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跑了大半個宅子,總算打聽到她們在花廳的下落,心裡惱着清曼真是會推脫責任,原是輪到楊茂昌一家去照顧老太太的,卻把事情推給了清如。別人如何她不清楚,她和清如姐妹倆幾乎是跟着父母盡心盡力在伺候。好幾次楊老太太吃着湯藥,忽然哽噎住,結果吐了她們一身,儘管胃中泛酸也忍着幫楊媽媽給楊老太太換洗乾淨纔回去更衣。
因爲有了上輩子陪着父親照顧爺爺十年的病牀看護經驗,清若對於照顧病人算是熟能生巧,這些日子沒少得到衆人的稱讚。清如儘管手腳生疏,但也是全心全意,所以楊舉人家姑娘的好名聲又被再上了一條賢惠。
如今清若已能熟悉地穿梭於楊家內院的各處大道小巷,拐幾個門也不怕迷路,因爲她總能不知不覺地走當初迷路的地方。清若無奈地把那地方稱作緣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並不覺得所謂的第一百間房有什麼恐怖。
她推開門,準備就近穿過小院,到對面的花廳去,還沒推開第二道門,便聽到門的另一邊有人在說話。
清若無語,竟然這麼湊巧又被她遇上了,但作爲一個資深的竊聽者,清若選擇安靜地聽她們說完。
“說來也真是好笑,她一個勁地裝肚子疼,我阿爹便說去替她把把脈,誰道她竟然嚇到了,磕磕絆絆崴了腳,這下還真病了。”王柔笑得咯咯聲。
清曼不以爲意地嗤道,“你倒覺得好,她這般更有藉口推脫不來。我可是被煩透了,整日對着那老太、太,總之我讓我阿爹去尋的媳婦子,不知到底有是沒有?”
王柔的笑聲戛然而止,她跟清曼不同,對於楊老太太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到底是自家的阿嬤,辛苦一點又如何?”
“你說得倒輕巧,你是外孫,根本不用起早貪晚地守在身旁。阿嬤如今記不得人,也記不得事,有時耍起脾氣來,比阿公還難伺候。”清曼越說越氣惱,“我明年便要及笄了,這麼操勞下去,哪還有好人家尋上來。”
王柔暗暗吐槽了一句,你若真心伺候阿嬤,還怕沒好人家肯要。想是這麼想,嘴上還是賠笑道:“曼姐姐這般用心照顧阿嬤,別人聽了不知有多心喜,還不得爭着個個來求親,哪有不敢尋來的道理。”
“哼,我可不是要嫁去伺候人的。”清曼瞥了王柔一眼。
三番兩次被清曼吐槽,王柔再好的性子也鬧不住了,清嘉忙在旁插了話,“阿姐,咱們該回去了,如妹妹在屋裡都等久了。”
“你管她等多久,她們不是被誇得多賢惠嗎,那就讓她們去照顧好了。”清曼瞪了妹妹一眼,清嘉頓時噓聲。
“曼姐姐也真是的,她們都做得讓個個誇口,你向來可是聰慧乖巧的,怎麼今兒就輸給她們了。”王柔也有些好奇,“特別是若妹妹,連我阿姆回來都讚口不絕。說她雖然人微力弱,照顧老嬤卻不含糊,論耐心和細心,我們沒一個比得上她。說起來,曼姐姐纔是阿嬤親手帶大的吧。”
王柔的意思是,你瞧瞧人家吧,你好歹還是被帶在身邊長大的,竟然連一個自幼就不在家裡長大的堂妹都比不過。
“莫不是柔妹妹也要站到她們那邊去?”清曼又如何聽不出她的意思。
“我可不站隊,左右都是舅舅。”王柔說了句討巧的話,卻沒能讓清曼滿意。
“可別忘了,你家還得靠我阿爹呢。”
王柔聽着,暗捏了捏拳,論起感情,她與清曼姐妹可以說是自幼玩大的,自然向着清曼多一些。可是自從楊茂禮一家回來後,王柔越是覺得清曼跟她印象中說話溫柔矜持的表姐有些出入。以前的清曼再怎麼虛僞敷衍,到底還是做足了表面工作,可是現在連樣子都懶得裝。
“曼姐姐今後還是少說這些話,讓別人聽着,還以爲咱們兩家在背地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王柔的五官恰似母親,但笑眼卻是遺傳了王敬,所以看上去總是笑容可掬的憨厚樣子。一旦沉下臉,與她笑臉時便是兩個模樣。
“咱們兩家走得近,誰不知道,背地裡有沒有這是你家的事,你敢說藥從你們家出來的都沒出事嗎?”清曼照顧了楊老太太這些天累積了一肚子的怨氣逮着個人就想發泄,明裡暗裡說話都帶着刺,聽得人好生不快。但她到底忘記了,這世上能容她這麼明嘲暗諷的人只有清嘉一個。
“你……”王柔還沒發飆,院門被人猛地打開,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好你們個背地裡做事,哼哼,我就知道你們兩家一定有勾結,背地裡?藥?”呂氏叉腰怒瞪着被嚇得花容失色的三個少女,清若委屈地跌坐在地上。
她光是用心在竊聽別人說話,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呂氏不知何時竟然跑到她身後偷聽,還趁她沒注意就推門出去。別說清曼幾人嚇了一跳,就連清若這個做賊心虛也沒少安撫心中的狂躁。
“你這個不要臉的,偷聽別人說話!還有你!”清曼定了定神,狠狠掃了她們一眼。
“我是路過的。”清若眨着眼睛裝傻。
“別做賊喊抓賊,今日是輪着你們家去伺候阿嬤,你倒好,姐妹倆跑來這裡偷懶。要不是我湊巧走過來,還不知道原來背後有這麼多陰謀。”呂氏纔是真正的路人,她是正巧路過看着院子門大開,清若卻趴在門上竊聽,一時好奇就走過去。不料方一走近,就聽到清曼最後一句話,頓時氣得推門而入。冷冷瞥了王柔一眼,譏諷道:“柔丫頭,我還以爲姑爺這麼慈眉善目定然也是好心地的人,看來識人都得扒了皮才能看清的。”
“不許你詆譭我阿爹!”王柔原是心虛,卻聽呂氏這麼一說,氣得小臉漲紅。
“那你說剛剛曼丫頭說你家的藥出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是給你阿嬤的藥被你們換了吧?!”呂氏想也沒想脫口就出。
“你血口噴人!”王柔氣得直跳腳,莫說她對楊老太太還有幾分感情,就是衝她這麼詆譭王敬的話,就足夠王柔跳起來給她廝打了。“害阿嬤這樣的明明是你!我阿爹說了阿嬤這般情形定然是平日累着的,從來沒有驟然就發生的事。阿嬤隔三差五地去你家看陽哥兒,別說累着,就是有個什麼不適你都該警醒。可你什麼都沒說,才害得阿嬤到這個地步,你竟然還敢胡說詆譭!”
清若原是默默往角落一縮,企圖爬出危險地帶,卻聽王柔一番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得她有些亂。
“你才血口噴人!你敢說你家就沒出過事,你大妗至今流了幾個孩子你阿爹阿姆不會不知道,她可是一直都在你家拿藥,你敢說你們就沒出過什麼髒手段。”呂氏說着說着,臉色忽然一變,“另外,我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們害的!是不是你們害的!”
忽然想起自己也先前也小產過,不由得發散思維,胡思亂想,看向王柔的眼光也變得猙獰。
“你、你這潑婦!”王柔顯然被呂氏猙獰癲狂的模樣嚇到。
呂氏小產後,原是抑鬱過度,癔症了好幾日,在楊媽媽的照料下才回了神。到底也已經大半年過去了,忽然提起了無緣的孩子,呂氏整個人都癲狂,齜牙咧齒的表情猶如魑魅。看着王柔酷似楊竹嬗的模樣,一時失了心魂,竟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瘋、瘋子!”
清曼早被呂氏的口氣嚇到,跌坐在地,看她伸手朝她們撲來,想也沒想連滾帶爬地逃走。清嘉一時也慌了神,跟在清曼身後竟也轉身逃走了。王柔看着兩個自小到大一起玩鬧的表姐妹竟然丟下她不管,心中又急又慌,脖子幾乎被呂氏掐出了血。就在快要窒息之前,呂氏忽然軟軟地暈倒在地,王柔也藉此撿回了一條小命。
她揉着脖子,大口喘着氣,撇頭睨見清若一臉慌張地湊過去,探了探呂氏的鼻口,見她上有氣息,才鬆了一口氣。
“放心,沒死。”王柔伸手搭在呂氏手腕,確定了她無生命危險,才道:“你用什麼砸的?”
“唔,手刀。”說起來,清若才覺得剛剛生怕劈不暈她,幾乎用上吃奶的勁。心想電視劇都是騙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把人劈暈,她的手都快斷掉了。
看清若眨着泛淚的眼睛,拼命揉手的模樣忽然覺得好笑,又想到剛剛撇下她逃走的清曼,王柔沉默好一會,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心想,雖說她見清若的機會不多,但怎麼覺得每次見她都想是換了一個人。
“你想問什麼?”王柔有些戒備。
“沒有。”清若搖搖頭,想着怎麼解釋呂氏忽然暈倒。
“難道你不想問剛剛的事嗎?”王柔困惑。
“不想。”清若繼續搖頭,心道,這呂氏醒來會不會記得是她劈暈她的,但好像也解釋不通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把一個大人給劈暈了。
“爲什麼?”王柔繼續追問。
清若耐不住她的問題,翻了個白眼道,“我聽都聽了,我還問你做什麼,難道我問你就會說嗎?你若有心思去想那麼多,不如想想怎麼解釋三嬸怎麼昏倒的事吧。還有,我想她們倆是不會去喊人的,要怎麼帶她回去也是個問題。”
“我在這裡看着,你去喊人吧。”王柔抿了抿脣道。
“不了,還是你去吧,萬一她醒來看到你,又要發癲了怎麼辦?”清若搖頭。
“那你沒事嗎?萬一她醒來……”王柔忽然覺得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她印象中怯不多話的表妹,而是像個大人一般。
“我說表姐,你趕緊去吧,這天地涼,萬一真的躺出病來怎麼辦?我又不刺激她,她醒來便醒來唄。”清若無奈,心想果然還是和孔安寧這般年紀的人能談得來,年紀稍小一點,說話都覺得累。
王柔這才點點頭,走了兩步,忽然回頭,似作了一番掙扎,“我阿爹不會開方害人的。”
“我知道。”清若點點頭,她也絕對不會相信那般慈眉善目的姑丈會是個壞人,這個世界還是好人比較多。
見清若點頭相信,王柔不知爲何,覺得心頭一輕,急忙邁開腳步去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