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件事的發展過程中,時間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北方大帝合理地安排時間,不動聲色地爭取到了特遣軍採取急行軍需要的時間,這大概就是主動拋出“北極向北”秘密的主要原因。
簡戎處於兩股巨大壓力之間,一時不察,最終上當——也不算是上當,因爲在她看來,扣押北方大帝和“核密碼手提箱”是最終的殺手鐗,只要北方大帝在這裡,任何人都無法翻盤。
事實證明,她錯了。
“北方大帝是誰?連我都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北方大帝這個人?所以,簡小姐,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我們都沒有輸,也沒有錯,好不好?”北方大帝問。
簡戎還在遲疑,我已經代她回答:“對,沒有人輸,沒有人犯錯,黃花會的問題已經解決,飛機跳傘的危機也已經解除,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我向簡戎伸出手:“簡小姐,我們先告辭,關塔那摩那邊如果有任何問題,我相信將軍閣下會負責到底的,因爲這纔是交易範圍之內的事。”
簡戎仍舊未能釋懷,按着槍柄的手沒有鬆開。
帳篷外響起急促的軍事警報聲,有人飛奔來報:“北方出現了七輛戰車,距離營地不到一百公里,行進速度超過每小時一百五十公里,約四十分鐘殺至。車上裝載着遠程精確瞄準***,射程已經足夠覆蓋營地。”
簡戎終於放開槍柄,走到帳篷門邊,彎腰送客。
我想起了國際軍事觀察家們的名言,永遠不要輕視北方聯盟,更不要輕視北方大帝,否則,就會招致莫名慘敗。
這些話果然沒錯,簡戎畢竟年輕,從勝券在握到滿盤皆輸,在幾小時內就莫名其妙地發生了。
走出帳篷,叢林中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緊張,雖然看不見一槍一卒,但帳篷四周殺氣騰騰,令人窒息。
“我有相當的誠意,只是貴上司的表現,讓人無法苟同。”北方大帝說。
“不如,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已經如願得到簡鵬飛等黃花會高層,進一步接近了莫高窟的秘密,應該能滿意了。”我替簡戎解圍。
“呵呵呵呵,看在龍先生面子上,這一頁,就這樣翻過去吧,呵呵呵呵……”北方大帝笑起來。
論手段,簡戎遠非北方大帝的敵手。如此敗陣,是我意料之中的事。當然,黃花會離開美國而站到北方大帝那邊去,未必不是好事。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這是古諺,亦是真理。
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核心絕對不是美國,而在於東歐或者亞洲。黃花會及早脫離五角大樓,對於其長期發展而言,也是好事。
“龍先生,請留步,我還想耽誤你幾分鐘,請教一件小事。”簡戎相邀。
北方大帝識趣,沒有耽擱,徑直沿着湖邊原路返回。
“不要擔心貴派高層的生命安全,北方大帝一定會負責這一切。他的國家對於高級人才的使用已經形成體系,北方大帝本身就是極好的例子。”我簡單明白地告訴簡戎。
細算起來,簡鵬飛已經超過百歲,這樣一個國寶級的超級間諜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受到國賓級接待。五角大樓無知,纔會將其押入關塔那摩。
“我不是——”簡戎搖頭。
“是什麼問題?請直說。”我有些奇怪。
“黃花會派往敦煌的人全部殉職,大將軍是我的好姐姐,她曾在電話裡哭着告訴我一句話,至今仍然深深鐫刻在我的腦海裡。”簡戎說。
對於這一點,我十分難過。尤其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大將軍倒下時,我的情緒很長時間沉迷低谷,無法復原。
世界很殘酷,誰也沒有上天頒發的“免死金牌”。所以,一個又一個相識的人倒下去,漸漸令我神經麻木。
“她說什麼?”我問。
我以爲她們所聊的,不過是閨蜜之間常常談到的感情話題。大將軍對我情深義重,但我們有緣無分,只能在人生困境中同行一程,根本沒有結果。
“她說,龍先生命犯天煞孤星,如同一瓢磷火,誰靠得太近,誰就要離開,尤其是愛上你的人。愛得越深摯,離去的速度就越快。只有在相生相剋中將煞星的棱角磨平、煞星磨淨,最後得到你的,纔是真愛、真心、真正天長地久。”簡戎回答。
我頓時無語,西方星盤學家的計算能力極佳,能夠將一些命途多舛的人物一生計算得毫無差錯,能夠精確至每年甚至每個月。
“天煞孤星”一詞源自於中國相術典籍,東西方稱謂不同,但實際意義是一致的。
最可怕的是,在港島時已經有著名相士給我批命,說到了同一個問題——“天煞孤星,兵犯四極;二十八宿,流年大凶。”
按照那位雷動天的爺叔輩大相士所說,我必須經過二十八年磨鍊、二十八宿天官輪值之後,天煞孤星的光芒纔會消退,過上正常人的日子。
否則,天煞孤星“克殺”一切,身邊的親人逐一離世應劫,沒人能夠逃脫。
“我和大將軍只是朋友。”我試着解釋。
“但她已經深愛你至骨髓,否則,她早就應該乘舟東渡,成爲島國皇室的公主,執行另外一個深度潛伏的計劃。起初,我對她的話並不在意,以爲是情到深處的囈語。沒想到,預言成真,她果然變成了天煞孤星的祭品。”簡戎黯然地說。
我無言以對,也無法挽回大將軍的生命。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再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別靠近其她人,也別允許其她人靠近,可以嗎?在心裡爲大將軍留一個小小的角落,使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求你了,可以嗎?”簡戎說。
我知道欠大將軍很多,即使沒有簡戎的舊事重提,我也會永遠在心裡爲她默默祈禱,願她早登六道輪迴,重新開始一段美好的生命。
“謝謝你提醒,我記住了。”我不加分辯,誠懇地向着簡戎深深點頭。
“還會見面嗎?”簡戎又問。
“或許吧——希望再次見面時,大家不再劍拔弩張,而是可以安心坐下來喝茶談天。”我說。
江湖人的生活看似風光,實則艱險而無趣。看客們只記住了那些風雲人物獨佔鰲頭時的瀟灑與風度,卻看不見一將成名萬骨枯,一人風光背後,是幾千人幾萬人的失意潦倒。
我不懼戰鬥,卻不想戰鬥,尤其是一場接一場、一段接一段的噩夢般的戰鬥。這樣顛沛流離的人生,與坐過山車沒有什麼兩樣,豈是正常人所追求的?
簡戎一直陪我走到湖邊,遠遠看着對岸。
“龍先生,你說如果沒有中對方的圈套,早早結束戰鬥,結局是否完全不同?”簡戎有些懊惱。
我笑了,因爲她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仍然執迷不悟。
“你想救人,已經救人,夫復何求?”我問。
“我只是不甘心被北方大帝戲弄,黃花會在這種狀態下與他們合作,面子上實在過不去。”簡戎解釋。
我不想再說什麼,簡戎畢竟年輕,思想意識中還存在着“面子、裡子、身份、架子”的問題。假如她能在江湖上歷練三年,真正地見識到那些爾虞我詐、笑裡藏刀、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殘酷故事,就會主動尋求低調地活着,而不是高調地去死。
“龍先生,最後一個問題,北方大帝到底在哪裡?五角大樓的情報不會出錯,北方大帝一定就在飛機上。”簡戎追問。
關於這個問題,我心裡已經有答案——“電隼”。
中國古代寓言故事中早有“捉刀人”的典故,而我相信,電隼就是北方大帝背後的“捉刀人”。
他替北方大帝安排一切,在北方大帝面前恭恭敬敬,就是爲了將北方大帝當成幌子,隱藏自己的一切。
現在,我和簡戎都知道北方大帝的是假的,試想一下,一個肯把“假北方大帝”當成“真北方大帝”的人,其心機有多深、臉皮有多厚、籌謀有多長遠?
“告訴你吧,是電隼。”我向對岸指着。
“我考慮也是,現在,有龍先生的確認,就再不會有錯了——”簡戎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拔槍,對天扣動扳機。
****的射擊聲乾澀生硬,但極具穿透力,如同發令槍一般。
子彈破空,湖水突然攪動,數百穿着黑色潛水衣、平端突擊步槍的士兵露出水面,迅速向對岸集結。同時,我們左右兩側也出現了幾十輛經過特殊設計的三輪摩托車,每車乘員五人,全副武裝,一起衝向對岸。還有一隊人自叢林中跑步而來,到了湖邊停住,原地架設火箭炮發射塔,每一組填彈五發,遙指對岸。
“戰鬥並未結束,鹿死誰手,也未可知。”簡戎說。
實際上,我應該早一步提醒她——戰場如棋局,失了先手,步步皆失。如果強行反擊,冒死前進,只會招致更大的損失。戰場是最講究“勢”的,既然失勢,就得認輸,絕對不能逆大勢而行。
當然,如果我早勸了,她也未必會聽。
黃花會是江湖最大幫派之一,從前贏慣了,還沒來得及學會適應失敗,所以往往輸不起。
大約在四分鐘之後,簡戎的手下上了對岸,迅速整隊,組成以五人小隊爲單位的攻擊陣型。不幸的是,這種陣型屬於遠程轟炸武器的最愛,而北方大帝調集來的,恰恰是遠程打擊武器。
幾秒鐘之內,對岸的空中突然出現了幾十枚青色的***,如同幾十條橫空出世的怪魚,一落地即爆炸,準確無誤地覆蓋了對岸長二十米、寬十米的灘頭區域。第一輪打擊,所有登岸的人就全部飛上了半空,幾乎無人生還。
“飛天——”在那些人被炸上半空、斷肢亂飛之時,我突然想到了莫高窟的壁畫。
世人都以爲洞窟頂上的神仙“飛天”是因爲聽到佛祖講經、感化頓悟而舞,卻鮮有人想到,她們是因爲大事發生、恐怖而逃,才做出了種種飛舞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