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釋前嫌,又顛鸞倒鳳。
柳雪濤和盧峻熙這小兩口的恩愛更勝從前。
作別了水娘子後從水香閣出來,按照規矩他們兩個應該在回家前先去柳府給柳裴元磕頭。聽老人訓導之後才能回家。
車裡,柳雪濤像個沒骨頭的人一樣阮綿綿的靠在盧峻熙的懷裡,闔着眼睛閉目養神,對見到自己父親之後該如何解釋的事情毫不擔心。盧峻熙的心裡卻有些忐忑,不知道岳父大人的氣消了沒有,昨晚那一通折騰恐怕紹雲城裡半數之上的人都已經知道了,這會子柳裴元怕是閉門謝客沒臉見那些親友了。
因爲早飯本來吃的就晚,臨走時水娘子又說了許多客氣話,待到了柳府門口時,天色已經是巳時二刻(上午十點半)了。
柳家大門上的當值小廝見是盧家的馬車,便知道是自家姑奶奶來了,一個人匆忙進去報信,剩下的便都趕上前來請安。
盧峻熙下車把柳雪濤抱下車,方轉身微笑道:“都起來吧,岳父大人可在家裡?”
“回姑爺,老爺在家裡呢。姑奶奶,姑爺裡面請。”家人一邊起身一邊回話,然後前面領路帶着盧峻熙夫婦二人進了大門。
柳裴元一夜沒睡好,一大早起來也沒好好吃飯,正在書房裡愁眉苦臉的爲了柳雪濤的事情嘆氣,柳皓波忙於生意上的事情一大早便出去了,柳明澈見父親因妹妹的事情心裡不痛快,便叫小廝去趙玉臻哪裡搞了個假說父親身體不適,身邊少不得人。趙玉臻自然明白其中緣故,不會爲難他。
家人進來回報說大小姐和姑爺已經在門外下車的時候,這父子二人正在書房裡說着柳雪濤的事情,聞言忙問道:“他們兩個一起來的?是什麼個情形?”
下人忙回:“大小姐和姑爺有說有笑的,十分恩愛的樣子。”正說着,盧峻熙和柳雪濤二人便已經進了院門,一路穿過院子中間的青石板甬路,踏上書房門口的臺階一步步走進屋裡來。
下人挑起簾子,二人進屋給柳裴元磕頭請安。
柳明澈便長出一口氣勸道:“我就說他們沒事兒吧,偏生父親不放心。瞧瞧,這會兒倒是手拉着手親親密密的樣子,任誰也分不開了。”
柳裴元便哧的一聲笑道:“真是越大越成了孩子,眼看着都當爹孃的人了,還跟三歲的小娃娃一樣,只會折騰人。”
柳雪濤和盧峻熙二人面面相覷,又忍不住偷笑。
柳裴元便板着臉嘆道:“你們兩個還不起來,跪在地上等着捱打不成?”
柳明澈忙上前去把自家妹子拉起來,又衝着盧峻熙點點頭,笑着問道:“峻熙,沒事兒吧?”
盧峻熙忙一拱手,又給柳明澈見禮:“多謝二哥掛念,峻熙沒事兒。”
柳明澈悄聲笑道:“沒事兒就好。父親一大早的還唸叨呢,說你從小嬌生慣養,恐怕從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昨兒那一巴掌着實是打重了。”
此言一出,柳雪濤和柳裴元又都轉頭看着盧峻熙的那半邊臉。只見紅腫已經消退,早已經恢復的白裡透紅,全無一絲捱打的痕跡。
盧峻熙便又半跪倒柳裴元跟前,說道:“是小婿不懂事,惹岳父大人生氣。我從小沒有父親耳提面命的教導,已經是人生一大憾事。如今幸好有岳父提點,捱打也是福氣。”
這話一說,讓柳裴元是又疼又憐,忙伸手把他拉起來,嘆道:“你從小沒有父親,雪濤從小沒有母親。你們兩個孩子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從小都沒受過一句狠話,所以你們兩個纔要相親相愛,有疼有熱的好生過日子。莫要因爲一些小事傷了感情。若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鑄成大錯,可是一輩子都難以挽回的痛苦啊。”
柳明澈比柳雪濤大幾歲,柳雪濤出生時柳夫人因產後失調一病不起,月子沒出邊喪了性命。那年柳明澈和柳皓波兩個都是四歲,柳皓波只比柳明澈大了兩個月。
四歲的孩子已經依稀記得一些事情。當時柳裴元傷心欲絕,摟着柳夫人不許入殮,讓把族裡的人都給急的不得了,最後還是他們想了個辦法給柳裴元喝了一杯有蒙汗藥的茶,把他給弄得昏睡過去才把柳夫人的遺體入殮。柳裴元醒後又痛哭一場,柳夫人下葬之後,他大病一場,之後無論是誰在他分錢提及續絃或者把妾室扶正的話,都會被他臭罵一頓。正是因爲如此,原本渴望可以扶正的方氏恨死了柳雪濤。
這些事情柳雪濤毫不知情,因爲當時她只是襁褓之中的一個女娃兒。
柳明澈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記得,那個粉團兒似的小丫頭很少啼哭,大部分時間都是安穩的睡在安姨娘的懷裡,但若是安姨娘一放下她,她就拼命地哭,哭的小臉發紫,喘不過氣來。
今日柳裴元說起了柳雪濤從小無母親的話,柳明澈又忍不住多看了妹妹兩眼,忽的一笑,感慨的說道:“日子過得真是快---眨眼間那個粉團兒似的小丫頭如今也要做娘了。”
柳裴元被兒子一句話從心酸的往事中扯了回來,再看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兒正嬌滴滴站在面前,一時間心裡也是雲消霧散,便擡頭吩咐一旁的丫頭:“去廚房傳話,午飯叫他們多多的預備大小姐愛吃的飯菜。”又轉頭對盧峻熙說道:“我知道你家裡事多,吃了午飯便叫你們回去。”
二人自然不敢拒絕,便留下來陪着柳裴元這老頭兒一起用了午飯,因冬天天短,盧峻熙怕夜裡走了困,便不許柳雪濤睡午覺,稍微休息片刻便和柳裴元告辭,仍舊坐了車回自己家裡去。
沒兩日,趙玉臻造訪柳府,柳裴元又叫人把盧峻熙請了來和柳家兄弟二人一起作陪。柳雪濤自然又跟着丈夫回了一趟孃家。之後,盧峻熙又說在水香閣擺宴,感謝趙玉臻和水娘子那日對柳雪濤的照顧。
之後,趙玉臻又命他的親隨來盧家,和柳雪濤對一對這一年的來往賬目,算一算那些竹藤稻草編織的大小傢俬用具等物品在京城賣的明細賬,忙了兩日,賬目整理清楚,這一年下來光這一項竟然爲柳雪濤賺了兩萬多兩銀子。柳雪濤十分的高興,又說擺宴請趙玉臻以表謝意。
趙玉臻卻笑道,若說表謝意,應該是他擺宴謝柳雪濤。若不是她的好主意,他也沒有這條絕好的生財之道。
柳雪濤自然明白,自己能賺兩萬銀子,恐怕趙玉臻只比自己多幾倍呢。他說這是一條絕好的生財之路,是一點都不假的。
如此,一連半個多月下去,竟都是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終究沒有得閒。
眼看着進了臘月,這年的冬天卻是基本沒有見雨雪天氣,乃是典型的暖冬。
如今家裡的瑣事都讓盧峻熙給接過去了,大小管事的大小事盧峻熙都不讓柳雪濤操心,丫頭婆子們過年的衣裳,紅包賞封兒這樣的事情他也都安排好了。
柳雪濤看着家裡的大小事情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有時會同他開玩笑說他是個三好男人。盧峻熙便賴在她的身上,枕着她的肚子,一邊聽小寶寶的心跳一邊幸福的狡辯:“什麼三好?我是樣樣都好天下難尋只此一家錯過後悔的全好男人。”
這日早飯後,閒着無事,柳雪濤便靠在榻上看書。
小丫頭高興地進來回說後花園子裡種的黃瓜已經結了個花苞了。柳雪濤聽了便十分的高興,忙忙的要了斗篷要親自過去瞧。
盧峻熙恰好從前面回去,見柳雪濤披斗篷便上前問道:“這是要做什麼去?外邊陰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柳雪濤高興地說:“我種的黃瓜已經要開花了,所以想過去瞧瞧。”
“我陪你一起去。順便有話跟你說。”盧峻熙索性也不解斗篷了,便扶着柳雪濤的手出了房門。
二人慢慢的往後面的花園子裡走,柳雪濤便問:“是什麼事兒?”
盧峻熙嘆了口氣,說道:“峻晨使了人回來,說陳嬤嬤病重,恐怕人要不行了。”
“陳嬤嬤?”柳雪濤聞言皺起了眉頭,“前些日子莊子上來人不還說她好好地麼?這才幾日就病重的不行了?”
“我也有些不明白,不過這次來的人是莊頭兒的侄子,說人眼看着就不行了,須得預備後事。如此看來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柳雪濤沉思片刻,便說道:“陳嬤嬤是大奶奶貼身的人,一輩子沒有嫁人服侍大奶奶一輩子,她沒兒沒女的,如今到了今日,按道理我們應該好好地發送她。”
“這倒沒什麼,家裡也不缺銀子,只是我怕她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所以想去一趟莊子上。可是---又不放心你。”盧峻熙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說,“要不讓林謙之去一趟吧,他和陳嬤嬤都是母親的舊人,陳嬤嬤有什麼事情應該也不會瞞着他。”
柳雪濤此時也不願讓盧峻熙跑這一趟,倒不是她不爲陳嬤嬤的事情傷心,只是覺得盧峻晨在那裡,還有芳菲也在那裡,若是盧峻熙也去了,肯定會有些撕扯不清的事情。快過年了,她只想過個安安穩穩的春節。
所以,她想了又想,便點頭說道:“讓林謙之和黃氏一起去,多帶些銀子和家人。若陳嬤嬤有什麼事情,便叫他們兩個人看着辦了。況且還有峻晨在那裡,他好歹也是個主子爺們兒,再有他們料理不了的大事你再去也不遲。”
盧峻熙點點頭,說道:“娘子說的很是。”於是轉頭吩咐紫燕,“去把林謙之找來。”
紫燕答應一聲轉身往相反的方向去找林謙之,盧峻熙小夫妻倆慢慢悠悠的往花園子裡走。
盧峻熙低頭看看柳雪濤已經很明顯的肚子,微笑着問道:“小丫頭又踢她孃的肚皮了麼?”
柳雪濤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別老是丫頭丫頭的叫好不好?我還想生個兒子呢,你叫來叫去,真給叫成丫頭。”
盧峻熙失笑:“怎麼,不生兒子我也不會休了你,這會子倒是替爲夫想了起來?”
柳雪濤瞪眼:“你整天把休妻的事情掛在嘴邊上,到底什麼意思?”
“哪有什麼意思?我不過是真的想要個女兒罷了。”
“可別整天的說着說着,倒把這事兒給說成了真的了。”
“那我以後不說了,你別生氣哈。”
花房裡,柳雪濤種的黃瓜真的打了花苞,因爲是試種,一共種了二十餘株,如今且有十六株打了花苞。碧綠碧綠的葉子纏在竹竿上,因爲裡面燒了地龍的緣故,非常的暖,碧油油的葉子順着氣流輕輕地搖曳,嫩黃的花苞只有手指肚大小,但應該用不了一兩天也就該全開了。
柳雪濤一朵一朵的數着那嬌嫩的花骨朵兒,數來數去竟然有二十六朵。
於是她高興地拍着手,笑道:“想不到居然真的成了!這下子過年就能吃上鮮嫩的黃瓜了。”
“看你高興地,跟個孩子似的。”盧峻熙站在她身邊小心的護着她,生怕她不小心跌倒,又點頭嘆道:“不過也真是神奇,之前見過那些花匠在暖房裡養花的,卻沒想到在暖房裡種菜。不過這種菜的確比養花好多了,最起碼還能吃。花兒也就是看看罷了。”
“那倒是。比如一盆冬天開得名貴的話兒需要多少錢?”柳雪濤又開始了她的小算盤。自從趙玉臻兌現了那兩萬多兩銀子之後,她就時刻捉摸着兩件事,一件事是這暖房的蔬菜弄到長安城去應該能賣什麼價錢,另一件事兒就是有關煉製精鋼鍛造兵器的事情能夠。這兩件事兒若是弄好了,就算她柳雪濤成不了當世首富,也差不多是個首屈一指的富婆了。
盧峻熙細想了想,說道:“那要看事什麼花兒。去年我聽說顧大人天南地北的淘換兩盆恰好能在春節前後開的蘭花,說是要給京城的貴人送禮,銀子都出到二百六十兩一盆了,最後還是沒弄到,後來不得不花了一千兩銀子弄了顆珊瑚樹送了去。可最終也沒換出一句好兒來。想必那一千多兩銀子弄來的珊瑚樹根本入不了那貴人的眼。”
“嗯,東西再貴,人家不喜歡,也是枉然的。”柳雪濤點點頭,不過她不怕這個,民以食爲天,就是皇帝太后,也是要一日三餐的。大冬天裡如果能吃上新鮮的蔬菜,恐怕不管多少銀子他們都要想辦法弄到嘴巴里去的。
再說了,柳雪濤還是想走趙玉臻這條路,通過他把這些新鮮的蔬菜傳到京城去,一個春節就能在京城掀起一陣蔬菜風暴了。趙玉臻這傢伙還是有些辦法的,至於他怎麼弄柳雪濤不用多操心,但就像編織品一樣,在他賺取利潤的同時,也不會少了柳雪濤的好處。
“對了,你那乾哥哥,慶王府的世子爺昨兒可是說了,再過兩天他就要回京去了。這送他的東西,娘子還是要親自打點的。慶王府的人眼睛可都是長在頭頂上的,娘子千萬要慎重,可別總弄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送人家,叫人家說咱們窮酸。”
柳雪濤笑笑:“就因爲那些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我才送些他們沒見過的俗世土物。縱然我送個金山銀山,他們也不稀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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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峻熙點頭,“那倒是。”
之後二人在花房裡轉了一圈,發現除了黃瓜剛開了花之外,只有小油菜,已經長得兩三寸高了。還有那蘆筍也長得筷子粗細,嫩生生的應該是最美味的時候。雖然現在就弄下來吃有些可惜,應該再過十來天,等它們個頭兒再長足些,但想想錯過了時機這東西也就不值錢了,柳雪濤便下了下狠心,決定給趙玉臻的送行宴上添上這幾樣新鮮的蔬菜。
於是乎,第二天柳雪濤親自下廚指揮廚娘們爲趙玉臻做下得一桌送行宴真是賺足了驚歎。
鮮黃的幹炸南瓜花,寸許的香椿芽炒雞蛋,清炒蘆筍段,海米小油菜,鮮綠的生菜球沾甜醬,鮮筍雞絲湯,韭菜蝦仁的水晶蒸餃兒。。。。。。
一盤盤只能在春天裡吃到的東西被端上了席面,和那些魚肉搭配子啊一起,葷素適中,色澤鮮豔,把趙玉臻看得眼睛都直了。
後果可想而知。
趙玉臻在酒足飯飽之後,又在盧峻熙和柳雪濤的陪同下參觀了盧家後花園的暖花房。最後,臨走時他再次對盧峻熙感嘆道:“峻熙啊,說實話,我真是妒忌你啊。有這麼個聰慧的媳婦相伴,是你一生的福氣啊。雪濤這丫頭,真可謂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是個難得的賢內助啊”
盧峻熙心裡自然還是微微的泛酸,但嘴上卻不好說什麼,只看着柳雪濤笑了又笑,最後說了一句:“世子爺過獎了,我敢預言,世子爺將來娶得夫人,定然比雪濤還好。”
趙玉臻呵呵大笑,指着盧峻熙說道:“你這樣說,恐怕是存了私心的吧?你是怕你家媳婦被人拐跑了,纔會這樣說的,對不對?”
二人都有了些酒意,開些玩笑無傷大雅。花房裡笑聲連連,連比外邊開的茂盛的梅花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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