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昶生性多疑。
她要給他的疑慮再加上三分虛渺。
回到雲燕樓,驚覺衣衫已經溼透,她虛飄飄坐在春凳上,發愣。
紅嬋見她面色慘白,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怯怯地問:“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奴婢去請個大夫來?”
她面帶倦容,疲憊的笑笑:“紅嬋,我睡一會兒就好。”
幔帳垂下,緊閉雙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順着眼角無聲淌下。
雲燕樓,她曾經的閨閣,這裡的陳設依舊,住進來的那天纖塵不染,聽府裡的小丫頭說,是大哥白慕之一直親自收拾的。
命運,卻註定要生死相博。
思思想想,不覺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紅嬋趴在一旁瞌睡,她躡手躡腳起來,還是驚醒了紅嬋,這個丫頭揉揉惺忪睡眼,瞧着她:“小姐,你醒了,奴婢這就給你去熱飯菜。”
她抓住紅嬋的手腕:“我不餓,紅嬋,我一會兒有事,要出去,你先扮成我的樣子好不好?”
自從來到大羲後,紅嬋從來沒有問過她什麼,只是順從的點點頭。
菱花鏡中,兩張幾乎相同的臉龐,相視一笑,外人看上去,還真的很難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她附在紅嬋的耳邊輕聲囑咐了幾句,紅嬋點點頭,上牀安歇。
而她,一襲白衣,雙紈素帶纏在手腕,飛身上了屋脊,直奔安睿王府而去。
白沐衣緊隨其後,不遠不近的跟着她,落在安睿王府的屋脊上。
她坐在後院的紅瓦,遙望南宮世修的書房,此時已經接近三更,南宮世修的書房依舊亮着燈,她知道,最近幾天,蘇皖的事情,讓他的心情低落到極點。
只是,她無能爲力。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心字已成灰。
她知道,要成大事,就要收起兒女情長。
只是這心,和這份情,又豈是隨心所欲,想收回就能收回的?
耳畔更鼓三聲響,她和冉澤約定的時間到了。
輕紗遮面,如仙子臨凡,白衣飄飄,在飛絮中揚起一道白色的光線,落在安睿王府的後院。
假山石後,燈籠搖曳,在前面晃動,她跟着一點光芒直奔安睿王府的牢房。
其實說是牢房,不過是一排矮小的年久失修的小房子。
團團烏雲遮住圓月,前面的人乍然吹熄燈籠,身影依稀,前面晃動,引着她直奔最後一間屋子。
眼前的身影在最後一間屋子消失,她想也沒有想一下,掏出匕首,挑落門閂,輕輕推開房門。
躡手躡腳走進屋子,掩上房門,綾羅蜷縮在柴草堆上,睡着了。
薄紗掩面,星眸轉動,見牆角的洞穴中一雙小眼睛閃着光芒,她笑了,梅花針飛出,落在老鼠身上,片刻後,她輕輕踢了老鼠一腳,老鼠落在綾羅的身上。
綾羅翻身坐起,恍惚盯着她,恍若夢中。
“綾羅,綾羅,你們主僕害了我還不夠嗎?爲什麼還要害我的綠翹!”她忽地伸直雙臂,直挺挺蹦着,雙眸發愣,直勾勾盯着綾羅。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綾羅,被這樣的她嚇傻了。
綾羅睜大驚恐的眼睛,雙手撐地,向後退,邊退邊低頭喊:“你是誰?快出去!”
“你真的忘記我是誰了嗎?雲燕樓裡你給我下毒,砒霜沒有藥死我,卻讓雨緋做了我的替死鬼。”她的聲音悠長幽冷。
綾羅幡然醒悟,直勾勾瞧着她:“你,你,你是二小姐?”
她陰測測一笑:“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綾羅身子蜷縮,抱着自己的頭,拼命搖晃:“不是我不是我,你要找就去找大小姐,都是大小姐讓我這樣做的”
“你說,大小姐爲什麼一定要嫁給南宮世修?老爺是不是讓大小姐來害南宮世修的?”
冉澤趴在屋脊上,聽她如此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個丫頭不只是爲了報復白雲霓和這個猖狂的丫頭,還爲了查問白雲霓來王府的目的。
冉澤俯身貼在瓦片上,仔細聽,卻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落在屋脊上的聲音。
濃眉微皺,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呢?
她和他約好三更在此見面,他已經打發走所有的侍衛和巡夜的人,這個時候來的人一定不是朋友!
冉澤忙學了一聲貓叫,向她示警,與此同時,如箭一般飛落在院牆外的杉樹上。
白沐衣跟着她出了相府,卻在經過桃花閣的時候跟丟了,是白雲霓提醒,他纔想起,她若和霓裳有關係,一定會找綾羅算賬的。
只是找到綾羅的時候,屋子裡除了昏睡的綾羅,一個人影也沒有。
白沐衣凝神細思,匆匆轉回王府,直奔雲燕樓。
站在雲燕樓的窗外,白沐衣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細管,扎破窗棱紙,屋內,細煙繚繞,又停了一會兒,他確定此時屋裡的人已經中了自己的迷魂香,才推開房門,跳了進去。
月色下,幔帳低垂,小巧的繡花鞋並排放在牀前。
他輕輕挑開幔帳,蕭墨離安然躺在錦被中,白皙圓潤的臂膀露在被子外,沐衣紅了臉,爲她蓋好被子,轉身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白沐衣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雲燕樓飄出,怎麼她在睡覺呢?
白沐衣自然不知道,睡着的是紅嬋,而真正的她,此時正和冉澤坐在安睿王府的杉樹上。
“她不過是個丫頭,你這又是何必呢。”冉澤不解她爲何不願意放過綾羅。
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以爲她是普通的丫頭嗎?沒有她,白雲霓就少了一半的主意,我只是懊惱,怎麼就沒有問出白雲霓是怎麼禍害蘇皖的。”
“你懷疑是白雲霓動了手腳?不會吧,她可一直都在桃花閣,很少出去,更很少我去見蘇皖姑娘。”冉澤搖搖頭。
她冷哼一聲:“難道你要殺人,好要親自去嗎?你太不瞭解白雲霓了,也不瞭解綾羅,這兩個人合在一起,什麼壞主意都能想出來的。”
不等冉澤說話,星眸落在書房,輕聲問:“王爺這幾天怎麼樣了?”
冉澤一聲輕嘆,搖搖頭:“不太好,最近他神思恍惚,總唸叨什麼心字已成灰。”
心被狠狠撞擊,心字已成灰,是她給他的回答。
終究,心字未成灰。
他放不下她,她又何嘗真的能夠做到心無旁騖呢?
幾聲雞鳴,她看看天色,輕輕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勞駕冉侍衛給王爺帶個話,聯合南宮楚喬,不要相信白昶。”
“你真的不打算去見見他嗎?”
她搖搖頭,見又何意?不過徒增感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