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父、克母、克師、克友、克妻、克子！”
展老太君抓住姜苗苗的手在發抖，聲音語調也破碎，像是恐懼，像是憤恨，像是傷憾，“天煞孤星，刑剋六親，你不想死，就絕對不能接近他！”
姜苗苗死死皺着眉。 她並不信古人這些鬼神之說，命格相剋在現代人的眼光看來，實在荒謬。
她只是擔心展老太君，展老太君這樣激動，她生怕展老太君急壞了身子。因此她安慰道：“祖母，都是沒有的事，你不要急，沒事沒事。”
然而展老太君緊緊盯着姜苗苗，灰白蒼老的眼眸這一刻染上了血的駭光：“你不信是不是？你是不是不信！”
姜苗苗點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隨口說道：“無譽這個名字倒是好奇怪。”
晏笈在後山的時候，跟她說他自己就是“晏無譽”。名字一般代表的是長輩對晚輩的美好祝願，然而“無譽”，怎麼竟像是希望他不好一樣。
展老太君猛地掙扎起來：“你懂什麼！無譽就是晏笈的字，是你祖父給他取得，本就是想讓他無名無譽，安穩一生，只是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躲過什麼？”
“躲過死！”
展老太君聲音一下字變得森然，幽幽如陰夜時荒野孤墳吹過的風。
“你祖父、你爹，就是被他害死的！”展老太君攥得姜苗苗骨頭都在疼，“天煞孤星，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他本就命中註定一生孤獨！”
屋外忽然刮過一陣大風，將屋窗門框吹得砰一聲彈開，屋裡的燭火一閃，噗嗤滅了大半，黑暗立刻籠罩了半邊屋子，明明滅滅的陰影，讓展老太君的表情顯得極爲猙獰恐怖，而她眼睛，更是銳利的發寒。
“當年你還小，你根本不知道。他出生當天，太子妃血崩而死；他滿週歲，太子遇襲身亡！”
展老太君壓低了聲音，“你祖父帶他去西北，你爹把他當親弟，結果你爹七年前戰死沙場，你祖父四年前死無全屍！所有和他親密的人，無一有好下場！”
“怎麼可能呢，都是巧合······”
展老太君搖搖頭：“當年名滿天下的大宗師天機子，他是你祖父的至交好友，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纔不顧天機泄露會反噬，爲他推演了命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色煞白：“父母宮爲七殺，刑剋父母，雙親無緣；夫妻宮爲破軍，婚姻不幸，妻妾早亡；兄弟宮爲貪狼，好友至交，牽累遇難。”
“天機子爲皇長孫殿下推演命格的第二天，留下一紙批語，就因爲泄露天機暴亡而死！”
姜苗苗心中一緊，寒毛都聳立了起來，口中乾澀，忍不住問：“天機子留的那批語，是什麼？”
展老太君一字一頓，聲調低沉：
“權傾天下，天生帝星；無妻無子，萬載孤獨；半生戎馬，不得好死！”
·······
“無妻無子，萬載孤獨。你可是說的，是這一句？”
晏笈負手望着窗外，目光漠涼：“你是擔心，我剋死她，還是反噬自己，早早地不得好死？”
“笈兒，你別這樣！”應和帝忍不住叫道，“你——要是真的喜歡，少去幾次，也許無妨。而且，萬一那女孩命也硬呢？玄機，玄機！”
他轉頭叫玄機，“朕和你不是也沒問題麼。笈兒回京城也不短，朕也沒出什麼事啊，而你也是他好友，也沒有牽累遇難什麼。”
玄機拿起手中的六壬式盤，苦笑：“陛下是真龍天子，且隔着一輩的血脈，所以才無遭大礙。而我目盲，犯了五弊三缺，泄了天機也不至於遭到師父那樣的反噬。”
他是天機子的徒弟，跟在晏笈身邊，每一次占卜，都是卜出來九死一生的兇極命格。不過他命本身也硬，更何況雙目早瞎，五弊三缺裡犯‘身殘’一條，不至於和師父一樣早死。
其實最重要的，是尊主特意的避開。回京城這麼久了，皇宮裡住着十幾年沒見過的祖父，尊主也儘量是在不得已的時候才進宮一次。
愈是在乎的人，他就越是疏遠。
在西北的時候這樣，回到京城還是這樣。
玄機心裡沉甸甸，充滿着悲涼和怨憤。他無數次爲尊主推演六壬式盤，所得出的結果，無一不是最不幸。
萬載孤獨，不得好死······
難道真的要讓尊主按照命定的軌跡走下去嗎？
老天何其不公，爲何如此苛責作弄！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陰沉沉，大風呼呼地吹，將樹影搖曳的仿若厲鬼猙獰，風聲像哭嘯，鬼怪在瘋癲。
晏笈面上的黑龍面具倒映出一點廊下宮燈閃閃，龍目血晶寒光時亮時滅，刻畫出一道凌厲的痕，要割開無盡夜幕的低沉。
他的手慢慢擡起，擱在了腰間龍鱗刀的刀鞘上，拇指慢慢掐緊了上面的雕花刻痕，粗糙的老繭比玄鐵還要冷硬。
“你們錯了。”他忽然道，聲音低沉，落在空曠的乾清宮裡，一下子震起了迴音隆隆。
他揚起了頭，看向黑沉的天空，陰鷙的眸中似笑非笑的冷嘲，淡淡譏誚，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蒼天。
“我曾經覺得，若是疏遠避開，就不會把災難帶給別人，可是誰知道，順了這命理，最終卻是萬劫不復。”
晏笈悲涼的語調讓應和帝和玄機詫異不已，那聲音太過沉重，像是浸透着無數的人命，揹負着無盡的罪孽和怨懟。
爲什麼他會突然這麼說，難道發生過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深深地刺激過他？但無論是西北還是京城——向來還是一切順利啊。
晏笈忽然仰聲大笑了起來：“既然這蒼天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天煞爲命又如何，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必以刀，殺出個一線生機！”
這笑聲凌絕張狂，孤傲自負，一瞬間爆開無窮的陰翳，帶着攝人心魄的血腥暴戾。
“世人傷我，我便屠盡這世人；天地亡我，我就滅盡這天地；乾坤阻我，我定毀盡這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