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道內只剩我和顧傾城,被殺者死,殺人者飄然遠遁,一輪交鋒已經結束。
如果嬰兒落入黃花會之手,則其他勢力就再難染指了。
“那嬰兒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值得各大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前赴後繼,拼命搏殺?”顧傾城喃喃自問。
誰帶走嬰兒,誰就是衆矢之的。那麼,二十四小時後,朽玉上師要找的就不是我們,而是黃花會。
“不要多想了,熬過二十四小時,脫離困境再說。”我低聲迴應。
沒有任何理由,我無條件相信那女子的話。她說二十四小時暗鎖自解,我就肯安心等着。
顧傾城沒有離開,在鐵籠外坐下,心平氣和地陪我一起等待。
我看了女護士的手機視頻,跟顧傾城描述的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鐵鏡王的怒嘯聲干擾,那嬰兒肯定還會一直說下去。
尋找轉世靈童是藏密中的大事件,通常,尋找隊伍中包括服侍過靈童前世的老僧,也有其前世最寵愛的弟子。這兩類人與靈童的前世朝夕相處,對確認靈童身份有着無比巨大的發言權。
wωω ¤Tтka n ¤C〇 同時,靈童恢復前世記憶之後,要回答一系列前世問題,也即是“轉世密碼”,對自己的身份作出令世人信服的定論,爲密碼一一匹配準確答案。
表面程序大致就是這些,不是不存在僞造靈童的可能,但那樣做代價太大,而靈童一生都將在寺院中度過,無法擁有普通人的幸福與享受。只有那些心存執念的人,纔會冒險假扮靈童,以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件事可以結束了。”我說。
黃花會求仁得仁,靈童在手,領先於其它勢力,已經獲得了成功。此刻功成身退,正是最佳時機。
“是啊,這種突然變化來得快也去得快,就此結束,醫院內恢復正常秩序,纔是平民老百姓的福氣。”顧傾城也點頭。
敦煌市人民醫院服務於敦煌以及周邊十幾個城市,醫生與護士工作量巨大,已經是強弩之末,勉力支撐。如果發生意外,殃及患者,那就麻煩了。
“你回去照顧明小姐吧,我自己在這裡就行。”一想到明水袖,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安。
“我拿了幾千元錢,聘請了四個特護,六小時倒班制,保證明小姐時刻處於人力監控之下。剛剛我不也說了,警局也在明小姐病房外設置了多層雙崗。兩下里結合,明小姐一定會沒事。”顧傾城說。
她擅長以錢開路,關鍵時候,十分管用。
我們等待了四個小時後,那護士的電話突然振鈴。
之前,她被那沒露面的女子說成是“惡人谷”來客,我對此半信半疑。這個來電,很有可能揭示其真實身份。
我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免提鍵。
電話裡傳來的是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說的是漢語:“我的報酬一點都不能少,我再重複一遍,答應我的報酬一點都不能少!反賊坑裡藏着大秘密,除了我,誰都不知道。你們來敦煌,不找我帶路,瞎打亂闖,一定是嫌活得太長了……把我的錢打到我的銀行卡上,我就能源源不斷地提供新情報,指導你們進入反賊坑。那裡有大寶藏,這是毋庸置疑的,你們付出多少,一定獲得翻倍報酬……聽到了嗎?聽到了嗎?出聲,他媽的趕緊出聲!”
我把電話向前一送,示意顧傾城開口說話。
顧傾城輕輕咳嗽了一聲,單掌捂嘴,改變自己正常說話時的氣息流轉。
“咳,咳咳……我們是最講信用的,答應你多少,就做到多少。不過,你得等我們從反賊坑取到寶貝再說。無論那一種江湖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你也能理解,對吧?”顧傾城模棱兩可地說。
“你們得給個期限!三天還是五天?半個月還是一個月?告訴你吧,我另外聯繫了一家,誰出價高,我就跟誰合作,肯定不在一棵樹上吊死。向你的主子請示吧,趕緊趕緊,一萬塊錢什麼時候能打到我銀行卡上?”電話那端的人不耐煩了。
一萬塊錢不是鉅款,爲了情報,我可以立馬轉賬給對方。
我向顧傾城點頭,顧傾城會意,對着手機說:“我早就請示過了,馬上可以支付。”
港島與大陸的生活條件不同,對於敦煌本地的老頭子而言,一萬塊能用上一年,但在我和顧傾城這一類人看,一萬塊能買到的東西極其有限,哪怕對方僅僅能提供一句有用的情報,這些錢撒出去也就值了。
更何況,此前律忠國獅子大開口,把莫高窟裡的秘密向顧傾城賣了個高價錢,那個價格跟現在這一萬塊相比,絕對是天壤之別。
“給我打到卡上,給我打到卡上!”對方叫起來。
“再給我一次你的賬號、開戶行、開戶人,我上次記下來的內容都丟了。”顧傾城不緊不慢地說。
稍等了一會兒,對方就把銀行開戶資料報過來。
從資料中看,對方的名字叫“高見光”,開戶行是中國建設銀行敦煌市支行。有了這些,很快就能通過地下渠道找到對方的住址和電話。
“給我一點時間,馬上打款過去。”顧傾城說。
一萬塊是魚餌,只要肯撒出去,大魚就會上鉤。
對方低聲咕噥着,不斷地罵罵咧咧,發泄着自己的不滿。從他的隻字片言中能夠聽懂,是在埋怨假護士等人背信棄義,明明約定好了的事,就是拒不執行。
值得慶幸的是,電話中傳來了一大羣羊此起彼伏的咩咩叫聲,另外還伴隨着噼噼啪啪的響鞭聲。
這就說明,打來電話的老頭子正處於一大羣羊中間,證明他九成以上是個牧羊人。
我取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百度衛星地圖。
鄉村已經實施了土地分產到戶,山坡上的草地也像土地一樣,一塊塊劃開,分給農戶,以供其放羊放牛,進行鄉村養殖,提高個人收入。
這種情況下,老頭子的 牧羊地點只能是離家很近的地方。
將他現身之處定位,就能很輕易地找到他。
從衛星地圖上看,反賊坑附近只有西北面有一片被綠色覆蓋的丘陵。丘陵東西走向,猶如反賊坑的一道天然屏障,抵擋了來自西北面的朔風。
能夠牧羊的地方就是丘陵的南坡,東西長約四公里。
我把手機屏幕向着顧傾城,她點點頭,告訴那老頭子:“十分鐘後,我就把錢轉到你銀行卡里,給我個地址,我們得再見個面。另外,我的上級很慷慨,對於有用的人、有用的情報絕不吝嗇。你跟我合作,一定不會吃虧。”
對於這條從天而降的線索,我倆倍感欣喜,同時,也對律忠國提到過的反賊坑越來越感興趣。
按照正常規律推斷,莫高窟的神秘性不可能單獨存在,跟它相連的山脈、暗河、村莊、古蹟都不可忽視。如果只盯着莫高窟而不顧其它地方,等於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看到錢,我心裡踏實了,自然會跟你們好好合作。看不到錢,說什麼都白搭。你們俄羅斯人從古到今坑敦煌人還少嗎?我老祖宗可被你們坑苦了,再不長長記性,我死了都沒臉到閻王爺那裡去見老祖宗了!好了好了,半小時看不到錢,你們就哪兒涼快死哪兒去,老子我不伺候了!”老頭子越說越來氣,猛地掛斷了電話。
顧傾城皺了皺眉,拿出自己的手機,在掌心裡掂量着。
“把銀行卡資料給我,我來轉錢。”我從鐵籠裡伸出手。
我進入風道搜索才揭出了連環殺戮事件,所以我來處理這一萬塊比較合適。不過,我會安排其它渠道轉賬,而不是通過自己的銀行戶頭,以做到身份保密。
顧傾城搖頭:“錢的事好說,我會安排其他人辦理。我現在想的是,除了律忠國和這老頭子,還有多少人知道反賊坑的秘密?既然有這麼多人知曉,這秘密豈不早就該被挖掘出來了?還能留到現在?”
我立刻反問:“你對律忠國許以重金,又是依據什麼做出判斷的?”
顧傾城一笑:“是內線關係——家兄從港島、埃及、土耳其、莫斯科、東京等地尋找到莫高窟的線索,跟律忠國說的近似。‘金山銀海翡翠宮、天荒地老不死局’真實存在,不是空中樓閣。當所有線索契合時,我就必須全力出擊,抓住幸運之神的尾巴。這樣,我命人轉賬給老頭子,隨後派人過去,把他找出來!”
大人物做事,既能瞞天過海,又能天衣無縫。
我相信,像顧傾國那種層次的商業、江湖雙重大鱷,一定早就編織好了龐大的全球關係網,猶如蜘蛛一樣,穩坐網中,財富自來。
與他相比,律忠國之流不過是在撿巨人腳下的麪包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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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親自去反賊坑走一趟吧,我自己留在這裡就行。那邊情況複雜,別像我一樣輕敵,中了敵人的埋伏。”我說。
黃花會行事神出鬼沒,次次都搶在我們前頭。
我懷疑,如果不能事必躬親,而是假手於其他人,只怕更不是黃花會的對手。
最重要的,我見識了黃花會暴起殺人的雷霆手段,實在不願再發生殺戮事件。
顧傾城又搖頭:“事分輕重緩急,你被困這裡,我就哪兒都不能去。家兄教誨過,錢可以以後再賺,福可以以後再享受,但朋友的命卻只有一次、僅有一條,保全朋友,就是給自己積陰德、修福海。等你出了鐵籠,我們聯手,一切都來得及。”
她不看我,但這些話足以表明,她把我的安全看得重於一切。
接下來,她打了個電話,安排另外的人給老頭子轉賬一萬塊,同時安排四個人火速趕往反賊坑。
掛了電話,她嘴角忽然浮起了狡黠的笑:“飛哥,我給你講一個笑話,這是顧家人經常講的。曾經有一個人出門收古玩,在鄉下看到一個婦人用青花九寸海碗喂貓。他根據經驗判斷,海碗是真品,拿到蘇富比春季拍賣會上去,隨隨便便也能賺個幾千萬回來。於是,他假裝買貓而不是買碗,刻意隱瞞自己的本意,免得婦人坐地起價。那隻普通的家貓市價只有幾塊錢,婦人卻要價一萬塊。這人爲了那隻碗,爽快地付了一萬塊,故作漫不經心地向婦人討要海碗,卻被告知,這碗不賣,就是爲了招攬賣貓生意的。飛哥,你說這笑話好不好笑?”
這其實不是個笑話,而是個寓言故事。
任何人企圖以小錢換暴利時,都容易跟故事中的主人公那樣,陷入買櫝還珠的怪圈裡。
“一萬塊?故事中的人想買青花海碗,我們想買反賊坑的秘密,你是意思是提醒我,一萬塊已經打了水漂?”我問。
顧傾城長嘆:“對,飛哥,我交個實底吧。古玩界傳言,反賊坑裡埋藏的是李自成從京城裡搜刮來的奇珍異寶,數量之大,不次於東陵大劫案中流失的寶物總和。更須重點說明的是,李自成死後,那筆寶藏落在張獻忠手裡,張獻忠非但沒有攫走它們,而是將轉戰過程中搶來的寶藏全放進去,兩家金庫併爲一家。李、張死後,明末農民起義告一段落,寶藏下落就此無人知曉。滿清入關後,很多方士指出張獻忠寶藏沉於江中,也在大力挖掘之下,找到了沉船和鐵箱,但卻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真正的原因,就是他在入川之前就找好了退路,而敦煌就是他心中的福地……我約了個朋友——不,其實也不能算是朋友,因爲司空摘星從來沒有朋友,把一切認識的人都稱作是商業合作伙伴。等他到了,我們可以聽聽他對反賊坑寶藏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