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晏笈的輪廓清晰可辨。 ()
淺淺的光澤柔和,卻映出他那張孤冷凌厲的俊毅容顏,他臉龐的每一寸,都像是刀琢斧鑿出的精緻。
他身上衣物嶄新,明顯是剛換的,卻替換不去身上濃濃的血腥味瀰漫。
他是殺了多少人,未曾休息,還明顯睏乏着,卻在夜裡靜靜而來,不願饒到她安睡,一直守在牀頭。
她半倚牀頭癡癡凝望,肩膀和手都纏着雪白的紗布,打着夾板,以往紅潤明媚的臉龐此時虛弱的蒼白。
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此時更是黑幽幽,嵌在明顯消瘦了的臉上,靜謐悽清,凝視着,愁緒萬千。
他緩緩上前,姜苗苗心在砰砰的跳,她覺得時間都彷彿停滯了,整個世界只有他。
其實兩人分離並沒有多久,可是這區區兩天時間之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再見面,竟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隔壁房間似乎有什麼躁動,急躁的腳步聲,已經走到了門口,但最終停住,很快安靜下來。
姜苗苗和晏笈都沒有理會。
他在牀畔坐下來的時候,她一下子紅了眼眶。
從山林遇險,從自己受傷,從與君飛羽重逢,從被傷流景擄走,從看見魏王逼宮,從祖母被殺去世……
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讓自己不要因爲疼痛和流血而哭泣,她咬着牙忍耐着,即使可能自己會殘廢,即使可能自己面臨失敗。
都不要哭,都不要在沒有他的時候流淚。
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充實的,甚至時間還會有不夠,這可以讓她無暇去想他,去期待和希冀他的到來,去指望他爲她解決一切。
然而時到如今,真正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被壓抑到內心深處的思念和痛苦纔像海浪一般翻涌上來,滔滔不絕,一浪接着一浪,這一剎那,幾乎將她淹沒。
他一身黑衣染血,是深夜裡孤冷嗜血的兇殘野獸,可是卻甘願守在她的牀前,不肯離開一步,靜謐而深沉地看着。
“晏笈……”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任憑眼淚涌出眼眶,大顆大顆的淚水順着臉頰滾落,打溼了柔軟的被褥。
他坐過來,緩緩伸手,扶住她的蒼白的臉龐,極慢極慢的動作,大拇指微微動,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珠擦拭。
“不哭。”他說。
姜苗苗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晏笈猛地將她錮住,死死攏着,他一向沉穩的氣概消散不見,連胸膛都因爲喘息而上下起伏,他緊緊抱着,彷彿生怕她會再離開他一瞬。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胳膊好疼,我以爲我以後右胳膊就真的廢了……傷流景就是變態,我手指斷了……他殺了我祖母,殺了綠衣彩雲她們……”
她終於可以放開了哭泣,彷彿要把心都哭出來。她只會在晏笈面前哭得如此慘烈,晏笈就像是她的避風港,只有他,才能給她安全感。
晏笈避開了她的受傷的肩膀的手,一手箍着她的腰將她納入懷中,一手輕輕撫摸着她的發,一下一下的順。
“不怕,有我。”他在她耳畔安撫,迫切、思念、心疼、憤怒,聲音裡壓抑和痛苦,他第一次因爲恐懼而顫抖。
姜苗苗閉着眼睛,在他懷裡哭得聲嘶力竭,等到哭泣漸歇,連喉嚨都有沙啞,眼眶紅腫不堪。
她都懷疑自己怎麼能流出這麼多的眼淚來,晏笈給她擦都擦不完,連袖子都溼透了。
呼吸間,都是他身上的那種熟悉氣味,充斥鼻端。
他身上血氣更濃,煞氣肆意,靠在他懷裡,接觸是他胸膛上緊實的肌肉,那種硬邦邦的觸覺,反而讓她更覺得安全。
原來只需要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這一切足以遠勝過囉嗦而蒼白的言語,更能安撫內心。
“晏笈……”她哽咽着喚。
“嗯。”他簡單應着,聲音發沉,摟抱更加用力。
“晏笈……”
“嗯。”
“晏笈……”
“嗯。”
她不厭其煩一遍遍的喚,他不厭其煩一遍遍的答,彷彿這樣的一喚一答,就足以消弭着曾經一切傷痛。
隔壁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擊牆壁聲音,彷彿是人在憤怒的抗議,屋外有人在喊:“南宮家主,你不睡麼?”
“睡什麼睡!那麼吵,怎麼睡得着?”
君飛羽暴躁地吵嚷聲在夜裡響起,指桑罵槐,含沙射影,“大晚上的不睡覺,亂七八糟說話,還有沒有公德心了!”
姜苗苗含着淚,噗嗤一聲笑了。
很明顯,君飛羽這是聽見了她和晏笈在說話,不高興的發抗議——她該慶幸他沒有直接闖進來,把晏笈丟出去麼?
“真是年紀大了,連自己名字都忘了?光知道讓別人一遍一遍喊人名,擾民啊知道嗎!去去去,還不去睡覺,吵死人了!”
姜苗苗哼了一聲,擡着胳膊推了推晏笈,想要讓他先鬆開,誰料晏笈竟然一伸手,直接攬着她的腰將她拉了下去,兩個人一起仰面倒在牀上。
她身上被傷流景弄出的詭異浮腫已經消散了大半了,如今雖然還是比一般人胖,卻也沒到那麼誇張的地步了。
不過小腹處一直有隱隱的疼,不重不輕,一抽一抽,像是和全身相連,每一次呼吸都會引動,像是在身體裡形成了一個周天。
“你怎麼會認識南宮非羽那傢伙?”
晏笈手臂鬆了鬆,卻明顯還是不想鬆開他,湊近了在她頸窩輕嗅,溫熱的吐息在她耳畔留戀。
他一扯扔了身上外衣,踢掉靴子,抱着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牀上躺好,還扯上了被褥,明顯今晚上是要和她一起睡的。
姜苗苗也拱了拱,賴在他懷裡,本來想湊近了和他咬耳朵,卻嫌棄他沒洗漱,撇了撇嘴:“什麼那傢伙,那是我哥哥——你剛纔殺人了?身上怎麼這麼濃的血腥味兒。”
“我換過衣服了。”
他悶悶道,“剛把行宮裡的人清理了一遍。禁衛、御前侍衛、御林軍,還有其他世家子弟、宮人太監——我親自動手的不多。”
他努力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