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濤在安氏那裡又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溫熱的桂花蜜水後方起身告辭,說是要去柳明澈那裡瞧瞧。
安氏便歲她一起出門,說也過去瞧瞧他,而且只紫燕一個丫頭伺候着她也不放心。
二人出了屋門後看見跪在院子裡的婆子,安氏便看了一眼柳雪濤問道:“這婆子素來也是個聽話的。剛纔一時犯了糊塗許是因爲這兩日忙昏了頭。大小姐如今也懲戒過了,諒他下次也不敢了,不如叫她先回去吧?”
柳雪濤看了一眼那個可惡的狗仗人勢的東西,笑道:“依着我的性子,定喲啊叫她跪一夜。只是姨娘是個慈善人,這會子二哥哥的傷要緊,誰還有心思跟這些奴才們計較什麼。罷了,今兒也是我性子暴躁了些,倒是得罪了大娘。大娘好歹擔待點兒可別去父親那裡告我的狀,我也就阿彌陀佛了。”
她後面的幾句話分明是諷刺,張婆子又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來。這事兒若是柳裴元知道了,自己肯定是個半死。於是忙連連磕頭,說道:“奴才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柳雪濤冷冷的笑笑,扭頭走了,根本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安氏也看了她一眼,終究是明白這婆子乃是方氏的人,自己也不能說什麼,只說了句:“你回去吧。”便加快了腳步跟上柳雪濤。
柳明澈原本是因爲上藥的時候疼痛太過,又因跪了半天體力超支,才昏睡過去。這會兒藥效發作,疼的輕了許多,醒來後丫頭喂他喝了點湯水,人便好了許多。終究是他練武之人,身體要比常人強壯,不然的話,這頓板子必定會傷經動骨。
柳雪濤進來時,他正趴在牀上跟他房裡的大丫頭翡翠說話,忽聽外邊的小丫頭報了一句:“大小姐來了。姨奶奶來了。”便忙轉頭去看。
翡翠原本坐在牀榻跟前給他捏肩膀,此時聽見小丫頭的話也趕忙站起身來。待柳雪濤走進屋裡,她忙上前行禮:“奴婢給大小姐請安。”
“翡翠。”柳雪濤上次便記住了這個文靜丫頭的名字,知道她是柳明澈貼身的丫頭,所以對她跟別的丫頭不同,此時見這丫頭的眼睛紅紅的,知道定然是心疼柳明澈剛剛哭過了,於是擡手把她拉起來,嘆道:“好個丫頭,你主子被打了還沒哭,你倒是先哭起來了。”
翡翠的臉色一紅,忙低下頭去。安氏站在一旁也瞧着她笑道:“大小姐別打趣她,她臉皮兒薄着呢。”
柳明澈便叫柳雪濤:“我剛聽翡翠說,是因爲妹妹匆匆忙忙的趕來了,父親才叫人把我從祠堂接回來。哥哥這裡先謝過妹妹了。”
柳雪濤轉過那一架烏木雕刻嵌翠玉漁樵耕織四扇屏風便走到了柳明澈的牀前,見他身上蓋着一副松香色的錦被,上身穿着月白綾子中衣,頭髮梳的整整齊齊,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方纔放了心。嘆道:“從小到大,咱們兄妹若說‘謝’字,恐怕說一晚上也說不完吧?”
柳明澈笑笑,點頭說道:“那倒是。妹妹快請坐,這會子可不敢讓你站着說話。翡翠,還不去端茶點來?”
翡翠忙應了一聲親自去準備茶點,柳雪濤便在翡翠剛剛坐過的繡蹬上坐下。另有小丫頭搬了個繡蹬兒放在一旁請安姨娘坐。
柳明澈方問道:“峻熙呢?他如何放心你一個人跑回來?”
柳雪濤聞言笑着說道:“連哥哥都知道他不放心?他可不是已經跟着跑來了麼。”
“既然來了,怎麼不見人?”
“我從姨娘那裡過來,哪裡知道他這會子在做什麼。哥哥尋他有事?”
“無事,不過是白問問罷了。”柳明澈搖搖頭,眼神有些閃爍不定的樣子。
柳雪濤因問:“哥哥有事瞞着我?”
柳明澈搖搖頭,笑道:“男人家在外邊的事情,女孩子家打聽什麼?”
柳雪濤一撅嘴巴不樂意的哼了一聲,說道:“盧家如今可是我當家。哥哥可別揹着我跟他搞什麼鬼。若不說,我回頭就去問父親,看父親問你你說不說。”
“你這丫頭從小就聰明,如今又被峻熙給寵壞了,這小脾氣竟然跟塊爆碳似的,一點就着了。”
說這話,翡翠帶着兩個小丫頭端來了四色乾果四色點心,並一壺白牡丹香茶。
安氏親自拿了塊糕點給柳雪濤,說道:“大小姐剛纔在我那裡只喝了一杯水,這會兒餓了吧?晚飯還得等半個時辰呢,先用一塊糕點吧。”
柳雪濤見是自己愛吃的栗子糕便接過來吃了一小口,又嘆道:“還是家裡的點心好吃。是小時候的味道。”
“瞧瞧,才離了家幾日,就饞成了這幅德行。”柳明澈打趣她。
“可憐見兒的,你們兄妹兩個聊着,我現在就去廚房給大小姐做幾樣愛吃的糕點,走的時候帶回去。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你愛吃罷了。”安氏說着,便站起身來又拉上了翡翠說道:“翡翠,你來給我打下手。讓紫燕在這裡伺候着也就罷了。小丫頭們都去外邊候着吧,這屋子本來就不寬敞,這會子人多,索性連氣味都不好了。”
小丫頭們聽了這話都悄聲的退出去,翡翠便跟柳雪濤福了一福,告退跟着安氏去了小廚房。
柳雪濤看了一眼紫燕,叫她去門口守着,方斂了笑問着柳明澈:“哥哥,你跟夏侯瑜有什麼事兒被父親知道了?”
柳明澈一愣,擡眼看了看柳雪濤臉上的神情,見她不悲不喜,從容淡定,說起夏侯瑜這三個字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於是便以爲家人還有安氏等囑咐自己的話都是太過誇張,妹妹這不啥事兒都沒有麼,這些人卻搞得神經兮兮的,聽父親訓斥自己那會兒說的話,好像自己竟是破壞妹妹幸福的罪魁禍首一樣。
柳雪濤見這位並不說話,只是翹着頭看自己,於是皺起眉頭推了他一把,生氣的說道:“我問你話呢你到底聽見沒有。”
柳明澈身子一歪,便牽動了屁股上的傷口,忍不住‘哎呦’了一聲,又呲牙咧嘴的‘嘶嘶’的吸氣,便把柳雪濤給嚇得不輕,忙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問道:“哥哥,沒事兒吧?很痛麼?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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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澈便強裝着‘嘿嘿’一笑,故意做了個鬼臉說道:“還好吧,我不過是想嚇嚇你,瞧瞧我妹妹是不是真的心疼我這個哥哥。呵呵。。。。。。”
“哼!”柳雪濤便拿回手來,轉身坐回去,瞪了他一眼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裝模作樣的?我聽說了市大哥瞧着人打得你,我就不信那些人敢不賣力氣。”
“哎!是啊,什麼事兒都瞞不過我聰明伶俐的好妹妹。”柳明澈嘆了口氣,愛憐的看着她,擡手捏了捏柳雪濤的臉蛋兒,說道:“怎麼盧峻熙那臭小子都養不胖你?難道盧家的飯真的那麼難吃?”
柳雪濤擡手拍掉他的手,嬌嗔道:“說正事!”
“什麼正事?你剛是問我被打得疼不疼來着?”柳明澈裝傻。
“我問你跟夏侯瑜之間弄得什麼事兒被父親知道了?你聾了不成?”柳雪濤沒好氣的問道。
“沒什麼事兒,是他想託我給兵部的上司通融通融,你也知道,他和周家的關係很好。周家沾了工部主事的光,把生意做得那麼大。夏侯瑜呢---不過是想接着我的橋兒和兵部的主事見見面,將來能幫着兵部採買些軍資什麼的。他就約我見了一面,事兒我還沒答應。但父親已經聽說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說。。。。。。”柳明澈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實在拿不準到底是妹妹在強裝鎮定還是父親把一點小事誇大了,所以話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
柳雪濤立刻明白了,便淡淡的笑了笑,把話給接了下去:“父親肯定會說,你和夏侯瑜來往,若是被有心人傳到盧家,我和峻熙之間就會產生矛盾。鬧不好,我還會被盧家休回家,弄得身敗名裂,一輩子見不得人,是不是?”
柳明澈無奈的笑笑,點頭說道:“大體就是這個意思。所以,被父親打一頓,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你真是個大傻瓜。難道爲了我的幸福,我們家的人就一輩子不見夏侯家的人了麼?”柳明澈無奈的嘆了口氣,搖搖頭,片刻後又說道:“也是我之前太不懂事了。讓父親擔心,如今又讓哥哥爲此事受罪。”
柳明澈忙勸道:“這麼點兒小事兒,妹妹不必掛在心上。哥哥本就是練武之人,從小不知摔打磕碰了多少次,之前在山上跟着師傅練武,哪天不受點傷?有的師兄骨頭都被打斷過,也沒見怎麼樣。再說了,你剛纔都說咱們兄妹之間不分那麼多的,這會兒又說這話。分明是不把我當親哥哥了。”
柳雪濤好笑的看着柳明澈:“可我如今心裡已經沒有他了,你又因爲這事兒捱打,不覺得冤枉麼?再說,父親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這事兒定然沒有如此單純。”柳雪濤說着,看了看門口,又壓低了聲音:“定時有人從中挑撥使壞,才讓哥哥受了這番苦楚。如今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敲打敲打那些人。哼。。。。。。”
柳明澈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勸道:“你在這個時候懷着孩子,還是少生氣的好。再說了,我自己有數,不會白白的吃虧的。如今你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順順當當的把孩子生下來,其他事兒都要往後放。等孩子生下來之後,你要誰死,哥哥絕對不會讓他活過天明。如今且聽哥哥的話,別管這事兒,好麼?”
柳雪濤又撅起了嘴,委屈無奈的看着柳明澈,不說話。
“乖,聽哥哥的話。”柳明澈搖了搖她的手腕,“好好地跟峻熙過日子,家裡這點破事兒我橫着數都能數的過來。無非是家產而已。過幾日世子會來紹雲縣,這會兒他人已經在江浙府了。夏侯瑜跟我說他想替兵部做兵器,但看中的是你讓咱們家鑄鐵鋪子裡新鍛造的那種叫做‘鋼鐵’的東西。他先來家想跟父親提,不想卻被大哥給攪黃了,所以才找上了我。我後來去鋪子裡看過,他們按照你說的方法,稍作改進練出來的這種鐵的確比之前的硬很多,若是打磨成刀槍等兵刃,殺傷力強於之前幾倍。”
柳雪濤恍然大悟。暗暗地想着自己到底是個女流之輩,一心只想着舒適的生活,卻忘了這個賺大錢的機會。只是這事兒怎麼會是夏侯瑜要做,按說周玉鵬應該當仁不讓纔對啊。周玉鵬在馬車這件事上投入了那麼多的精力,怎麼肯把這塊大蛋糕分給夏侯瑜呢?
柳明澈見柳雪濤發愣,心裡有些發虛,怕事她果然有懷念舊情,想起了之前和夏侯瑜的那段往事,於是忙岔開話題問道:“妹妹,我聽說你在你們家花園子裡蓋了六個花房專門種菜?”
柳雪濤忙着想自己的事情,卻沒聽見柳明澈說什麼。
“雪濤?”柳明澈乾脆擡手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兒,笑着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連哥哥問你話都沒聽見。”
柳雪濤方回神,微笑着問道:“剛纔忽然想到了一個發財的好路子。嗯---哥哥問我什麼?”
“我問你在你們家花園子裡種的菜什麼時候能叫哥哥嚐嚐鮮?”
“哎!前兒剛種上,等發了芽再說吧。不過能不能發芽我還沒什麼底兒呢。”柳雪濤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柳明澈正想打趣她,卻聽見外邊小丫頭齊聲請安的聲音:“奴婢請老爺安,見過姑爺。”
於是兄妹二人相視一笑止了談論。柳明澈爬回枕頭上,柳雪濤便起身迎了出去。
卷四 椒花柳絮自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