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的心因爲走喪而變成了黑色的,那麼那些黑暗的劇毒迄今爲止已經讓我心甘情願的放棄了太多太多,它們以幾何速度在我的身體中蔓延,染黑了所遇到的一切。最重要的是,現在看來,走喪在我身上做出的改造我是認可的,那麼——凡是阻擋着走喪在我體內近一步強大的東西,就都是我應該捨棄的。

我已經捨棄了很多很多很多東西,與我獲得的力量相比,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無論多麼珍貴的東西,與光鮮的充滿期待的未來比起來,都應該冷酷的選擇性遺忘。到目前爲止我在這方面做的挺成功,所以下一步我要清楚那些自身之外影響我的因素,比如,安歌種在我心裡的心蠱。

那種心臟被啃噬的痛苦,以及痛苦之後帶來的無盡茫然和矛盾,讓我深惡痛絕。

解鈴還須繫鈴人,雖然我可以操控陰氣腐蝕掉任何身外之物,卻無法腐蝕掉自己的心,那深深紮根在我心裡的蠱術,我始終無法驅逐掉。現在種下心蠱的安歌就在眼前,最後制約着我的東西終於有攻陷的希望了。

沒記錯的話,這個蹦蹦跳跳無比歡樂的大頭侏儒原本是個正常的普通人,被林逸仙用邪術變成了這樣。他揮舞着尖刀,像個快樂的小二逼一樣手舞足蹈,在韓紫嫣和安歌面前跑來跳去,身後拖着一大串溼漉漉的噁心東西,好像是人體的器髒。那些黑乎乎的器髒一頭連接着侏儒後背上一處巨大的縫合着的傷口,另一邊拖拉在地上,伸進荒草深處連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像一根人肉鎖鏈一樣限制着侏儒的移動空間。這個噁心的傢伙有意戲耍三個人,搖晃着巨大的蒼白腦袋,動作飛快的出刀收刀,每一次攻擊都會在某個人身上留下一條口子,卻不下死手,好像貓玩耗子一般惡趣味。

“童遄救我!”韓紫嫣又喊了一聲,她把幾近昏迷的安歌藏在身後,和另一個狼狽不堪的小子擋住進進退退一刻不停的侏儒。三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其中那個我不認識的狼狽小子身上的傷最終,胸口的衣襟上鮮血淋漓,應該都是被侏儒用刀子扎的。

那侏儒似乎已經不通人語了,聽到了韓紫嫣的呼救也不回一下頭,我緩步走到他的背後,擡起右手蓄滿陰氣想要給他致命一擊。可是我剛要下手卻感覺到巨大的危險包圍了我。我改變手掌的方向往身後一揮,一聲悶響拍打在一個黏糊糊的東西上。

一股勁風襲來,我下意識的側身一躲,但是還是覺得腰間一涼,被刺了一刀!我忍住劇痛回過身子,看到用刀子刺我的人同樣是一個大腦袋的侏儒!沒等我做出還擊,先前那個背對着我的侏儒忽然轉過身跳起來又是一刀!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子。

“小心!”被堵在角落裡的狼狽小子高喊一聲。

第三個拿着尖刀的侏儒出現了,周旋了一會之後,被堵在角落裡的人又增加了一個。我和狼狽小子站在最前邊,韓紫嫣和安歌站在我倆身後,我們面前的侏儒不斷增加。這些大腦子侏儒長得都差不多,身體佝僂的不像樣子,蒼白的腦袋出奇的大,並沒有幾乎沒有頭髮。他們都**着上身,後背都有一塊巨大的縫合的慘不忍睹的傷口,傷口中連接着一串噁心的人肉鎖鏈,隨着他們數目的增多,我終於看清了這些人肉鎖鏈的那一段連接在哪裡,竟然都黏在居民樓的樓體上!

眼前的侏儒們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他們好像這些陰森森的居民樓中延伸出來的活體部分,勉強還算是人類的身體之中被灌注滿野蠻的獸性,攻擊着一切進入居民樓範圍內的活人。

“你沒事吧。”身邊狼狽小子問我。我臉上的口子不大,只是破了一層皮,但是腰部的傷口似乎有點深,第二個侏儒那一刀扎的很實。我強行用陰氣封死傷口,但是這樣做無疑是飲鴆止渴,雖然我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長期被陰氣包裹着,但是受傷流血的皮肉被陰氣封死的時間太長,會導致受傷的部分氣血不順,肉體壞死。

“管好你自己吧。”我冷冷的回了一句,我發現這個小子竟然不是術者,和韓紫嫣一樣都是普通人,他媽的大半夜的這幾個人是怎麼溜達進來的。

“你流了好多血啊。”韓紫嫣在我背後說,語氣怪怪的。

那些侏儒怪笑着看着我,我忽然心陷谷底,中計了!可是已經晚了,僞裝成韓紫嫣的東西忽然在背後把我攔腰抱住,她的胳膊正好觸碰到我腰間的傷口,疼的我倒吸一口冷氣。旁邊那個狼狽小子臉上緊張驚恐的神情也變成了奸詐的笑容,一把抓住失去抵抗能力的安歌,掐着她的脖子走向那羣侏儒。

我真笨,稍微一想也該知道,原本就不擅長殺傷性術法的安歌已經失去了作戰能力,單憑一個弱女子韓紫嫣和一個不會術法的狼狽小子,怎麼可能擋得住大頭侏儒的進攻。身後的東西好像不僅有兩條胳膊似的,我只覺得從小腿到胸口都被牢牢捆住了,費力的低下頭一看,我的身上纏了七八條噁心的人肉鎖鏈。

近距離的看清楚了這些人肉鎖鏈,我只覺得毛骨悚然,這到底是什麼惡毒的術法制作出來的產物啊?這些鎖鏈的製作材料確實是人體內的器髒,大多是腸子之類的噁心東西,但是在那黑乎乎的表面,卻散散落落的分佈着一些膿包狀的東西,上邊模模糊糊浮現着猙獰的人臉,最噁心的是那些人臉別的部位看不清楚,卻唯獨兩隻眼睛血亮異常。

掐着安歌的那個東西身體慢慢扭曲,也變成了一個大頭侏儒,另一隻手從褲袋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尖刀,笑嘻嘻的在安歌的臉上比劃着,看了我一會然後忽然下刀,割斷了安歌的一縷頭髮。我背後僞裝成韓紫嫣的侏儒用人肉鎖鏈困住我之後便鬆開了胳膊,也是一臉賤笑的走到我面前,因爲我身上的人肉鎖鏈是連接他背後鎖鏈的一部分,所以他走不太遠,就蹲在我身邊。

這羣骯髒的畜生像是馬戲團裡跑出來的老鼠豬玀,七八個聚成一堆跳着醜陋的舞蹈,好像就要激怒我一般。過了一會,捆着我的那個侏儒見我不爲所動,咬牙切齒的尖叫着,畸形的大眼珠子一轉,繞到了我的另一側,蹲在地上伸出一隻手指,猛的捅了一下子我腰部的傷口!

這一下子真是把我疼急了,我想也不想一口咬碎了舌尖,含着一口陽氣旺盛的舌尖血對着他就吐了出去,可是這裡的陰氣太重了,陽血濺落到侏儒臉上的時候陽氣已經消散了大半,儘管如此這口陽血還是對那侏儒產生了不小的傷害!滋滋滋的聲音傳來,他那沾了陽血的大腦袋頃刻間冒起了白煙,難聞的氣味之中蒼白的皮肉被燙出一個個血口子。這些侏儒再詭異,也還都是陰邪之術的產物,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陽之力的。

我疼急了吐了這麼一口,那侏儒被我吐了這麼一口也急了,原本就畸形的臉更加猙獰了,他嚎叫一聲在地上翻滾了起來,滾了好幾圈把臉上身上的陽血滾沒了。他吼叫着竄起來,手裡多了一把尖刀,看那模樣想一刀扎死我。

不過他沒用刀子扎死我,不遠處鬼霧裡傳來一聲淡淡的冷哼讓他消停了,規規矩矩的跟一條狗似的又蹲在了我身邊。我知道,控制着這些侏儒的正主出現了。

鬼霧之中,一個瘦高的人影慢慢浮現。

“冤家路窄啊。”那個人發出嘲弄的冷哼聲。

“呵呵……呵呵,我當是什麼東西呢,原來是被我吊着打的傻狗啊。”我看清楚了,從鬼霧之中走出來的人竟然是林通奇的弟子小光。

“你怎麼和池尚寒那個傻叉一樣呢,狗屁不是嘴卻又硬又臭。”本來擺譜擺得不錯的小光被我一句話掀了老底,惱羞成怒的對我喊叫着。

“我是不是該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你?被我吊着打的熊孩子。”看着小光氣憤的像大頭侏儒一樣耍活寶我很滿意。

“不知道現在是誰吊着誰。”小光耍了一通似乎覺得孩子一樣和我鬥嘴有點有失身份,慢慢冷靜了下來。看他的樣子似乎在林通奇手下混的不錯,身上原本那種學生崽子的幼稚氣息已經淡去了,舉手投足間帶着一股邪魅之氣,倒像是個邪派術者。

小光招了招手,除了捆着我的那個侏儒還蹲在我身邊之外,其餘那幫侏儒都像乖順的狗子一樣蹲在了小光身邊。掐着安歌脖子的那個侏儒把安歌放在了地上,她虛弱地用胳膊拄着地面,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