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楚昭之令,張宣挾令而徹查荊州所有的涉事官吏。
刑部大牢關滿了人,楚昭歷來奉行的都是隻誅首惡,不累家人,牢裡關着的人都是經由韋尚任查了之後確定牽涉其中的人。
張宣要做的是將涉案之人的實據找出來,其他人,再有懷疑也同樣拿着證據來。
在所有人都以爲張宣沒有這個本事時,張宣一次見了牢裡的人,直白地道:“你們有兩個選擇,第一,讓我去你們家裡找出證據來,我想只要你們做了事,總能找出來的;第二,指證貪污之人,這算是有功了,我會根據你們立下的功,上奏陛下,讓陛下從輕處理。陛下對於貪污一事深惡痛絕,不要覺得自己能逃過。你們只有一次機會。”
一開始,沒人拿張宣的話當回事,張宣掃過裡頭的人,這些人的官階她都大致有了數,細細想了想,張宣決定先擒其中之首,非是韋家朗君無疑了。
想,張宣就做,把人提了出來,此人是齊淮的侄兒,當今皇后的親哥哥,張宣看了一眼道:“齊大人,你是決定自己說呢,還是我帶人去一趟韋府,查個水落實石?”
“有本事你就去查,想讓我說什麼,當我是傻嗎?”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前往韋府叨擾一回了。”張宣也不願多費口舌,既然人家不願意配合,那她就去把證據找出來,殺雞儆猴。
張宣帶上齊郎君回到齊府,還沒進門就給攔了,張宣吩咐道:“膽敢阻攔者,即擒入大理寺,妨礙公務奏之陛下,再由陛下聖裁。”
楚昭是心存至公之人,她既然讓她來查這個案子,還給了她那麼大的權利,如果連齊府她都進不去,她還能做什麼。
府裡的人很快跑去請了齊淮,齊淮根本連面都懶得露。
“告訴那邊的人,叫他們精明點,荊州的貪污案到現在被殺了多少人了,敢攔着張宣是打算要跟陛下造反嗎?想死的趕緊去,別拉上我。”齊淮能在楚昭明顯不喜歡他的情況下穩穩地當了那麼多年的宰相,楚昭的心思他還能猜不透。
案子他不去查,貪污的人,拿銀子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現在出了事想拿皇后,拿他來擋事,擋得了嗎?
無論是他的權利,還是皇后之名,都是楚昭給的,楚昭能給了他們,同樣也可以收回去。
遲遲沒有等到齊淮的到來,齊府的人都已經嚇傻了,張宣帶着大理寺的人馬進府,“讓他們都安安份份的呆着,看死了他們,不許他們亂動。”
雖然楚昭只捉涉事之人,家人一概只關着不動,齊府也不例外,個個都被老老實實地關在府裡,所以,東西應該也在府裡。
很快,張宣派了人來齊府找證據的事傳到了宮裡,楚昭正和楚宸下着棋,楚宸道:“張大人竟然選了齊郎君入手?”
“怎麼,覺得她這麼做不對?”
“既然是要殺雞儆猴,當然要選有代表的一個下手,齊郎君有齊相,還有皇后做靠山,張大人都能毫不猶豫地選了他,威力夠。”楚宸咂咂舌評價,楚昭道:“有點遠見。”
“看看這個張宣,敢接下這個案子的人非同小可。”楚昭衝着楚宸如此說,楚宸笑了笑,“姑姑讓阿滿去荊州,現在又讓張宣徹查京中的涉案人員,何故?”
楚昭道:“膽敢貪民這利者,殺!”
殺氣橫溢,楚宸是第一次直面對楚昭的殺氣,楚昭道:“水至清無魚朕知道,但一州之貪,你以爲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
“一州官吏幾何,就算是官吏能貪,富商百姓俱無所察,朕安排在荊州的斥候,他們又全都沒有發現,這說明什麼?”楚昭眯起眼睛透着濃濃的危險而問,楚宸道:“事情的牽涉不僅是在朝局,斥候也有人蔘與其中。”
楚昭點了點頭,“斥候啊,那是朕的耳朵,連朕的耳朵都叫人給堵了,你說說看,這是何等危險?”
楚宸整個人一凜,事情的牽涉竟然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大,斥候啊,那是楚昭一手訓練出來的人馬,竟然也被腐蝕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楚宸道:“姑姑打算怎麼辦?”
“朕在等。”楚昭輕輕地說,楚宸沒有再問楚昭等着什麼,能夠說的,楚昭會告訴她,楚昭此時沒有說,只能說是事情不適合讓楚宸深入瞭解。
很多事情總是打得人措手不及的,或許該說楚昭沒有料到她最信任的人竟然會這樣背叛她,背叛得如此徹底。
事隔兩年,再次傳出楚操非是皇后齊治之子,而是楚昭與柴景的私生子,楚昭在大婚之後如何與柴景暗通曲款,時間日期竟然都被揭露了出來。更勁爆的是,消息更有指出,楚昭與齊治大婚數年,一直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長安城中傳遍了這樣的消息,舉朝皆譁然,作爲涉事的楚昭與柴景,沒有人膽敢跑到楚昭的面前問個明白,問問柴景還是可以的。
柴景臉色非常不好,再不好,面對團團圍着他打探消息的人,柴景只能閉口不語,而不能有任何的異常舉動。
“嘖嘖,沒想到啊,陛下竟然如此情深,竟然虛設了一個皇后,而跟柴相生下一子,大昭唯一的皇子。柴家多年爲了皇位機關算盡,如今眼看是要如願以償了,柴相,恭喜了。”看熱鬧的人從來不少,眼熱的人就更多了。
柴景聽着猛地一眼看了過去,那人唬了一跳,不敢直視明顯殺氣騰騰的柴景。
早朝的時間到了,原本京中上下都在因荊州一案而鬧得人心惶惶,隨着楚昭跟柴昭的事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早朝議事,沒人敢當着楚昭的問個清楚,哪怕不問,楚昭卻覺得事情鬧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直接表個態挺好的!
“外面的流言,諸位愛卿都聽說了,朕也不能免俗聽了一耳朵。這麼多年,朕沒管諸位的牀闈之事吧。朕要納側卿都是光明正大的,楚操是誰的兒子重要嗎?只要他是朕所生的,誰是他的父親又如何?諸位覺得呢?”一如既往的粗暴啊,本來還犯嘀咕的人乍聽楚昭的話,突然覺得無可反駁。
是啊!楚昭是大昭的女帝,要認血脈傳承,就是要認楚昭。換了是他們,他們會管是哪個女人生下他們的兒女嗎?不會,只要是他們的種就行了,誰生的都一樣。
所以,換理而言,楚操的父親是誰不重,只要他是楚昭生的就行。
面對楚昭啊,很多人都明顯氣弱,女人要三從四德,從楚昭稱帝那一刻起,三從四德就跟楚昭沒有半點關係,想要約束女人,誰有本事把她從皇位上拉下來?
顯然沒人有這樣的本事。沒那本事就只能認了,楚昭道:“有那心思盯着朕牀闈的人,不如好好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流言止於智者,朕不希望這些話再傳到朕的耳朵裡,否則……”
話已經說白了,要是還要再糾着不放,她可就要不客氣了。
比起暗中流傳議論的,楚昭如此直白的承認楚操非是與中宮所出,誰也不敢說一句她的不是。爲帝王者,如楚昭一般謹言慎行的有幾個,她能結束了一個亂世,開創了現下的大昭盛世,不過就是孩子的生父不是皇后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換了在男人的身上,真不是那麼個事,楚昭雖然是女人,更是帝王,那就更不是個事了是吧。
是以,流言極快地消失了,哪怕有人提起楚操的身世時,也只說了一句,那是陛下之子。
對啊,楚操就是楚昭的兒子,誰也沒有異議是吧。
很快衆人的注意力再次被移到了荊州貪污案中,張宣從齊府拿出了一本賬本,一本記錄着荊州的官員送往長安官吏一應送款金額。
這下,想要坦白從寬,也要看看張宣讓不讓他們說了。
韋尚任審人並沒有深入調查,對於張宣竟然在齊府搜出了賬本也顯得很驚訝,可是那本賬本韋尚任等政事堂諸公都親眼看到了,絕無半點虛假。
“受賄人名,金額,上面都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了,接下來要怎麼做,還要朕說嗎?”楚昭捏着賬本問,柴景道:“陛下,賬本未必見得就是荊州一案的賬本。”
楚昭從一旁又拿出了一本來,“不巧的是,阿滿在荊州也拿了一本差不多的賬本。”
兩本字跡完全不同的賬本,其中的內容卻相差無幾,柴景還能說什麼,閉嘴吧。
“張宣,此案既然是你查出來的,證據也是你搜到的,判決也由你來!”楚昭見又是一陣死寂,她也懶得管這些人,他們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
“臣領命!”張宣沒有一絲猶豫地答應下了,楚昭站了起來就準備走,突然一頭栽了下來,一片譁然,“陛下,陛下!”
柴景離得相對近,比起幾位老大人來身手好了不知多少,上前扶着楚昭,注意到楚昭額頭上的血跡。
“陛下,傳太醫,快傳太醫!”一看到楚昭額頭都被磕出了血,立刻急急地叫傳太醫。
“快,快扶陛下入殿下,快!”韋尚任催促着柴景,柴景自是不再猶豫,立刻抱着楚昭往殿內去。
太醫很快被傳了進來,正是錢植,錢植如今作爲宮中數一數二的太醫,又得楚昭信任,楚昭的身體向來都是他在調理。
“快看看陛下怎麼了?”齊淮一見錢植急忙地捉住他,讓他趕緊的給楚昭看看吶。
錢植也急啊,面對齊淮的催促道:“你先別急,我爲陛下診脈。”
趕緊的,麻利的都讓開啊,此時此刻,沒人顧得上什麼男女之嫌,如今都只是想趕緊的知道楚昭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竟然突然就昏倒了,何等嚇人。
錢植把着楚昭的脈,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團,“太后呢?”
問的是一旁的三珠和四喜,四喜道:“已經去請了太后。”
“陛下究竟如何?”不僅是齊淮,個個都巴巴看着錢植,就想讓他給句準信。
錢植不緊不慢地道:“陛下無事,只是最近火氣太旺過於勞累心焦,所以纔會昏了過去,吃帖藥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錢植剛剛爲什麼第一時間問的是太后?衆人心中都在犯着狐疑,外面傳來了陣陣叫喚太后的聲音,鍾氏走了進來,衆人也只能放下心中的猜疑與鍾氏見禮,“太后。”
“都平身吧。陛下如何?”鍾氏走到牀前,第一眼注意到楚昭額頭上的血跡,拿着帕子爲楚昭拭過,轉頭問了錢植。
“陛下只是勞累過度,並無大礙。”錢植還是剛剛那樣的說辭,鍾氏道:“既是如此,那爲陛下開幾帖藥。朝中之事,諸相看着處置,讓陛下好好地歇息。”
“太后,是否召承王與大皇子回京?”眼下不僅是楚操去了荊州沒回來,就是楚宸也被楚昭派去了雍州,是匈奴那邊還糧食來了,楚宸親自去接也是表露了對於匈奴的友好。
提出來的是衛九,楚昭的情況讓人看着打從心裡感覺到害怕,哪怕錢植說了楚昭無事,他們還是不安。
“承王去雍州是接糧食去了,很快就回來,不必急召。至於大皇子,荊州之事未完,陛下未有諭,何以召。”鍾氏直接就否了將二人召回的意見,衛九道:“但陛下如此……”
鍾氏道:“陛下身體康健,往後只要不過於勞累便無大礙,急召承王和大皇子回京,不知道的還以爲陛下怎麼了?”
這話一出,誰也不敢再提讓楚宸跟楚操回來的話,他們心中的不安不能宣之於口,鍾氏既然擺明了表露楚昭沒事,他們非說楚昭有事,純粹不是找事嗎?
誰都不是傻子,心裡有什麼想法沒關係,說出口的話卻必須要爲大局着想。
“陛下無事,諸公都退下吧,有我在。”鍾氏看差不多了,就打發了人離開,剛剛是因爲楚昭身邊沒人看着,他們是不放心,所以纔會都進來,鍾氏,那是楚昭的母親,還能害了楚昭不成,是以都乖乖地退了出去。
沒了外人,鍾氏立刻轉向錢植,“你跟我直說,陛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樣凝重的表情,錢植作一揖,從這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