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好了,你要是玩夠了,就可以回去找小白了。接下來,我們這邊會有很多麻煩事需要解決,你幫不上忙,只會受連累。”
我暫時解決了來自P區的威脅,但卻拖不了太久。不解決密碼箱的事,後面一定還會有敵人上門。
金小碗在這裡,只會給我添麻煩,讓我不得不分心照顧。
“我可以幫忙的,尤其是密碼箱和普天間的事,我都可以幫忙。再說了,這裡平平安安的,我看不出會發生什麼大事。龍先生,不要趕我走,我想跟在你身邊——在港島,我聽過很多關於你的傳說,大名鼎鼎的‘銅鑼灣龍少’是江南霹靂堂最紅的一面旗,可我到港島沒有半年,還沒來得及找理由拜訪,你就離開了。現在,港島只剩下‘銅鑼灣龍少’的傳說,卻再也看不見你的身影了,好可惜,好叫人傷心……”金小碗的表情瞬息萬變,眼睛眨了幾下,兩行大顆的淚滴從眼角撲簌簌地跌落下來。
大將軍搖頭嘆氣:“這小姑娘,是個……人精。”
我猜,她本應該說的是“戲精”,覺得不妥,才臨時改成了“人精”。
“‘銅鑼灣龍少’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只有一個默默無聞的龍飛,隱居敦煌,光彩皆無。你已經見到了,該走了,該去走你自己的路,做你自己的事了。”我說。
“不行,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來給你送信的。白公子說了,只要這封信送到你手裡,就等於是你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一輩子還不起。”金小碗說。
她的口才極好,繞來繞去,又回到小白的來信上。
這封信的確對我很重要,因爲我是個極爲念舊的人。小白失蹤後,我和孟喬找了很久,直到離開孤兒院加入霹靂堂,仍舊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啓事達一年半之久。
建立在困境中的友誼難能可貴,雖然後來我遇到很多可以一起刀頭舔血、醉臥紅塵的好兄弟,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小白。
我做夢都想找回小白,醒來卻清楚地知道,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兄弟。
金小碗送來這封信,等於是改寫了我記憶中最悲涼的一頁。我的確該欠她一個大人情,一輩子好好償還。
“好了,好了。”我無奈地搖頭。
金小碗反應極快:“那就是代表你同意了?好,我跟着你,絕對不給你惹禍,絕對不隨便偷人家的東西,絕對不做有損‘銅鑼灣龍少’威名的事。”
我嚴肅地更正她:“現在,已經沒有‘銅鑼灣龍少’,只有龍飛。”
金小碗連連點頭,如小雞啄小米一般:“好好,只有龍飛哥哥,沒有‘銅鑼灣龍少’。我記住了,永遠忘不了。”
“吃麪吧。”在我和金小碗對話時,大將軍已經另外拿了盤子,爲我倆盛面。
“如果唐輝確認密碼箱完好無損,我們就不需要逃。反之,就得離開,避開P區人馬的糾纏。”我告訴大將軍。
“我剛剛問過小碗姑娘,她發了毒誓,說沒動過那個密碼箱。”大將軍說。
金小碗右拳當胸,鄭重其事地連點了三次頭,爲大將軍作證。
“下面,看唐輝的了。”我說。
六個人一起吃麪,屋內暫時沉默下來。
趙檀吃飯速度極快,第一個吃完了碗裡的面。
“你那樣做,效率極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瞭解個一鱗半爪的。爲什麼不相信我說的話呢?我說的就是事實,是織田鬼奴之墓挖掘時的真實情況。不要試圖探索蛇墟,那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他向着我說。
“倀鬼呢?倀鬼在哪裡?”我問。
“地獄倒空,倀鬼已在人間。”趙檀苦笑起來。
“究竟該如何應對?挖掘事件之後,你又做了什麼?”我問。
“你以爲我會做什麼?”趙檀狡獪地笑起來。
“那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無論出錯與否,你總是要追尋自己的方向。”我回答。
與趙檀接觸越多,我就越清楚地認識到,這是一個極度自私、狡詐、深沉、善變的人。
《道德經》上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我懷疑,所有人在趙檀眼中,也都只不過是“芻狗”。
“劫變再多,目標是不會變的。水流千遭歸大海,只有無邊無際的太平洋,纔是亞洲大陸所有海洋的終點。同樣,我的終點在這裡——敦煌、莫高窟、天機、歷史的褶皺與裂縫……於是,我回來了。”趙檀說。
話說到這種程度,再從他口中套出任何資料都是不可能的了。
我懷疑,他的腦部早就建立了“心靈結界”,無論我和唐輝使用何種方法,都無法突破結界,拿到他內心真正的秘密。
“心靈結界”是與“記憶宮殿”齊名的心理學理論,大多數人對此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我只想說,面對一個身懷“心靈結界”的高手,所有技術手段已經淪爲雞肋,無法向我提供任何幫助。
“好,我懂了。之前我們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對吧?”我問。
趙檀毫不遲疑地點頭:“沒錯,看你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尋找我的思想破綻,真的十分好笑。要知道,當你採取催眠術、測謊儀、思想潛入等手段時,我一直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呵呵,我的靈魂都不在這裡了,你拿什麼去推導我的目標計劃?”
我心裡不太舒服,但並不氣餒。
玄學領域的戰鬥十分複雜,勝敗乃兵家常事,必須看輕勝負結果,否則就會在連番挫敗之下,患得患失,無法自拔,最後沉淪於抑鬱症的沼澤之中。
“感謝不殺之恩。”我站起來,推開碗筷,隔着桌子,恭恭敬敬地向着趙檀深鞠一躬。
其餘六人全都愣住,不知道我和趙檀在打什麼啞謎。
趙檀不屑地擺手:“不用謝,你能意識到中了我的空城計就好了。我不反擊,只是因爲擊殺你一個人毫無意義。你不是我的敵人,也不夠資格與我爲敵。我這一次展開戰場,是爲了捕殺蒼龍,而不是角蛇……”
金小碗的大眼睛撲閃了幾下,忽然插嘴:“哦,對了,我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了。這位趙先生要找的是‘焦木’,我們‘金手幫’幾個月前接受的委託,僱主就是趙先生。哎呀,不知道是我們‘金手幫’的衣食父母坐在這裡,真是失敬啊失敬。”
趙檀搖頭:“韓國‘金手幫’名氣雖大,我對那個委託卻沒有抱太大希望。”
金小碗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也這樣覺得。雖然‘金手幫’已經找到了‘焦木水葬之墓’的具體位置,卻沒有辦法進入,也是白費力氣。還有,‘金手幫’現在的狀況堪憂,沒有進取心,沒有創新能力,不能與時俱進,也不能網羅精幹人才,要想維持‘韓國第一’都很難,就更不要說是‘全球第一’了。”
大將軍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我一樣,她現在才發現了金小碗的真正來意。
“荒謬,荒謬,小姑娘家,故作驚人之語,譁衆取寵,毫無意義。”趙檀大聲斥責。
金小碗笑了笑,低頭吃麪,不再言語。
餐廳裡出現了冷場,查爺和查嬸吃完了面,放下碗,慢慢走出去。
他們挾持趙檀在先,很快就發現,這場巨人的遊戲不是他們兩個能玩的,只好淪爲唐輝的走卒,默默跟隨,盼着分一杯羹。
至於最終結果如何,已經不是他們該考慮的問題。
“‘金手幫’的幾位大人物都給我面子,何公炫、樸秀賢、宋元珠、林炳南等等,只要我開口,任何吩咐,他們都會照辦。同樣,尋找‘焦木’的那份委託,我也是看他們的面子,才交給‘金手幫’,並支付了一百萬美金的預付款。小姑娘,如果泥知道一些內幕,講給我聽,保證你不會吃虧。”趙檀緩緩地說。
金小碗夾着一隻紅蝦尾塞進嘴裡,吃得嘖嘖有聲,並不理會趙檀的話。
趙檀變了臉色,雙手同時插進口袋裡。
我預感到,他會對金小碗不利,馬上握住了口袋裡的手槍。
手機上已經擰了消聲器,在屋內開槍,槍聲不會傳得太遠。
我無法探知趙檀的底細,只怕他出手太重,傷到金小碗。
“小姑娘,你怕不怕蛇?”趙檀問。
金小碗表情一變,渾身瑟縮,眼中也出現了驚懼之色。
女孩子都怕蛇蠍之類,這已經是與生俱來的罩門。
“我怕,但這裡沒有蛇的,對吧龍先生?”金小碗轉向我。
我用力點頭:“對。”
大將軍沉聲說:“趙先生,小姑娘講話沒輕沒重的,大家是成年人,別往心裡去。如果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就不要亮出來了,免得韓國‘金手幫’笑話咱們以大欺小。”
出乎意料的是,趙檀抽出雙手,平放在桌上,果然沒亮出什麼可怕的蛇蟲之類。
“小姑娘嬌滴滴的,我怎麼會嚇她呢?”趙檀微笑起來。
金小碗鬆了口氣,直着脖子把嘴裡的蝦尾嚥下去,含糊不清地說:“哎呀,我最怕蛇了,大小都怕,連水蛇也怕。前一陣在南方,蛇可多了,有些人偏偏還希望吃蛇肉,噁心死了。”
趙檀:“是嗎?他們怎麼吃蛇肉?是不是這樣——”
他的食指向前一彈,金小碗麪前的盤子嗒地響了一聲。
我連趙檀的手法都沒看清,就發現那盤子裡的意麪突然變了,每一根麪條都化成了一條鉛筆粗細的灰白色小蛇,在盤子裡纏作一團。
“小碗,別動,一動都別動。”大將軍立刻出聲提醒。
“啊?”金小碗低頭一瞥,猛地跳起三尺高,落在了椅子上,雙手反撐着椅子背。
“趙先生,夠了。”我厲聲提醒。
“南方蛇多,無處不在,真是讓人頭疼啊。”趙檀說。
“你、你你你——”金小碗滿臉驚恐,說不出話來。
陡然間,一條手臂粗細的青色長蛇從她背後遊走出來,繞着她的膝蓋纏了一圈,將她死死地綁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