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濃重,無月,亦無風,天地間只剩下了一片死氣沉沉的寒冷,唯有一座小佛堂透出了一點些微的光亮。
一盞昏慘慘的燭燈,沒有誦經聲,沒有守靈人,只有一口黑漆嵌金的高大棺木靜靜的擺在堂中央。
前方的供桌上設着簡單的五供,氤氳的香氣在佛堂中嫋嫋蒸騰,仿若有靈魂正隨着絲絲縷縷的煙霧飄散,飄到不知何處的空朦虛荒,化爲一片徹底的虛無。
突然,燭光毫無預兆的閃動了兩下,彷彿有風倏而灌入了堂中一般,卻立刻就恢復了平靜,在燈盞中繼續毫無生趣的燃燒着,只是牆上,卻忽的映出了一道被放大了好幾倍的暗影,頂天立地的立在了棺木前。
一陣輕微的琢鑿聲響起,片刻後,厚重的棺蓋被移開了。身影忽而俯下,再直起時懷中已多了一條人影,靜靜的躺在高大身影的懷中。
“嗤嗤——”低笑聲響起,似悲似喜,在尚未合上棺蓋的佛堂中聽來異常詭異,悚人至極。
“噗”的一聲悶響,燭火頓熄,一陣輕輕的搬挪敲擊聲響過,木窗被推開,藉着微弱的雪光就只見暗影一閃,幾個起縱便消失在了院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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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燭光,簾動,影搖。
一道藍色的身影一動不動的守坐在牀前,明亮的黑眸定定凝視着牀上躺着的素顏女子,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女子白皙纖弱的手腕上,紅潤的脣角漫不經心的輕勾着,勾出了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意,仿若在耐心而篤定的等待着一場惡作劇的實施,只要熟睡的女子醒來,便可以突然嚇她一跳。
忽而,身影猛地一動,藍袍男子俯身將手撐在了女子的頭側,黑眸中現出了幾絲緊張,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牀~上,雙目緊閉的女子輕輕動了一下,兩扇緊合的濃密羽睫驀地一顫,隨即慢慢的、慢慢的睜了開來。
眼前的黑暗漸漸褪去,一道溫暖的亮光倏而映入了眼簾,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直到一張熟悉的燦爛笑顏清清楚楚的呈現在眼前,歐南歌詫異的合了閤眼,隨即嘆息着笑了:“閻王爺,你長得好像藍若賢呢!”
“哈哈!”爽朗的大笑聲響起,黑眸中霎時爆開了欣喜的燦芒,璀璨耀眼,藍若賢深深的凝望着那雙深邃迷濛的霧眸,心在劇烈的怦跳着,只是人卻像被點了穴一般,只知道笑,只會笑,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明明是自己設計好的這一幕,明明知道她最後一定會醒過來,但看到她停止呼吸倒在了皇甫蘭玦懷中的那一剎,心還是炸裂般的痛了,痛的自己立時就明白了,此生,再無一個女子可以如她這般,在自己心中烙下如此深的印記,成爲對自己如此重要的人。
“藍若賢,你真的是藍若賢嗎?”略嫌冰涼的雙手,撫上了那兩道會跳舞的眉,真實的觸感,溫熱的肌膚,還有毛茸茸的眉毛在指下頑皮的動了動,又是一串藍若賢式特有的狂放大笑聲響起,歐南歌也跟着笑了,可笑着笑着就流淚了:“藍若賢,我沒死,沒死是嗎?”
“沒死,沒死!”一把抓住了歐南歌的手,藍若賢將她從牀上拉坐了起來,“你看,有光,有火,還有在下,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明明應該很開心,可不知道爲什麼淚水會越流越兇,歐南歌惱怒的道:“你這傢伙居然敢違抗皇命,不要命了?!”
“在下是聰明人,不會那麼早死的!”墨眉快樂的飛舞着,藍若賢笑笑的道:“所有人都看見你死了,皇上,麗貴妃,皇甫蘭熙,還有一大幫子的太監、宮女和侍衛!所以在下哪裡有抗命呢?!”
心驀地一痛,歐南歌垂下了頭,藍若賢刻意忽略了一個人——皇甫蘭玦!
他也看見了!自己是死在他懷裡的,他的淚還能熨燙到自己的心,他的呼喚還能震撼的到自己的靈魂,回想起來仿若隔世般那麼遙遠,卻又像此刻的心痛般那麼清晰,在血脈中汩汩的流淌,伴隨着每一下呼吸,就能體會一次他當時的痛楚!
“那麼你是誰呢?”藍若賢攥緊了雙拳刻意笑的燦爛,問的戲謔,她肯定又在想皇甫蘭玦吧!只是現在還不能告訴她,不能!
“我是誰?”迷惑的擡起了眼,歐南歌喃喃的問道。
“是啊!瑞王妃死了,歐南歌也從人間徹底消失了!你又是誰呢?”墨眉左挑右挑的在額上飛舞,想逗得她開懷起來,藍若賢笑的一臉邪肆,卻帶着要做壞事前那種明顯的興奮與雀躍,彷彿他生來就是一個壞蛋,就以做壞事爲樂!
“撲哧”一笑,歐南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是啊,這世上再沒有歐南歌了,有的,只是一個重生的南歌,她沒有過去,她只有未來!”
“哈哈哈哈……”歡快的大笑聲響起,藍若賢一把拽起歐南歌將她拽到了窗前。
“喂,你幹什麼?”連鞋都來不及穿,歐南歌暈乎乎的被拽到了窗前。躺久了,連站都站不穩,只能一手抓着藍若賢,一手扶着窗前的矮桌穩住了身。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推開了窗,藍若賢回頭笑笑的望着歐南歌,一伸手撈起了旁邊椅子上的裘皮斗篷披在了她肩上。
被白雪裝點成了銀白色的庭院寂寂的籠罩在夜色裡,有些蒼茫,也有些清冷,悄無聲息的,一個人影都不見。
撐着桌子,歐南歌眼巴巴的望着窗外,完全莫名其妙,“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日子,我可是新生兒——”
“嘭、啪——”
一朵燦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金黃色的光尾拖了老長,像時光的軌跡。
“嘭啪——”又是一聲,繼而接二連三的響起,天空被映成了暗紅色、鮮綠色、明紫色、亮藍色,五彩繽紛的映亮了歐南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