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騙錢的手段是從兩個方面同時進行的。
一個是人想去取藥,必須排隊去交的報名費,不多,僅僅需要幾個銅板。可是積少成多,也非一筆小數目。
另一個,就是拿了藥後要交的香油錢。和尚這次放過驢三,恐怕也是看出他窮的很,真沒有銀子。
姜苗苗充分相信,如果真是有個土豪拿到了藥丸,要付的這個香油錢,可一定少不了。
而和尚與大漢,就完全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
大漢先裝一個蠻不講理的樣子,引起衆怒的時候,和尚卻出來打個圓場。
什麼“只是太過崇佛”,什麼“我佛慈悲”,三兩句可是把大漢的罪過全都摘了出來,更是忽悠的那些民衆感恩戴德,主動往他們錢箱子裡放錢。
要命的是,今天這件事一傳出去,滿城都會認爲是和尚做的對,可不是要有更多的人來排隊求藥了麼。
“不,不,你是不是在騙我?這可是我從佛祖手裡求的藥,爲什麼治不好我兒子?”驢三一下子惶恐起來,滿目都是不信任。
提着他的蘭溪用力抖了一下手,把瘦弱的驢三在空中甩了個花,哼哼道:“我家郡——公子,哪裡是你能猜疑的,你只管信就是了!”
驢三嚷道:“那可是我兒子,我一定要爲他弄到最好的!爲了我兒子,我可以不惜一切!”
姜苗苗看着驢三護犢子的瘋狂勁,這天下父母都是一樣地疼愛自己孩子——以前展老太君也是那麼對她好的……
她猛地一吸鼻子,按下心中的酸澀,眨眨眼睛憋下淚意。
她笑道:“其實我是個郎中,你兒子有什麼病,我去看看不就成了?再說了,要是我看不好,你再把藥丸給你兒子吃了不行?”
驢三一時沉默了,姜苗苗看出他有所動搖,趁熱打鐵:“我只是對藥丸很好奇罷了,不會收你藥費的,你說你能有什麼值得我貪圖的?”
“……”驢三想了又想,最終咬咬牙,狠狠道,“那我先信你,你要問什麼問題,你問吧。”
姜苗苗要過他手裡蠟紙抱着的藥丸,一入手就一愣,立刻撥開了蠟紙放在自己鼻端聞了聞,驢三一臉警惕瞪着她,她微微垂眸一想,便明白了。
嘆着氣,把藥丸還給驢三,她笑着搖了搖頭,“先去看看你兒子再說吧。”
驢三的家,在城外最破爛的貧民區。
周圍全都是歪歪斜斜的茅草屋、破瓦土房,很難想象這一片竟然是在城裡面,地面上淌着黑濃污臭的水,蒼蠅嗡嗡亂飛。
白露和蘭溪都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捂着鼻子,姜苗苗跟着驢三,偶爾晃一晃摺扇,卻是三人裡面最能忍受的。
“我兒子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竟然腫脹了起來。家裡窮,根本請不起郎中,就只好讓他一直躺着,能有點什麼錢,就趕緊去給他買補藥,可是根本不管用啊!”
驢三愁眉苦臉的往家裡走,周圍漸漸從屋子裡擠出了不少人,表情冷漠看着跟着驢三而來的姜苗苗等人。
“那是什麼人,一看就是出身貴族,怎麼會和驢三在一塊兒?”
“驢三認識貴人了,他交好運啦!”
“哼,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門子運氣,有好運爲什麼不是我……”
姜苗苗等人卻已經到了驢三家裡了。
可真是家徒四壁,屋頂都漏了半邊,裡面一處空空的破缸,牆角搭着木板牀,上面躺着一個腹部腫脹的人。
那人也就是個小小少年,臉色蠟黃憔悴,活像是喪屍片裡的喪屍,躺着一動也不想動,呆愣愣閉着眼。
他肚子和雙腿胳膊都有不正常的鼓起,皮膚被撐得極薄,底下像是流淌的水,一戳就能破似的。
“公子……”驢三眼巴巴看着。
姜苗苗沒理他,先行上前去,對牀上人道:“醒醒,你感覺怎麼樣?”
這少年十分年輕,甚至和她應該相差無幾,聽見她聲音,眼睫毛微微顫了顫。
蘭溪悄悄過來,附在姜苗苗耳朵邊道:“郡主,您知道他是怎麼會事兒?您是什麼時候學的醫呀?”
“公子啊,您說我兒子是什麼病啊?”
驢三愁眉苦臉湊過來,姜苗苗見少年不理他,轉身看對驢三道:“我問你,你們平時吃什麼?”
“吃什麼,還能吃什麼。”
驢三唉唉嘆氣,“能有什麼就吃什麼唄,糠皮、蜀黍皮,山裡頭有野草,我們還能弄到白麪糧食不成。我給人做短工,還能在主人家裡頭吃口,賺的錢啊,全給他買藥喝了!”
姜苗苗越發確定了心裡自己的猜想,驢三他兒子根本生的不是病。
她轉頭對白露兩人吩咐幾句,白露一怔,猶猶豫豫點頭,蘭溪則難以置信看着她。
“蘭溪你和黃樂怡去買,一定要快速回來。”她道,“分路去,最快!”
蘭溪出門就去找黃樂怡了,而這裡的動靜早把周圍的鄰居吸引了過來,團團圍住了驢三家的門。
“哎呀,這是幹什麼啊?”
“我跟你們說,我剛聽到的消息,驢三他求到了金佛的藥!”
“哎呦,天哪,這麼厲害?”
“他兒子有救了吧?”
白露給姜苗苗擦了一張瘸腿椅子,找了塊石頭過來墊着,這纔沒讓椅子翻了,服侍姜苗苗坐好。
姜苗苗看她一眼,笑了:“你有什麼疑問?我看你憂愁很久了。”
白露看看圍着他兒子牀前打轉的驢三,又看看屋外,皺起了眉毛:“公子,你何必管這些閒事?”
“這可不是閒事啊。”姜苗苗垂眸,很快擡了起來,喊過驢三。
“我問你,都說天下繁榮盛世,衙門府上年年都說府下民風淳樸百姓富裕,可是你們怎麼能窮成這樣?”
她疑惑這個問題很久了。
造反,都要造反的理由,百姓造反,一般都是因爲沒有飯吃。
可是晏笈雖然手段狠辣鐵血,對民生還是關心過的,而朝廷的官員上報的時候,更是紛紛都說官倉充盈、百姓富裕。
但是她一路走來,這座小城的貧民區幾乎就要有半個城大了,可見這大部分的百姓水平還是極差的,都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
這還是離京城不過幾百里的鄰近縣城,要是遠方呢?
豈不是更是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