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好幾天再去後山都沒找到絕情,單小五幾乎把隨身攜帶的召喚符都燒光了也沒看到半點鬼影,沒有故事聽,害她着實情緒低落了一段時間。
反倒是簫曉律,自從醒來之後,能吃能喝身體倍兒棒,不用多久就恢復了個七七八八,臉色也沒一開始那麼蒼白了,甚至還能自行下地到外面四處亂逛找單小五斗嘴。
看着簫曉律日漸紅潤的臉,錢碧瑤簡直喜極而泣,對單小五更是千恩萬謝,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單小五的錯覺,有時候她總會覺錢碧瑤看她的目光很複雜,除了感激之外還夾雜了一些別的負面情緒在裡面,着實讓她倍感不舒服,於是對這個自動送上門的美人也就沒了親近的念頭,能儘量避着就避着,實在不行面對面撞上了就假笑的聊幾句然後儘快找機會離開,這樣倒也相安無事。
這天單小五幫簫曉律號完脈,又解開他肩膀的繃帶細細查看了一番傷口,剛想動手給他換藥,眼角便瞟到一身月白紗裙裝扮的錢碧瑤準時拎着個朱漆食盒走了進來。
“單姑娘。”
將食盒放在桌面上,錢碧瑤淺笑的打了聲招呼便嫋嫋婷婷的走至牀邊,嘴裡雖然是喊着單小五,不過那雙眼睛卻是自打進門起就一直盯在簫曉律臉上沒移開過半分。
“蕭大哥,今天怎麼醒的這麼早?身體好點了嗎?”說着便靠了過去,伸手要去碰簫曉律的額頭,結果卻被他一側頭,避開了。
“錢姑娘,男女授受不親,這樣會壞了你的閨譽,以後你……還是少點來吧。”鬆開她的手腕,簫曉律靠在牀頭淡淡的說道,目光卻時不時的移向單小五的方向,後者一臉被打敗的翻了個大白眼給他看。
“是……是嗎?”
錢碧瑤的盈盈淺笑立刻僵在臉上,收回手僵立在牀邊,如蔥般的細白手指死死絞着衣角,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望向簫曉律的眼裡多了抹失落跟哀慼。
杵在兩人中間的單小五來回瞧了瞧他們各自的表情,怎麼看怎麼覺得渾身不對勁,雖然很想吐槽簫曉律自打搶親起就壞了人家姑娘的閨譽了,現在纔來反省裝純潔也未免太假,但是鑑於她怎麼說都是個外人,不好摻和其中,只好將滿腹想爲錢碧瑤出頭的牢騷都嚥了回去。
“那個……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沒做,”抓了抓後腦勺,單小五尷尬的笑了笑,拉過錢碧瑤的手將乾淨的紗布還有藥散都塞到她手裡,自己則是忙不迭的站起身讓開個位子給她,“錢姑娘,你來的正好,這藥就麻煩你幫小綠重新上過吧,記得上藥要上均勻,傷口才會癒合的快。”
“這……”錢碧瑤垂着頭,臉上卻是閃過一抹驚喜,但並未開口拒絕。
“小五!”簫曉律則是蹙起了濃眉,口氣略帶點不悅,“你別……”
“就這樣了,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單小五纔不管他現在是高興還是生氣悲傷,反正都不關她這個掛名大夫的事,將桌面上的小藥箱快速的收拾整齊,打了聲招呼就腳底抹油快速的溜了。
剩下屋子裡一對男女沉默以對。
“……既然單姑娘有事,那就讓奴家爲蕭大哥換藥吧。”許久之後,還是錢碧瑤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錢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簫曉律長嘆一聲,再一次側身躲開錢碧瑤的靠近,蹙眉沉重的看着她,“當日簫某會出手帶姑娘離開,純屬受義兄所託,錢姑娘又何苦……”
“別再說了。”錢碧瑤突然握緊雙拳提高聲調打斷他,心裡的難堪以及苦澀一度蔓延至喉嚨口,但在擡頭望見簫曉律毫無憐惜之情的雙眸時又不由自主的放軟了姿態,“對不起,蕭大哥,碧瑤知道是我逾矩了,是我不該對蕭大哥有非分之想,我們……我們現在先別談論這個問題好嗎?”
她鬆開手,走至牀邊坐下,雙眼期盼的望着簫曉律,“蕭大哥剛纔也聽到元寶姑娘的吩咐了,既然是碧瑤害蕭大哥受如此重傷,那麼就請蕭大哥以作爲我恩人的身份爲前提,讓我幫你換藥吧。”
“……”簫曉律沉默了半晌,對上錢碧瑤哀求的眼神,終究是心軟了,輕嘆了一口氣,他坐正身體,“那就麻煩錢姑娘了。”
“嗯。”錢碧瑤這才舒緩了表情,拿了藥散,小心翼翼的敷到簫曉律傷口上。
這邊屋內兩人尷尬相處,那邊門外偷聽的人卻忙着犯嘀咕。
“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怪不得這幾天看他們兩人都有點怪怪的,在一起相處的樣子更是半點看不出是已經互許終身的未婚夫妻,反倒拘謹的可怕,敢情這只是個一廂情願的故事呢。
去而復返的單小五聽到這後面的幾句話,立刻將所有事情在腦子裡演練了一遍,於是便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一開始是錢碧瑤暗自喜歡着簫曉律,而他在婚禮上將她帶走更是給了她一個美麗的幻想,誰曾想簫曉律卻並不喜歡她,對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一心以爲可以跟心上人遠走高飛的錢碧瑤直到後來才發現原來這些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少女情懷滿腔戀慕卻給錯了人,這玩笑還真開大了。
偷偷望了一眼屋內明顯處於各自低氣壓中的兩人,單小五摸了摸鼻子,將小藥箱背上,邁開步子大步往外面走去。
別人的感情糾紛她才懶得去理,爲免待會莫名其妙惹禍上身,還是趕緊避開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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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單小五的掛牌師傅,黑風寨的專屬大夫,綽號老蔡頭的蔡嶽總算帶着好幾籮筐的珍貴藥材回來了,見到單小五的第一件事就是舉高手裡的柺杖給了她兩下,吹鬍子瞪眼睛的指責她這個徒弟當的沒良心,這麼久了纔來看他這個師傅一次,實乃不求上進孺子不可教的典型也。
對此單小五隻能嘿嘿傻笑以應對,一邊極盡自己之所能事的討好道歉,一邊則是忙不迭的躲過她家師傅的各種藥草攻擊,最後還是用一罐從西域商人那邊換過來的極品麝香膏纔將彆扭的老人家給收服了下來。
因爲找不到絕情,自己在山寨又沒什麼事可以做,所以在連續混了十來天之後,倍感無聊的單小五終於決定還是先回家裡去算了,免得回去晚了,家中二老又該將她念的滿頭包,那多划不來。
於是待蔡嶽檢查過簫曉律的傷口,確認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之後,單小五便收拾好東西,換了一身簡陋的農夫裝扮,跟齊三爺以及寨子裡其他人道過再見,牽起小黑驢哼着小曲優哉遊哉的下山去了。
“小五!”
出了山門,剛走不到幾步路就被人喚住,單小五吁了一聲勒令小黑驢停下,一邊扭頭往後看去,“小綠?!”
“總算趕上了,”簫曉律按着肩膀,走快幾步來到單小五身邊,與她面對面站着,“怎麼那麼快就要走了?纔剛來不到幾天……”
“不是幾天,是已經快半個月了。”單小五扯着繮繩,雙手環胸斜眼瞟着他,“你又出來做什麼?不是說了讓你別亂動的嗎?”當她這個大夫的話是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啊?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簫曉律顯然很不高興,臉比平常拉長了不少,擡眼盯着單小五,語氣有點咄咄逼人,“倒是你,爲什麼離開都不跟我說一聲?”
“原來就爲這事,”單小五翻了翻白眼,努力的爲自己辯解,“拜託,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找過你了,只不過看你還沒醒就沒打擾你嘛,”偏頭用手撐着下巴,她調高了一道眉,神情很是吊兒郎當,“不過我有交代乾爹,讓他替我跟你說聲再見,這麼?難道他沒跟你說?”
“是這樣嗎?”聽到這話,簫曉律的神情明顯放鬆不少,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點喜色,復而又望着單小五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再回來?”
“回來啊……”單小五揪了揪耳朵又摸了摸下巴,臉上的表情似乎很是爲難,“這個還真說不準,看情況吧,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半年也說不定。”這要看她家裡的幾位長輩是不是會對她採取緊迫盯人的方式而定。
“是嗎……”簫曉律的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垂着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當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上頭那幾位都很變態,跟他們鬥智鬥勇可是超級傷神的。”
害她每次出來一趟都得跟玩超級馬里奧一樣要過五關斬六將還得翻過大山越過大海順便掃了地雷鬥了惡龍……很辛苦的好不好。
單小五痛苦的搖着頭,想起她家那位將一哭二鬧三上吊詮釋的入木三分的孃親還有對她孃親惟命是從的財迷老爹,頓覺腦袋都大了。
“小五,”似是沒有聽到單小五的抱怨,簫曉律突然擡頭直勾勾的望着她,眼神帶着閃爍,臉上也有可疑的紅暈開始蔓延,“我想問你……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在後山,我跟你說過的……那件事?”
“哪件事?”單小五也瞪着眼回看他,“你們小時候跟我說過的事可多了,我怎麼知道是哪一件?”這是在考驗她的記憶力呢還是在跟她玩打啞謎?
“就是……就是……”簫曉律急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的紅暈越發明顯,看向單小五的眼神更是熱切,“那一次我們在後山迷路,是你把我帶出來的,那個時候我不是說過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娶……”
“蕭大哥,原來你在這裡。”
簫曉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急促的女聲所打斷,兩人同時擡頭望後方看去,卻見錢碧瑤懷裡摟着一件黑色披風快步走了過來。
“錢姑娘。”單小五率先出聲打招呼,一邊揚起手朝她揮了揮,而話被打斷的簫曉律則是蹙着濃眉一臉的不悅。
“單姑娘你也在,我聽他們說你今天要離開了……”錢碧瑤在兩人面前站定,不着痕跡的靠在簫曉律身邊,因爲兩人都身着淺色衣物,而且男俊女美,猛眼一看還真像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
“是啊,離家太久了,總得回去,免得家裡人擔心嘛。”單小五笑眯眯的看着她道,眼光轉到她手上的披風,不免又曖昧的朝她眨了眨眼,“怎麼,來幫你的蕭大哥送披風啊?”
“單姑娘別取笑奴家了。”錢碧瑤臉上浮起紅暈,垂着頭攬着披風,並沒有否認自己的意圖。
“好好,不取笑,不取笑。”單小五挑了挑眉,笑的特曖昧的瞥了兩人一眼,隨即伸手拍拍小黑驢的脖子,朗聲道,“好了黑子,咱們還是走吧,別打擾別人談情說愛了,嘿嘿。”
小黑驢嘶鳴了一聲,甩了甩腦袋,邁開四蹄扭着屁股慢吞吞的往前走去。
“我走啦,你們兩個也趕快回去吧,”扭過身朝兩人擺擺手,單小五揚了揚手裡的竹竿,將綁着胡蘿蔔的一面放到小黑驢前頭掛着,一顛一顛的走遠了,風力傳來她拉長了尾音的道別,“後會有期~”
“小五,小五,等下,小……”簫曉律見她離開,立刻就要追上去,可是衣角卻被錢碧瑤緊緊的拽住了。
“蕭大哥,蔡大夫說過了,外面露水中,你還不適宜出來走動,快把這披風繫上吧。”轉到他面前,她雙手捧着披風抖開,作勢欲往他肩膀上披。
“不用了。”
面對錢碧瑤懇切的神色,簫曉律頭疼的按了按眉心,蹙眉掃過她遞過來的披風,卻並沒有動手接過,只是神情淡漠的回絕了,“錢姑娘的好意,簫某心領,只不過,畢竟男女有別,爲了錢姑娘的閨譽,還望姑娘以後別做出這等讓人誤會的事來纔好。”
冷眼看着錢碧瑤臉上現出難堪的神色,簫曉律又不鹹不淡的補充了兩句,“時候不早,簫某先回去了,山裡長蟲耗子多,錢姑娘最好也別待太久。”
話說完,又凝神望了一會兒山道上那漸行漸遠的瘦小身影,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回山寨裡去了。
獨留錢碧瑤一個人捧着披風呆呆的站在原地,紅的嚇人的眼眶裡有晶瑩的液體順着臉頰緩緩滴落,披風之下的纖長十指則是越攥越緊,甚至連掌心被指甲刺破都沒有發覺。
轉過身,凝視着單小五離去的方向,她的眼裡漸漸涌上瘋狂的恨意。
單小五,爲什麼你要在這個時候出現?爲什麼!
“哈秋哈秋……”正在欣賞沿途風景的單小五突然連打好幾個噴嚏,打的鼻頭都紅了。
“有沒有搞錯……這麼好的天,難道我感冒了?還是有誰在想我?”摸了摸生疼的鼻子,單小五啃了一口鮮甜的山果,腦子裡是一片混亂,然後也不知道怎的便聯想到了簫曉律身上。
其實簫曉律的長相也算的上英俊,只不過他是屬於那種現代韓劇男配的俊朗,皮膚在男人裡算的上粉白,而且粗眉帶單眼皮,怎麼看怎麼不是她的菜,想起剛剛他那番欲言又止的神態,再一聯想他之前提到的小時候的事,還有那句未說完的話……
單小五突然生生打了個寒顫,心裡則是有不好的念頭閃過——簫曉律他,該不會是……對她有好感吧?
如來佛祖玉皇大帝上帝耶穌觀世音菩薩瑪利亞保佑!如果這是真的,那這也太……也太嚇人了!
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突然來個真情告白搖身一變成爲男朋友——無論如何,沒有青梅竹馬概念的單小五各種接受無能。
看來短時間內是不能再回黑風寨了,還是在家裡老老實實呆着,等他離開後或者打消了這種念頭再作打算吧。
嗯,對,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水果,單小五又甩了甩竹竿,催促着小毛驢黑子加快速度往前跑,幾乎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呼啦一聲飛回家裡——
畢竟鴕鳥遇到危險總是會先把頭埋土裡躲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