嵐撒開步子急速行走,走到宮門轉角處,轉身望去那個頎長的身影終於沒有映入眼簾。急促跳動的心才平復了,蘇亦嵐頓時覺着身子有些虛軟,伸手扶着硃紅的宮門深吸口氣。定了定神,一個高大的身影橫在前頭。陽光照射下有些晃眼,蘇亦嵐只覺眼睛被什麼遮擋着看不清楚,便橫手在額前仔細看着。
蕭子攸俯下身子逼近她身旁笑道,“娘娘,末將這樣你可看得清楚?”蘇亦嵐仰頭正看着那張令人厭惡的臉龐,離自己如此之近,有錯愕但更多的是憤怒,毫不猶豫地用力推開他的身子,呵斥道,“將軍此舉只怕逾矩了,不怕本宮告知皇上嗎?”
蕭子攸厚實的手撫過曾被她推搡的地方,雙眼微眯有些沉醉道,“娘娘的香味果然是獨一無二的,讓人聞了一次之後便終生難忘。”蘇亦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這個無禮之人,因爲他,斯褀至今都是神志不清滿口胡言,儼然沒了當初在尹靈府的聰慧靈動。好端端一個豆蔻女子,正當風華正茂,如今卻沒了生氣。怒氣衝上心頭,蘇亦嵐黛眉緊蹙,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蕭子攸臉色平靜,甚至哈哈仰頭大笑,完全不顧及他的舉動是否會引來路過的侍衛。蘇亦嵐聽着這放肆的笑聲,挑眉冷笑一聲轉身欲走,卻被他用力攥住自己的手腕。
那力道直逼身心,蘇亦嵐只覺得手腕處好似被什麼撕裂着,痛感一波波襲來,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蕭子攸凝視着她,眸中的冷意漸漸變淡,壓低聲音道,“末將乃是粗人一個,娘娘出身富貴之家,末將怕娘娘若再是這樣掙脫,只怕手腕要折了,末將可不敢擔當啊!”
蘇亦嵐銳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看,恨不能掏出靴中的短劍刺他幾劍,也替蘇晉堯討回上次受的傷害。蕭子攸臉上掛着得意之笑,鷹隼般的眸子上下打量蘇亦嵐一番後,才鬆開她的手,好似方纔什麼也沒發生一般雲淡風輕說一句,“娘娘早該這樣識趣,那麼末將也不會對您動粗。”
蘇亦嵐強忍着心中不快,冷冷地掃一眼蕭子攸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筵席還在進行,本宮不宜久留。”
蕭子攸脣角露出冷冽卻得意的笑,眸底閃過一絲詭譎,湊上前欲撩起蘇亦嵐漆黑長髮,卻被她用力打開。他的眼中頓時多了些凌厲,收回寬大的手笑道,“皇上從來不許旁人覬覦他的位置,當然也包括他的女人。”似笑非笑地掠一眼蘇亦嵐道,“若是皇上得知他的女人偷偷地與他的兄弟摟摟抱抱,還不顧及皇家重地肆意親吻,做出有辱皇家顏面的事情。蕭某倒真是好奇皇上會做出什麼事情,娘娘是不是也和蕭某一樣很好奇呢?”
蘇亦嵐心頭一沉,清澈的眸子頃刻便縈繞上一層煙霧,變得黯淡。心底不住的酸澀往上冒着,拳頭緊握。怪不得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她一直以爲那只是自己過於小心謹慎的猜想罷了。直到他出現在自己眼前,這個無恥至極的男人居然敢以此來威脅自己。
蘇亦嵐櫻紅的薄脣淺淺一笑,瞬間清眸似水,揚起臉綻出絕
美的笑顏道,“蘇府素來與蕭府不睦已久,將軍方纔所言未免讓人覺着有詆譭蘇家之嫌。況且無憑無據,沒有人證,皇上爲什麼要相信你的一番鬼話。將軍好容易重掌兵權,難道又想過着三年前一樣那般清閒在家的生活嗎?”
蕭子攸拊掌而拍,臉上依舊笑着卻多了份苦澀,烏黑的眸子中也沒了方纔的那份霸氣。她果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強勢些,但他絕不能被眼前這個女子的氣勢所震懾,淡然笑道,“娘娘一張利嘴真是了得,有的都能被您說沒了蕭某真是佩服。可是蕭某是習武之人,眼力自然比常人強得多,怎敢胡謅生事呢?”
蘇亦嵐迎着他深黑的眸子,凝視許久笑道,“聽蕭將軍方纔所言,是執意爲之了,本宮自然不攔着。”走上前隨意撥弄着殷紅似血的石榴花,翩然轉身脣角一勾,壓低聲音道,“聽聞將軍府上住着一位西域巫蠱之士,不知這兩年來他可曾替將軍消除病災禍患。”
一字一句分明道出,正觸着蕭子攸的軟肋上,他禁不住心中一震。劍眉緊鎖,沉思片刻笑道,“娘娘真是愛說笑,本將軍可是習武之人,身強力壯。即便是受傷也極少看郎中,更何況娘娘口中所說的什麼巫蠱之士。”
蘇亦嵐看着他臉色一黑,索性趨步上前,脣角露着瀲灩的笑,“本宮也奇怪了,將軍金戈鐵馬馳騁沙場絕不眨眼,即便身負重傷也是不發一言。怎麼在閒職在家的時候卻需要一位巫蠱之士替您祛病,莫不是有別的緣由?”
蕭子攸神色仲怔不寧,眼前看似靜逸的女子,骨子裡卻透着股倔強。自己在席間看着她抽空離去,便也尋了個藉口尾隨她,孰料竟看着廉王與她暗地私會。方纔那一幕讓蕭子攸心中一震,他沒想過她居然會如此大膽,本想借此威脅她,豈料反被她將了一軍,他竟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蘇亦嵐擡眸淺笑,大着膽子一步步靠近蕭子攸湊在他耳際溫婉一聲,“將軍,本宮是個直爽之人,不喜歡明裡暗裡各一套。你不就是想知道一個月前,擅自闖入蕭府的不速之客是誰嗎?”柳眉輕挑,清麗的眸光轉瞬變得強硬,“正是本宮。”
蕭子攸聞言木然地站着,幽黑的深眸陷入困惑,旋即直視眼前那雙剪水雙眸。她的眼中絲毫沒有畏懼,若她是男子,只怕自己也抵不過她。他是有過懷疑,可卻怎麼也沒能把那個武藝超羣的不速之客與跟前這個雅緻嬌俏的女子相提並論。直到方纔她親口說出,他還是忍不住震驚了許久。
“怎麼?將軍沒見過女人嗎?”蘇亦嵐帶着挑釁的笑道,“將軍這樣直勾勾地看着本宮,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將軍覺着皇上會怎麼對您?是不是該剜去您的雙眼?”
蕭子攸心頭一沉,起初的桀驁全部乍然消失。這個女人真是可怕,句句不留情,直直地抽打在自己的心頭。雖然欒承昱已然將兵權歸交於自己,可是軍隊之中已經插了皇上近一半的親信,而且個個都位高權重。即便他手握兵符,率兵統將也不可與往日相比。若是自己率意舉事,只怕還未殺及城門,便死傷大半。而蠱藥煉製也尚未成形,自己斷斷不可輕舉妄動。
因小失大,絕非長遠之計。蕭子攸縱使心中怒意不止,卻也只能按捺下不悅,躬身作揖道,“娘娘所言,微臣惶恐,怎敢再心生是非。想來微臣出來已有些時候了,這便先行告退了。”話畢撩起長袍一角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蕭子攸攥緊
拳頭,青筋暴露。今日所受的惡言交加,他定會尋個機會扳回來。而她,終有一日會臣服於自己之下。
蘇亦嵐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終於消失在夾道盡頭,癱軟的身子跌坐在地上,心裡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隱痛。伸手擦拭額際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許久呼吸才變得勻暢,心口不時地劇烈跳動着。蘇亦嵐再次凝視前方,心裡總算踏實了些。蕭子攸是個難以應付的傢伙,而且方纔欒承璟那令自己陷入困境的一幕也被他看在眼裡,只怕以後的日子有些難走了。
擡頭望着碧藍的天際,蘇亦嵐還是忍不住粲然一笑。至少在方纔她並沒有退縮,看着如鷹隼般要撕裂自己的眼神她終於能夠坦然面對,脣畔再度逸出柔美的笑。那一刻很靜謐,蘇亦嵐的笑意愈發濃烈。心中默唸道,孃親,我終於不再畏懼了。你聽見了嗎?終有一日,你的哀怨,亦嵐會替你一一掃去。
安靜,沒有喧囂。忽然,平靜的沒有半點漣漪的清眸閃過一絲異色,蘇亦嵐緩緩起身呵斥,“是誰?”沒有答應,但聽得假山後窸窸窣窣的聲音。蘇亦嵐靜靜佇立,手中準備好的銀針快速朝目標所在方向飛去,悶悶然一聲,她的脣角掠過一絲喜悅。
走上前看着被自己射中的人,笑意竟漸漸凝住。蘇亦嵐仔細看着眼前抱着受傷右手的小太監,不一會兒便認出他。雖只是三年前偶然相遇,但她還記得他就是那個被罰跪在聽雨軒中的小太監。
小李子濃眉緊鎖,一臉痛苦悽慘道,“奴才該死,求娘娘饒命。”蘇亦嵐環抱雙肩,淺笑道,“你何罪之有?還有,你怎麼知道本宮的身份?難道是有人派你暗中跟蹤本宮?”
小李子如搗蒜般磕頭謝罪,“奴才不敢。奴才小李子本是御前太監,因爲三年前犯了一個大錯而被皇上發落至雜役司。今日是個大日子,霽月臺的人手不夠,這纔派奴才幫忙做些雜活。但是在送錦盒的路上,奴才不小心看見了正前往霽月臺的蘇妃娘娘,故而忍不住跟在您身後許久。”
蘇亦嵐脣角微勾,臉色一沉,似笑非笑道,“那麼方纔所有的事,你都看到了?”
“奴才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小李子連連磕頭謝罪,揚起臉央求道,“娘娘奴才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蘇亦嵐低眸淺笑,微微俯下身子,“是嗎?”小李子顧不得疼痛,貼身叩頭哭泣道,“娘娘,奴才三年前已經錯了一次,絕不敢再犯錯,求娘娘饒了奴才。”
蘇亦嵐抿嘴笑着,轉身朝前走着。小李子低頭間看着那清秀的身影漸漸離去,忙不迭喊道,“娘娘,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卻聽着前頭溫婉似水輕聲道,“罷了,回去好好養着身子。今日之事,決不可與人說。否則你命不保矣,待傷好了,來紫寧閣當差。”
小李子聽畢愣愣不止,小眼睛極力睜大着,有些不相信方纔所聽到的話,嗤嗤笑着跌坐在地上。今日果真是個好日子,看來師傅說得沒錯。
~~~~~~~~~~~~~~~~~~~~~~~~~~~~~~~~~~~~~~~~~~~~~~~~~~~~~~~~~~~~~~~~~~~~~~~~~~~~~~~~~~~~~~~~~~~~~~~~~~~~~~~~~~~~小李子的再度出現,又會牽出什麼因緣呢,呵呵,和三木一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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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