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雲琅這邊鬧的正厲害,華青弦自然不能回王府。
但華老夫人來請她也不能不重視,想了想,只得趕緊讓泌蘭回一趟王府,一則是給華老夫人送信說她明日再回,二則是讓她找夏紅打聽一下王府裡的情況,萬一有事,也好提前想好應對之策。
泌蘭領命後很快去了,華青弦也很快進了臨溪軒,不及靠近便能聽到淺淺的嗚咽聲,間或還有夜雲靜在淺聲慢語地勸着。老實說,華青弦很不喜歡夜雲琅這樣極端的行爲,無論遇到多大的事,衝動總得有個限度,鬧一次也就罷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總是讓人不高興的。她素來當夜家兩姐妹是親妹妹看,可就算是親妹妹做的不對她也是要說的,更何況,夜雲琅這一次的行爲已不僅僅只是做的不對了。
將天雨留在門外,華青弦領着那個懷裡還抱着頭髮的小丫頭直接進了夜雲琅的閨房。
看到來人是華青弦,夜雲靜一臉驚喜,可夜雲琅卻難過地扭開了頭,華青弦暗覺她情緒不對,但也沒有刻意討好地去安慰她什麼,只讓她的丫頭將懷裡抱着的頭髮全都放到了桌子上。
“你叫什麼?”
“奴婢小桃。”
華青弦點點頭,提醒道:“小桃,你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的吧?”
那丫頭本就是個機靈的,一聽華青弦這話馬上點了點頭:“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說着,青青弦揮了揮手:“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先下去吧!”
“是,少夫人。”
小桃離開,房門再度被緊緊關上,華青弦找了個還算舒服的椅子坐下來,也不看夜雲琅,只自己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着。
窩着一肚子的火,夜雲琅髮絲凌亂地看着華青弦,卻見她根本就沒有來安慰自己的意思,頓時心口又是一痛:“大嫂要是想罵人就不必開口了。”
“罵人?爲什麼要罵人?要罵也是娘來罵,我就不插手了。”該罵的上次都罵了,該說的上次也說了,這丫頭要是一直這麼拎不清要她時時刻刻來點醒的話,這輩子也不可能過的舒坦。如果自己都不替自己打算,自己都不對自己好,還能要求別人對你好麼?這丫頭被家裡人寵壞了,已經有些找不着北,她要不給再潑桶水清醒清醒,以後還得惹事兒。
所以,一勞永逸,這一次她不是來安慰人的,是來看笑話的。
“什麼,大嫂你告訴娘了?”
夜雲靜本還在賣力地勸着姐姐,一聽這話嚇得立刻站了起來,她就是怕娘擔心纔會什麼也不說的。本以爲自己能勸好自己這個衝動的二姐,結果,她是油鹽不進怎麼說也不聽。正發愁間看到華青弦趕來,心裡頓時跟找着救命稻草了似的,結果,大嫂不但不幫忙還倒添一把火,這下子夜雲靜也急壞了。
“告訴了,爲什麼不告訴?二小姐這麼鬧應該也不是想人盡皆知,但該知道的人還是得知道的嘛!比如我,比如娘。”
“……”
她一句話直切要求,竟是哽得夜雲靜沒話了,可想了想又覺得不甘,便埋怨道:“大嫂,你怎麼可以跟娘說呢!娘會氣死的。”
“會嗎?”
夜雲靜不知華青弦的打算,小臉急得紅紅的:“當然會啦!這陣子府裡事兒多,娘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要是知道二姐這樣了,還不得急死啊?”
聽完夜雲靜的話,華青弦紅脣輕勾,很是漠然:“我不相信。”
“大嫂,你不是也知道嗎?怎麼能不相信呢?”
話到這裡,夜雲靜漸漸也覺出些味兒來了,大嫂平時雖然囂張了一些,但對她們姐妹一直很好,二姐這事兒確實做的不對,大嫂要數落二姐她也是不會說二話的。可是,大嫂人是來了,卻沒有和她預想的一樣罵人,只是酸言惡語,這就讓她有些鬧不明白了。大嫂這是真的生了二姐的氣,還是和上次一樣,又有什麼新的打算呢?
“娘要真這樣爲難,二小姐怎麼還會這麼做呢?那可是你們的親孃。”
華青弦這話極重,一句親孃霎然說白了夜雲琅的臉,那一聲客氣的二小姐更是直接拉遠了她們之間的親密,彷彿就是響亮的三記耳光,直接抽到了夜雲琅的臉上。華青弦從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就算是小羿和小顏犯了錯,她就算是護短也會告訴他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夜雲琅雖然還小,可也到了適婚的年紀,若一直這麼任性下去誰也幫不了她,將來只會害人害己。
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不能現在就制下她的脾氣,將來說不定就會給自己甚至將軍府帶來滅頂之災,做爲將軍府的第二女主人,她有義務也有必要替夜雲朝好好教育一下他的好妹子,否則,一旦行差就錯一步,便再沒有後悔的機會。
“大嫂……”
夜雲靜失聲叫道,似是想讓華青弦不要再說,可夜雲琅卻突然自牀上跳了下來,激動道:“叫來就叫來,我不在乎。”
原本接上去的假髮都取了下來,她現在一頭齊肩短髮襯着那一身古裝看上去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再加上那張爬滿淚痕的小臉,看上去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可是,華青弦看着這樣的夜雲琅反而一點都不同情,如果她自己不想對自己好,那麼誰對她好也沒有用。
“二姐,你瘋了麼?”
推開夜雲靜阻攔在她身前的手,夜雲琅一步步走近華青弦,恨聲道:“我沒瘋,清醒得很。”
不理她,不說她,甚至看都不看她,華青弦微笑着看向被嚇懵了的夜雲靜,問道:“這茶還不錯,要不要嚐嚐?”
“……”
夜雲靜沒有吱聲,華青弦也不介意,只笑笑着:“那我自己喝。”
冷冷一笑,夜雲琅掛着眼淚輕哼:“大嫂也不用在這裡說風涼話,要喝茶請回自己屋裡喝,我這裡恕不招待!”
如果說之前夜雲琅的行爲都可以稱之爲衝動,如果說之前她說的話都可以稱之爲氣話,那麼這一句話,華青弦是怎麼也無法再忽略了。這是赤果果的挑釁,也是明明白白的排斥,更是直截了當的拒絕,華青弦自認爲自己是沒有得罪夜雲琅的,可她這樣的反應,也着實讓她很迷惑。她做錯什麼了?或者,她真的是錯了的,錯在不應該答應讓夜雲琅在自己的屋裡見駱惜玦,一切似乎都是從那裡開始的啊!
“二姐,你怎麼可以這麼跟大嫂說話?”
夜雲靜覺得自己要被搞瘋了,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麼了?
之前她還覺得大嫂很過份,明知道二姐心情不好還要來惹她,可現在她聽着夜雲琅說的這些話,突然覺得二姐更過份。無論大嫂今天的話有多重,可她卻是真心待她們姐妹好的,她都能感覺出來,難道二姐不知道?況且,之前二姐那樣崇拜大嫂,今兒個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很討厭,很憎恨似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我爲什麼不可以這麼說?爲什麼?”
她都委屈死了,爲什麼還讓她想說什麼說什麼?大嫂可以擺臉色給她看,她爲什麼不可以給大嫂擺臉色?就因爲她比不上大嫂麼?可她哪一點比不上了?爲什麼大家都說大嫂好?爲什麼就連自己也覺得大嫂好?她就是氣這個啊!如果是別人多好,爲什麼偏偏是大嫂?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她是咱們大嫂。”
夜雲琅不聽,還不依不饒道:“那又怎樣?大嫂就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說什麼說什麼?想搶什麼搶什麼嗎?”
見二姐一幅無理取鬧的樣子,夜雲靜也生氣了:“二姐,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說什麼說什麼,這些華青弦都承認,可是,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想搶什麼搶什麼?有嗎?她有搶過誰東西嗎?也許有吧!但她絕對沒搶過她夜雲琅。只是,空穴不來風,即然她說了這樣的話,肯定是被什麼事情給刺激到了。
駱惜玦那小子到底跟她說了什麼?怎麼能讓一個看上去還有救的姑娘,突然徹底無藥可救?
不過,無論是什麼理由,很顯然夜雲琅現在情緒很不激動,也很不適合跟她講道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先冷靜冷靜,等她自己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她再來說她想說的話。翩然起身,她很平靜地看了夜雲琅一眼,轉身對夜雲道:“不用說了,既然這裡不歡迎我,我離開就好。”
一聽這話,夜雲靜都要哭了:“大嫂別走……唉呀!二姐,你趕緊跟大嫂道歉,要不然我也幫不了你了。”
“哼!”
倔強地扭開頭,夜雲琅拒不認錯,華青弦心頭微微失落,二話不說便轉身朝外走去。
左看看,右看看,想去拉華青弦,又怕自己放手後夜雲琅又整出什麼夭娥子,夜雲靜只能不停地跺腳:“大嫂,你別生氣,別生氣啊!大嫂,大嫂……”
看着華青弦的反應,夜雲琅心中更苦,含着淚大聲道:“讓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二姐。”
聽到這話,夜雲靜徹底氣結,原本緊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覺地鬆了開來。她一直覺得二姐只是衝動,可今天的事情豈止是衝動,根本就讓她覺得二姐是在無理取鬧。她雖不清楚二姐爲什麼突然對大嫂這麼排斥,可是,怎麼說這樣都是不對的,怎麼二姐就是說不聽?
夜雲靜急得要死,可夜雲琅卻仍舊倔強地繃着小臉,兩姐妹僵持間,華青弦伸手推門,毅然絕然地走了出去。
——從夜雲琅的閨房裡出來,華青弦突然覺得自己也需要冷靜冷靜。
要說她完全不生氣那也是假的,畢竟她對那兩姐妹也是付出了真心的,爲了她們的親事,甚至不惜和老太太翻臉,和族長翻臉,可到頭來,她還是成了惡人。而且最讓她覺得無奈的是,她連自己是因爲什麼被怨恨的都不知道,她簡直比竇娥還冤啊有木有?
“少夫人,您別和二小姐生氣,她還是個孩子。”
許是看出她心情不太好,一直不喜歡管閒事的天雨也雞婆地來勸解她了,華青弦勉強一笑:“我知道。”
她哪能真跟一個孩子生氣呢?夜雲琅不過十五歲,自己十五歲的時候,或許比她還要不懂事,還要任性得多,只是因爲到了這個時代,十五歲的孩子已被當成了大人,所以要求才會更多一點吧!
“那,您就真的不管她了麼?”
聞聲,華青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問:“駱惜玦人呢?”
“回保和堂了。”
“應該是他說了什麼刺激了雲琅吧?”
反應這麼大,是被拒絕了麼?
失戀啊!小姑娘反應大點也是可以理解,只不過駱惜玦那小子闖了禍竟然也不給她交待一聲就溜之大吉,她還等着問他關於付德容的事呢!
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天雨的口氣略有些心虛:“應該,是吧!”
“天雨?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天雨不敢面對,只顧左而言它:“天風已經跟去保和堂了,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華青弦不容她拒絕,又逼近天雨,似是在抱怨着什麼,又似在疑惑着什麼:“天雨啊!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要不然雲琅怎麼會對我這麼反感?”
知道這是躲不過了,天雨打算老實交待:“少夫人,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都講了一半了,還當講不當講?”
“其實,二小姐生您氣也是有理由的啊!少夫人真的沒覺出來什麼?”少夫人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在這種事上面這麼遲鈍啊!她都看出來了,少夫人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真是爲難死她了,要是這話讓她親口說出來,不知道以後門主知道了會不會打死她啊?
怎麼自打跟了少夫人,怎麼做都是錯呢?
“沒有,一點沒有。”
天雨嘴皮子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一個比較隱晦的說法:“因爲對手是您纔會這麼生氣的吧!因爲……覺得永遠也贏不了。”
“對手怎麼會是……對手是我?”
對手?情敵?
買嘎!不是吧?又來一朵‘爛’桃花?
“嗯!我看八成是。”
何止是八成啊,十成都超了好麼,可是,天雨不敢說,還是含糊一點好了,反正,窗戶紙她都替少夫人捅破了,要是少夫人還是想不通,那就怪不得她了嘛!
——
夜雲琅是個倔強的,華青弦是個比他更倔強的。
她不來主動來認錯,華青弦就再也不肯踏入臨溪軒一步,雖然明知道沒有那假髮夜雲琅不可能出得了門,可她仍舊只在自己瞰瀾軒裡呆着。期間將軍夫人和夜雲靜倒是來了一次,似是想讓她主動提出去幫夜雲琅接頭髮,可華青弦不開口,只笑笑地等着她們自己說。
將軍夫人最終還是沒忍住,掉着眼淚把事情提了一提,華青弦不給誰面子也不能不給將軍夫人面子,自然也應了下來。可她答應了,夜雲琅卻始終不肯,將軍夫人因此氣得打了夜雲琅一巴掌,可巴掌是將軍夫人扇的,這仇又記到了華青弦身上,以至於後來,夜雲琅仍舊篷頭垢發地將華青弦關在了門外。見女兒這般倔強,將軍夫人泣不成聲,華青弦勸說不得,只能把安慰將軍夫人的事情交到了夜雲靜的手裡,自己扭身回了自己的瞰瀾軒。
天風已經回來了,早就等在書房裡。
華青弦帶着天雨進去後也不再提夜雲琅的事,只明明白白地問起了付德容的毒:“怎麼說?知道是什麼毒麼?”
“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毒物,只是將兩種不能一起吃的東西給付家小姐吃了,副門主的藥很管用,吃幾幅就會好。”
“那她臉上的傷呢?”
“這是副門主配好的藥,早晚一次,月餘後疤痕都會消盡。”
“這麼厲害啊!改天我試試。”
聞聲,天風天雨皆是一愣,門主夫人究竟是什麼變的啊?腦子裡想的東西盡是些正常人都不會想的,又不是什麼好吃的,藥也要試試?
“我是以防萬一啊!在這種大門大宅裡生存不容易,你們門主又有十二房姨娘,萬一哪天人家看我不順來撓我的臉,我可不得給自己留一手?”
“……”
提到那十二房姨娘,天雨和天風都不敢說話了。
這種事情她們雖然是站在門主那一邊的,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門主夫人,畢竟,是個女人也不喜歡和一羣女人搶男人,多膈應人啊!
“其實,有沒有可能是付德容自己給自己下的毒?”那個丫頭堪稱是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典範,害怕自己不給她請駱惜玦過來,便自己給自己下了‘毒’,逼得老夫人出手對付自己,這樣的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她絕對做得出。
天風依然是一張冷臉,不過口氣比平時要平靜得多:“副門主也懷疑過這個可能,不過,是不是就只能少夫人自己去問付家小姐了。”
“這事兒不急,反正那丫頭傷成那樣一時半會也翻不起大浪,所以,咱們還是先聊聊別的正經事。”
“少夫人想問密室在哪裡?”畢竟是四大暗衛閣主之首,天風雖然不太喜歡華青弦的爲人處事,但敏銳度還在,是以,稍加註意便不難猜出華青弦的想法。
“算你聰明。”
華青弦這纔剛剛誇了天風一句,他接下來便用三個字徹底打擊了華青弦的熱情:“不知道。”
“還能有你不知道的地方?”華青弦怒了,控訴道:“相公還口口聲聲向我說你有多麼多麼的厲害,說只要你看一眼,你就能知道房裡有沒有密室,有沒在機關,怎麼?都是吹牛的?”
“真的有我才能看出來,可是,瞰瀾軒和臨海軒裡都沒有密室,所以,我不知道密室在哪裡。”
猛翻他一記白眼,華青弦看他的眼神很不爽:“你又想蒙我?”
看兩人又要嗆起來,天雨連忙出來打岔,順便解釋道:“少夫人,只有門主自己知道密室在哪裡,就連將軍夫人也不知道。”
見天雨都這麼說了,華青弦也不得不正視起這個問題:“所以,他連你們都沒有說?”
天風面無表情,口氣相當公式化:“兵符之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隨便告訴別人。”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讓人不舒服啊?
所以,天風的意思是,自己也被夜雲朝劃到了那個‘不能隨便告訴的別人’的一類人中間?
靠!華青弦呲牙:夜雲朝你小子死定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算是好事,沒有人知道也就沒有人能把秘密泄露出去,這樣反倒是最安全的。而且,夜雲朝雖然沒有告訴自己兵符的事,卻把鎖着兵符的玉牌交給了自己,這,又算不算是一種無聲的信任?不管怎麼樣,玉牌總還是重要的,所以無論密室在哪裡,她只要收好玉牌就好,其它的都留給夜雲朝自己去操心。
不過,提到密室,華青弦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偏過頭,她斜着眼看天風:“你是不是真的看一眼屋裡的擺設什麼的,就能知道開密室的機關在哪裡?”
“這裡沒有密室。”
華青弦撇嘴:“我又沒有說是這裡密室。”
聞聲,天風一愣,不由疑惑地看向華青弦,卻聽她又催促道:“快說啊!是不是看一眼就真的能知道?”
“嗯!”
見那小子不情不願地點頭,華青絃樂了,看來是真話。天風這種悶騷的男人按理說是不喜歡撒謊的,而之所以高冷,大多是因爲自己有那個本事去拽去狂去霸氣,既然他有這樣的自信說這種話,她也應該給他個機會去證明他自己,所以,華青弦笑了,雙眼眯眯道:“你明兒個就跟我一起回王府,替我去王妃的屋裡看看是不是有密室吧!”
“恐怕不行。”
嗬!又敢拒絕他華青弦雙手叉腰,怒目而視:“爲什麼不行?”
“王妃的汀蘭閣我去過,有太多忍者守護,根本進不去。”門主走之前已然吩咐過他這件事,可他雖是四大暗衛閣主之首,但武功卻僅僅與天雨齊平,王妃那邊的守衛要想突破只有天火有那能耐,不是他不想做,而是有難度。
一聽是這個原因,華青弦收放自如地收起自己的怒火,不屑道:“你是偷偷的進當然進不去了,我說的光明正大的進。”
天雨聽罷,也搖起了頭,沉着道:“少夫人,這恐怕更不行了,天風大哥要是個女人還好說,可以扮成是丫鬟,可他是個男人,怎麼可能進得了王妃的園子?”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吧!不是可以男扮女裝麼?”
“男…男扮女裝?天風大哥?”
噗!天雨噴了,無法直視地扭臉看了一眼身邊的天風,艱難地嚥着口水,心說:那得有多醜啊?
天風那張臉臭得簡直不能看了,眸光火刺火燒的,只恨不得現在就和華青弦打一架:“不行,絕對不行。”
“考慮考慮嘛!我會給你送份大禮的。”
天風腫着臉,將頭搖的好似撥浪鼓:“送什麼也不行……”
“那我要是把天雨送給你呢?”
這話一出,天雨不答應了,臉紅着抗議道:“少夫人,您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我當東西使啊?我又不是東西?”
原本天風還是有些期待的,心想着只要天雨肯點頭,少夫人讓他去死他也絕不眨一下眼,可天雨的態度……
天風心頭微微失落,臉色更加冷沉:“天雨不答應,不行!”
意思很明顯了,爲了天雨他什麼都肯做,只要天雨不是個沒心的,鐵定感動死了,這愣小子,其實也還沒傻透嘛!不過,她也不是隻有天雨這一招能出奇制勝的法寶。慢條斯理地起身,又慢條斯理地走向自己妝奩,從抽屜裡翻出自己前陣子閒來無事隨手畫的一些東西,拿在手裡後又走回了天風的面前:“聽說我以前畫的弩弓和袖箭是你做出來的,對吧?”
天風微訝,不自覺地多看了她一眼:“那些東西,是少夫人畫的?”
“當然了,除了那些我還畫了些別的,你想不想看看。”說着,華青弦搖了搖手裡的紙,好大一沓。
天風呼吸略有些不穩,但仍舊小心地控制着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
看他不上勾,華青弦也不急,又慢慢走到桌前,將手裡畫好的東西一張一張鋪開來,一邊鋪,還一邊認真的解釋道:“看看,我新畫的幾樣小玩異兒,這個是自行車,人可以坐在這上面,然後就能騎很快。還有這個叫爬牆索,攻城的時候用這個就不用梯子了,用梯子不行啊,人家一推就倒下來了。還有這個,這叫熱氣球,看到沒有,能在天上飛喲!這個叫降落傘,如果你們用了這些,嘿嘿!攻城的時候從天上下來的時候,就可以萬無一失了。還有這個,叫旱冰鞋,我穿上這個,你使輕功不一定能跑過我啊!還有這個……這個……”
天風的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忍不住不停地朝桌子上瞄。
他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只有一個,天雨,他這輩子最喜歡的事也只有一件,那就是製造別人製造不出來的東西,華青弦畫出來的東西,別說是見過,他甚至聽都沒有聽說。特別是說到可熱氣球可以飛,他兩隻眼睛都快變綠了,除了鳥,還有東西能在天上飛麼?他太想好奇了,太想試試了。
天風不淡定了,眸子裡的火苗蹭蹭蹭地往上直躥:“少夫人,您是怎麼想到畫這些的?”
“自然是見過我才畫得出呀!”
見過?天風的眼睛更閃亮了。
“在哪裡見的?”
魚兒上鉤了,華青弦也該收網了,臉上還在笑着,可嘴裡吐出字眼卻無情:“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天風一噎,但眼睛仍舊死死的粘在桌上的那些圖紙上,垂涎道:“少夫人,可以把這些圖紙都給我看看嗎?我回去仔細琢磨一下,說不定能做出一些新的來。”
“真的嗎?你都能做?”
猛地擡起頭來,天風雙眼如芒,燦亮得要灼瞎華青弦的眼:“當然,我肯定做得好……”
“就是不給你。”
天風大受打擊,急得抓耳撓腮:“少夫人……這,這……”
“除非你跟我去王府,否則,免談……”她終於拋出的底牌就彷彿二月天時潑上頭的一桶水,霎時便將天風所有的熱情都澆熄了,他雖然渴望得到那些圖紙,但,他是個男人,他還有尊嚴。
華青弦看他還在負隅頑抗,脣一勾,道:“天雨,去端個火盆過來。”
“少夫人冷了嗎?”
搖頭,華青弦萬分可惜地咂嘴:“不是,我是要把這些燒了,反正我也不會做留着幹嘛呀?燒了,全燒了……”
聞聲,天風虎軀巨震,再也‘尊嚴’不下去了,一把奪過華青弦手裡的圖紙,抱在懷裡不撒手:“少夫人,我……我答應你。”
要的就是這句話,華青弦直接拍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反悔我也不會認了喔!”
“不反悔,但少夫人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華青弦頭也不擡,很爽快地答應:“沒問題。”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條件呢!”
切,還用他說啊?這點眼力價她還是有的。
擡眸,笑眯眯地看了天風一眼,又笑眯眯地看了天風身邊的天雨一眼,華青弦露出一臉‘你不說我也知道’的表情,承諾道:“只要我想到新的東西,都畫給你,只要我想到新的點子,都告訴你,還有……只要你敢告訴我你這輩子非天雨不娶,只愛她一個,不再娶小老婆,我就把她嫁給你。”
天雨大囧,臉上又燒起了火:“少夫人,你又……”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少夫人一言,他就當八馬難追了,只要少夫人開了口,還怕搶不過天水那小子麼?
趕緊答應,二話不說:“好!好好好!”
一口氣說了四個好,華青弦忍不住笑噴,小樣兒,瞅瞅這美的?
——
密室之中,燭火搖曳!
有避叭的爆裂聲於幽靜之中響起,王妃輕擡玉手,取下頭上的金釵撥動着燭火,一邊撥,一輕笑:“你知道嗎?府裡又出大事了。”
“在我這種人眼裡,還能有什麼大事?”自那日被鞭打之後,王妃時不時會下來找她聊天,聊開心了就給她上藥,聊得不開心了,便又是一頓毒打。爲此,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就連說話也從來不大聲。
虛虛一笑,王妃的脣角勾起一絲歹毒:“你知道嗎?除了你的女兒以外,還有人在找你。”
“一個死了六年的人,還有誰會找?”
“本想一勞永逸一次解決掉,沒想到,那個死丫頭不但沒有喝我送去的湯,還藉故在王爺的面前做了一曲戲。”是她輕敵了,纔會讓莊覓珠和柳側妃聯手,如今,以她一人之力已不足以對付這兩個女人,可偏偏華青弦又回不來,所以,她纔會故意設計了那麼一出陷害柳側妃,本想誘使老太太出手整治,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直接讓人去請華青弦回來。
名義上那可是她的女兒,老夫人居然不經過她就直接讓人去請,這隻能代表,老夫人已經開始懷疑起她了,所以,她在府裡的日子,將來會越來越難過。
“她演了什麼戲呢?”
王妃古怪一笑,眸底的神情戾氣橫生:“她說,她懷孕了。”
“王爺老來得子,一定很開心吧!”
聞聲,王妃的臉色倏地一變:“你是在笑話我嗎?”
“我沒有。”
“啪!”地一聲,王妃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惡狠狠地道:“你有,你就是在笑話我。”
她閉上眼,一幅累到沒有氣力說樣的樣子:“如果王妃覺得是,那就算是吧!”
“蘭瀾,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殺你?”說着,王妃臉色一沉,又露出一臉嗜血的笑意:“沒錯,我是不敢殺你,可是,我能折磨你,不停地折磨……”
說着,王妃又拿出自己隨身帶着的黑色長鞭,陰側側地朝她走去。
壓抑得太久,王妃需要釋放,自從上次鞭打過真王妃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終於找到了那個釋放的辦法,那就是折磨她,不停地折磨她。直到她趴在地上可憐地求饒,嚎哭,她纔會覺得痛快,她纔會覺得解恨……
鞭打,再鞭打,直到王妃再沒有氣力揮舞自己手中的黑鞭,直到地上的人又一次除了那張臉以外,滿身是血。王妃看着血泊中的白髮女子,突然又落下淚來,那個女人是誰?爲什麼她總覺得那就是她自己不忍再看,不忍再想,王妃又一次奪門而出,逃也似地離開了那間密室。
白髮女子在地上掙扎着,扭曲着,絕美的臉上,猙獰着痛苦……
有輕而淺的腳步聲靠近,她在迷離之中微微對着來人微笑:“你是來救我的嗎?就像當年一樣?可你爲何要救我?爲何?”
那人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這又是何苦?”
她對着他微笑,用那種可以迷死人的表情,極盡妖嬈:“公主總說要殺了我,可她偏偏不捨得殺,只是不停地折磨我,折磨我……我這樣活着,倒不如死了才痛快。”
那人沉默良久,終道:“只有人不想死,哪有人不想活?”
她笑了,笑得冰冷而淒涼:“活着,對我來說只是無盡的折磨,死了就可以解脫,只是,想死都死不了……”
那麼,就只能讓別人死了不是麼?
——
“嘶……”
鞭痕上沾染上藥粉,那鑽心的疼透骨錐心。
林媽媽似有不忍,卻仍舊冷着一張臉,一眼瞥到她雙腕處那已化膿的傷處,終是有些動容:“傷成這樣,這幾天要更小心一點,以後,我每天都會過來給你上藥。”
六年來,公主一直無法面對真王妃這張本屬於她的臉,所以從來不敢來密室見她。直到那一次開了頭,便一發不可收拾,每每心情不好都會下來對真王妃施暴,這是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她真擔心再這樣下去,公主會失手殺了她。殺了真王妃是小,她只怕日後公主會後悔。
畢竟,留着她就等於留下了這張臉,總有一日,還能重新換回來……
扯拽着手裡的東西,真王妃絕色的臉上是木然的痛楚:“上了又如何?戴着這樣的東西,再好的藥也沒有用。”
“……”
林媽媽默然,無法反駁她的話,粗重的鉄燎總會摩擦到傷口,纔會反覆發炎,紅腫,化膿。如果再不治好,要不了多久,她手便只能軟掉。
厭惡地看着自己滿身的傷痕,真王妃放棄般低語:“林媽媽,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我替你把藥上完。”
真王妃避開林媽媽的動作,悽然道:“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我活着?”
林媽媽無言以對,只是若有所指地看向了她的臉,瞭然,真王妃忽而便自嘲地大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我替你把手上先打開吧!傷好了再……”林媽媽沒有再說話,只看着她手腕處腐爛的傷處深深地蹙起了眉,公主最近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也不知道……
“林媽媽,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林媽媽別開臉,神色依舊冷然:“我不會對你好,只是不想你就這麼死了。”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謝謝你。”
“……”
林媽媽不語,很快自腰間摸出兩把鑰匙,替她開了雙手的鎖,又細心地替她上好了藥,才道:“好好養傷吧!我先上去了。”
說完,林媽媽幽幽一嘆,轉身離開。
“謝謝!”
聽到背後傳來的哽咽之聲,林媽媽腳下一滯,須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間秘室。
當林媽媽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真王妃的視線裡,她血色盡失的脣角忽而牽起,長指微擡,手中熠熠生輝的恰是林媽媽之前插在鬢間的那支鑲玉金釵,那金釵的底端極爲鋒利,在暈黃的燈火下,閃着幽幽的冷光……
“林媽媽,我是真的想謝謝你!”
聲落,白髮血衣的女子紅脣輕勾,漾出一朵血色之花。
她之所以活到現在,竟然是因爲這張臉麼?她會後悔的,他們都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