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上,膝蓋沒有廢掉,廢掉的是鼻子。
等楊媽媽回來,看見兩個女兒傻傻地跪在地上這纔想起自己出門太久了,嘴裡罵着不機靈不識趣的丫頭,眉頭卻皺成一團,連忙讓康六媳婦熬兩碗薑湯,又把她們包得像個糉子。可儘管如此,清若還是很給面子地生病了,半夜忽然狂打噴嚏,然後迷迷糊糊開始囈語,把隔壁房間的楊媽媽都給驚醒了,搬了一牀被子後,體溫卻莫名地只高不低。楊媽媽連忙讓清如去另一間房睡覺,生怕帶她也傳染了,楊茂禮則連夜去把王敬給找過來。
折騰了大半夜,天都快要亮了,才熬了一碗藥,可是清若吃了就吐,吐完就繼續喊冷。楊媽媽在旁看着直抹眼淚,嘴巴默唸着自己該死,好好地就昏了腦子讓女兒跪那麼久。楊茂禮看着也心疼,知道自己也有責任,只能在旁一邊好聲安慰她。
清若迷迷糊糊只聽到楊媽媽焦急關切地低喊:“小若,乖囡,別嚇阿姆,是阿姆不好,你趕緊好起來。”她聽着也有些心疼,可是發不出聲音,只能動了動手指,輕輕地捏捏她的手,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只感覺有人抱着她,捏開她的嘴巴,灌了點水,有些嗆喉。她想吐出來,又聽到楊媽媽的低泣呢喃,只能勉強嚥下去,然後全身折騰擦了一遍。
說來也奇怪,擦過身子後,忽然就陷入沉睡,一覺醒來身子都溼透了,除了四肢有些無力,其他症狀幾乎都消失了。
“阿姐,你醒了!”清如失而復得地歡喜驚呼,“阿姆,你快來,阿姐醒了。”
聽着清如的呼喚,清若吐了口氣,忽然覺得好笑,之前她剛醒來清如也是這般欣喜歡叫,可她卻覺得陌生,而這次聽着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人,有一羣愛她的人一直在身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這壞丫頭,阿姆都被你嚇兩次了。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楊媽媽走過來,緊緊地把清若用來懷裡,忽然感覺她異常的安靜,緊張地問。
“不會又忘記了吧?”清如八卦地一句惹來楊媽媽一記白眼。
清若也偷偷吐槽,又不是按到系統重裝,“阿姆,我餓。”
“餓就好,餓就對了,爐上早就煨好了粥,就等你醒了。”楊媽媽叨叨着出了門口,一個小炭爐就擺在走廊上,上面放着一個小砂鍋。她端了小半碗白粥,上面還有幾瓣花生,炭火砂鍋把白粥煨得香軟細綿,花生也都入口即化。“阿姆,你這粥都煮多久了,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醒來。”清若覺得自己應該是被餓醒的,如今看見頭牛都能吞下去。
“你要不醒來,阿姆又得去請菩薩了。”清如多嘴了一句,無視楊媽媽的警告,趴在清若旁邊說,“阿姐,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昨天大清早阿姆就去廟裡請菩薩,吃了符水,到昨天夜裡你纔沒再說胡話。菩薩說你今天會醒來,所以阿姆早早就煨了粥等你。”
清若有些吃驚,這是什麼菩薩,居然這麼靈驗,“我都說了什麼胡話。”
“都是胡話了,管那麼多!”楊媽媽不樂意兩姐妹繼續這個話題,見清若三兩下就把粥給解決掉還要再吃一碗時,起身從桌子上端了另一碗水。上面漂浮着一點紙灰和兩片樹葉,碗底還有幾粒生黍。“乖,把這個喝了,就什麼病都好了。”
清若皺了眉,這一碗摻了莫名雜質的水能治好她的病?“阿姆,那個紙灰......”
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媽媽掐斷了,“呸呸呸,小孩子不懂別亂說,這是廟裡特意請來的符水,你昨晚就是吃了才能醒來了,把這碗喝了,明天就能下牀了,聽話。”雖然不太情願,清若還是小口喝了一點,楊媽媽又強迫要喝夠三口,然後把剩下的水沾溼了毛巾給她擦臉擦手。嘴裡還振振有詞念着祈禱的祝詞。做完了一系列動作,楊媽媽纔給她盛了一碗粥,自己卻端着那碗水出門去。
“阿姆要去哪?”還是砂鍋煮的粥最香。
“把禍水倒掉啊,要倒遠遠的纔好。”小孩子說話比較百無禁忌,清如忽然興奮地湊過去,依偎着清若身邊,“阿姐可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管清若無聲的鄙視,清如繼續道:“老二家不知道上哪聽說小姨跟衛家的事,然後不知怎麼又扯上阿姐和那個什麼殷公子,說道阿爹不會教女兒,所以我們剛回來時阿姆可生氣了。阿姐病了後,阿姆想起老嬤寫的信,去請了菩薩說有人在院門口倒了髒水,結果你猜怎麼着,是老二家的胖子吃太多提不住褲子偷偷跑咱門口牆角撒尿,阿公氣得抽了他十下手心,還罰他三個月不許出門。”想到那板尺子要打十下,清如光想想都覺得疼。
清若聽着一頭黑線,沒想到事情還這麼富有玄幻色彩,雖然她無神論,但她還是懂得敬畏,所以心裡默唸一句阿彌陀佛,有空得去感謝菩薩老人家,三番兩次都不嫌棄她累贅。但對老二家能打聽到孔安寧和衛濛,甚至連她跟殷時都能扯下水的事感到十分的好奇,不是狗仔隊就是路監器,這麼遠的事都能打聽到,可清如說話的重點不在這裡,她形象生動地如實再現大院那邊發生的事。
聽着清如在耳邊細細叨叨,吃完了粥,忽然倦意襲上,不知不覺又睡過去。再次醒來時是被呂氏的抽泣聲吵醒的,半闔着眼,楊媽媽坐在牀邊擋住了她大半的視線,清如不在,只有呂氏坐在牀邊的紅木四合如意紋矮腳凳上,不住地用手巾捂面,嘴裡還唸叨:“大嫂,你說這氣人不氣人,你都還沒發話,這人就爬到咱們頭上來了,我不過替大哥大嫂出口氣,她竟然罵我不懂長幼尊卑僭越規矩,我到底也是秀才家有教養的閨女,被她這麼說,真真冤死人。”
呂氏的哭聲很真,但眼淚卻是假的,清若見她手巾裡好幾次露出小瓷瓶,穿越小說看多了,也知道古代婦女常有種貼身小東西專門催淚用的。
她可不認爲方氏會用這麼正經的字眼去罵人,所謂長幼尊卑僭越規矩,最先觸犯的就是方氏自己。不過先下手爲強,把別人罵趴了,自己就是佔理的那個了,所以她估計方氏罵的大概是句句踩痛呂氏的話,跟長幼尊卑沒什麼關係。呂氏跑來哭訴,不外乎就是拉外援,一點五比一也好漁翁看鶴蚌。
楊媽媽矜持着笑容,聽呂氏三句不離“我是爲了大哥大嫂”都有些煩了,見她哭得有些累,纔開聲,“你也甭去理她,做人還是修點口德好,別自己損了陰德又害了子孫。”呂氏最不明楊媽媽話裡的彎彎繞繞,但總讓人覺得很有道理,聽她開口,連忙拭淚洗耳恭聽,“他們兄弟三個在外忙着理事,本就容易產生因怨,咱們女人家管好自己的孩子就好,讓外人知道了要笑話沒規矩。”
清若病這一場其中的好處就是楊茂禮的主動求和,讓楊媽媽長了些面子,夫妻的隔閡也就消除了。
“這那是我樂意的啊,明明是她起的先,大嫂,你不能這麼縱着她,她不就是看你好欺負嗎?這些天我也看在眼裡,其實大嫂你不是怕事,你是大肚量,顧着大局沒跟她吵,可這種不講理的人你越是忍讓她越猖狂。”呂氏抱怨道。
楊媽媽冷笑一下,“怎麼,你想我跟她吵,然後弄得家裡烏煙瘴氣雞犬不寧?”楊媽媽收起笑容,嫁入楊家這麼多年,跟着楊茂禮吃了那麼多苦,爲的也是想一家和睦相處,也爲了讓孃家人看得起,誰知越是忍讓越讓人瞧不起。丈夫又是孝順護短的人,明知弟妹有錯也願一味包容,才落得爲避讓而舉家離開的下場。
“話不能這麼說,長嫂如母,你要是不挺直腰板,別人就會從你頭上踩過去。”呂氏尖細的嗓門漸漸顯出不屑。
“家裡都還有阿爹阿姆,我行得直站得正,她要想踩到我頭上去,就看她腳多長站多穩,到那時就是我願吃虧阿爹也不許這麼長幼不分。你沒事多看着點譽哥兒唸書,如今外頭都在傳他們兄弟不和,你要是再弄一出家宅不寧,仔細阿爹第一個就不順你。”楊媽媽蹙了眉頭給呂氏使眼色,聲音陡得響亮起來,似乎故意要傳到外頭去。
呂氏聽着變了變臉色,張望了下外面,連聲應諾。
“到底是住在一個宅子裡,低頭不見擡頭見,萬事多忍讓些,哪有那麼多過不去的。她要尊我長嫂也好,不尊也好,我名分輩序的事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理事會都是歷歷入冊的,人在做天在看,做虧心事的始終有報應,誠心向善的必然也會有善終。”呂氏聽着,臉上有些不屑,但嘴上還是點頭答應,然後又和楊媽媽閒扯些其他家常,沒坐多久就尋了個由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