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澈和盧峻熙計較了些話之後便離去了,臨走時盧峻熙叮囑道:“二哥回府後跟岳父大人道個平安,別叫他老人家記掛。”
柳明澈笑了笑,說道:“你趕緊的進去哄雪濤吧。我回去別的不好說,雪濤有孕這事兒一定要說的。老爺子說不定一高興又來親自看她,若見了她這副模樣,小心老爺子又教訓你了。”
盧峻熙忙拱手笑了笑,送柳雪濤出了屋門,看着他離去後方轉身回屋進暖閣去尋雪濤。
柳雪濤這次是真生氣了。不僅僅是因爲盧峻熙的胳膊受了傷,主要還是因爲當時那麼危險的情況下,他居然衝了上去,擋在了康王爺的前面。柳雪濤想到那時的情景就忍不住在心裡罵一句:這個傻子!莫不是腦袋進了水了!他一個文弱書生裝什麼英雄,還擋在人家王爺的前面去!人家那十幾個護衛都是飯桶麼!
原本做做樣子也就罷了。柳雪濤也能理解身爲臣子若是王爺有難不往前湊,結果會讓王爺很沒面子,回來說不定皇上還要斥責一頓。可逞一時之勇讓自己受傷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盧峻熙湊過去挨着她身後躺下,手還沒搭過來,柳雪濤便騰地一下子坐起來了,回頭瞪着他不說話。
“呵呵,夫人,爲夫累了,讓爲夫躺一躺?”
柳雪濤轉身下了牀,把身上的錦被往牀上一扔,說道:“您慢慢睡,妾身出去走走。”
“哎——別走啊!”盧峻熙忙一伸手又把她拉回來,圈在懷裡笑道:“你不在這兒,爲夫怎麼睡的着嘛!”
柳雪濤生氣的撇開手,側着臉給了他一個大白眼,然後生氣的說道:“我不習慣跟一個什麼事兒都瞞着我的人躺在一張牀上,知道麼,這叫同牀異夢。”
盧峻熙急忙上前伸手摟住她的腰肢,把臉貼在她的小腹上,像個沒人要的孩子一樣委屈的說道:“好夫人,你別生氣嘛,爲夫什麼都跟你坦白還不成麼?”
柳雪濤狠了狠心,擡手推他:“不必了,妾身與夫君做了夫妻有多久了?八年多了吧。夫君八年都不想說的事情,如今也不必說了。”
“雪濤!”盧峻熙這回撒不了嬌了,手臂一用力把柳雪濤緊緊箍住,全然忘了胳膊上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了血漬,惶恐的說道:“雪濤……我不是有意瞞着你,不是你想的那樣……”說到這裡,終究是忍不住手臂上傷口的疼痛,忍不住哼了一聲,左手臂上的力氣微微鬆了些。
柳雪濤猛然想到他胳膊上的傷,忙問:“怎麼了?很痛?”
盧峻熙一笑,趁勢把她拉到懷裡抱緊:“當然很痛了,你看,血又出來了……”
“那你還用那麼大的力氣?!”柳雪濤又生氣的瞪他,“還是不痛!”
嘴上說着狠話,她自己的眼圈兒卻先紅了。沒辦法,看見那雪白的紗布上透出的血漬,她的心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的攥了一把,痛的像是無法呼吸。一時間她也忘了自己心裡的那點小小的不痛快,忙靠在他的身上拉着他的左臂,心疼的看了又看,埋怨了又埋怨。
盧峻熙一時間如同墜入愛的海洋裡一般,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根毛髮每一寸肌膚都無比的舒暢。他不動聲色的擡起右臂摟住身邊嬌軟的身軀,輕聲叮嚀:“雪濤,這次一定要給我生個女兒哦!再不生的話,等女兒長大了就該嫌她的爹爹老了。”
柳雪濤好笑的斥道:“胡說什麼呢你?天下哪有女兒嫌爹老的?你該不會想着誘拐我們的女兒吧?”
盧峻熙立刻嘿嘿笑道:“也不是,就是上次聽見謹郡王說他家王妃肚子裡的那個是個小郡主,爲夫就羨慕的不得了。哼哼……瞧他那得意的樣子,好像就他會生女兒似的。”
柳雪濤皺眉,擡手戳了戳他那張俊俏如玉的臉:“你們不是應該都盼着要兒子的麼?所謂含璋弄瓦,兒子纔是美玉,女兒都是瓦片兒啊!怎麼這會兒一個個兒都成了衆女輕男了?”
盧峻熙幸福的笑:“因爲他們都羨慕我有一個好夫人自己卻沒有。便一心要生個女兒培養成我家夫人這樣的。”
柳雪濤一愣,卻也不得不笑了起來,擡手捏了捏盧峻熙那隻筆挺的鼻子,嗔道:“臭美吧你就。”
“雪濤,不生我的氣了吧?”盧峻熙見懷裡佳人笑了,忙順杆兒爬上去。
“誰說的?我肚子裡的氣還大着呢。”柳雪濤忙又繃起了臉,做出一副睚眥必報的樣子。
“唔……那我得好好地賠個不是……”他的手指依舊在她臉上描摹着,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神越來越嚴肅。雪濤血脈加速,心臟也砰砰地狂跳起來。和他過了這麼多年她已經瞭解他的這個表情呆板什麼。他的拇指掠過她的脣線,然後頭又覆下來,她屏息迎接上他的脣。
她顧忌着他胳膊上的傷,又顧忌着自己肚子裡弱小的生命,所以至始至終她都放不開,不停地躲躲閃閃,不斷地求饒。而他卻一直無所顧忌的愛她,像是傾盡所有不停的要,直到把她逼到大牀的角落裡,他才心滿意足的箍住她。退無可退之時,她壓抑的悶哼淺吟越發刺激他,每一次後退都發疼地渴望再次的觸碰,每一次深入都期翼是永恆的相融。
他與她本是一體,經歷多年苦苦尋覓,終於又合二爲一。
第二日,盧峻熙果然在朝堂之上奏說自己身上有傷,請皇上另換主考官。
然皇上卻出人意料的駁回了。並沒有太多的理由,當時皇上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淡淡的一笑,把盧峻熙的奏摺往龍案上輕輕一放,說道:“盧峻熙,你也想跟朕這裡偷懶麼?那麼丁點兒的小傷,就要回家歇息十天半月再回來?”
盧峻熙忙躬身回道:“臣不敢。臣是怕因這點小傷而耽誤了皇上的大事。所以……”
皇上立刻收了笑容,正色說道:“如果耽誤了大事的話,朕看不是因爲你胳膊上的小傷,而是因爲你腦子裡的那點小心眼兒。這幾年朕知你信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好好去辦差,多爲朕選幾個可用的人才,比什麼都強。記住了麼?”
盧峻熙忙躬身回道:“皇上的教導,臣謹記在心。”
皇上點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太監。太監便上前一步,高聲道:“退朝!”
衆臣忙跪倒在地,齊聲道:“恭送皇上!”
皇上離座而去,大殿內的朝臣們也各自起身,準備離去。馬雲瀚見盧峻熙因手臂受傷,起身時有些困難,便忙上前去扶了他一把,關切的問道:“盧大人,您的傷沒事兒吧?”
盧峻熙忙道謝:“謝謝馬大人關心,不過是小傷而已,峻熙沒事兒。”
馬雲瀚側臉看了看大殿裡已經寥寥的幾人都是些不關痛癢的小官兒,便拉赫盧峻熙悄聲說道:“哎喲,好險啊!小官一聽盧大人在大悲寺遇刺一事,當時就嚇了一跳。幸好皇上沒有多想……不然的話,這事兒怎麼也說不清楚啊!”
盧峻熙今日早朝之前便已經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於是淡定的笑了笑,說道:“馬大人爲官也有二十來年了吧?一些事情總不能只看表象,您說是不是?”
馬雲瀚立刻點頭,笑道:“是,是,盧大人說的是。”
盧峻熙看着馬雲瀚一副心服口服的樣子,微微笑道:“馬大人,走吧,今兒本官先同馬大人去戶部,咱們且把這幾日的事情理一理,從明兒起一直到試卷閱完選出三甲,我這都沒什麼時間來戶部了。戶部的事情還需馬大人多多費心啊。”
馬雲瀚忙道:“大人說哪裡話。戶部的事情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按大人交代的辦。”
自從賑災一事過後,馬雲瀚這老頭兒是打定了主意跟着盧峻熙混了。因爲他看來看去這個年輕的傢伙好像一直在走運,就像這次的事情,若是換了別人,怎麼說也要被皇上猜忌一陣子,他去大悲寺,康王也正好去大悲寺,兩個人還一起遇到刺客,這說明什麼?縱然他們二人沒有同謀什麼事情,那他也有被康王拉攏的嫌疑啊!
皇上最嫉恨的就是大臣私交結黨。這事兒算是撞到刀口上了。可就算是撞到刀口上又怎麼樣?人家盧峻熙還就是沒事兒!馬雲瀚暗暗地感慨,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皇上就把他當心腹了,誰又能怎麼地呢?
盧峻熙和馬雲瀚先去戶部料理這半個多月來的政務,待到忙完了從戶部衙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伸了個懶腰,跟馬雲瀚說道:“馬大人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戶部的事情處置的井井有條,本官會向皇上保奏大人盡職盡責爲國效忠的。”
馬雲瀚等的就是這句話啊,在他看來,盧峻熙絕不會一直在戶部尚書這個位子上坐下去,這傢伙遲早會高升的。盧峻熙高升了,戶部尚書的職位誰來坐,還不是他盧峻熙的一本保奏摺子最有效麼?
於是他急忙躬身笑道:“下官多謝盧大人提拔。”
“呵呵,提拔說不上,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若是馬大人玩忽職守,本官依然也會上本參你呢。行了!這天也不早了,咱們累了一天,也各自回家吧。”
馬雲瀚忙賠笑道:“大人說的是,大人先請,下官看着文書們把這些卷宗都收拾妥當之後便回。”
盧峻熙點點頭,說道:“好,那我先走了。”
“盧大人慢走。”馬雲瀚送着盧峻熙出了衙門的大堂,看着這位年輕的尚書一步步往外走去,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跟身邊的一位幕僚說道:“這位盧大人,真是深不可測啊!”
盧峻熙從戶部一出來,便有一個人從一側閃身而出,迎面而來,走到近前笑道:“盧大人。”
“喲,這不是李大人麼?”盧峻熙自然認識這位天子近臣李廣源,這位算起來也是盧峻熙的恩人呢,若沒有他當日揪出使壞之人,盧峻熙哪裡會是前一屆恩科的探花郎呢。
李廣源一身絳紫色湖縐長衫站在春日的晚風裡,笑意盈盈,對盧峻熙拱了拱手,說道:“盧大人真是大忙人啊,李某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盧峻熙忙問:“李大人找峻熙定然有事兒,怎麼不進去傳喚,反而在此地等着呢?”
李廣源笑了笑,說道:“沒辦法,皇上不讓下官進戶部找你,說讓下官在戶部的門口等你辦完了公事再說。下官也只好等了。”
盧峻熙頓時不解,疑惑的問道:“這話怎麼說?”
李廣源擡手指了指那邊的馬車,笑道:“走吧,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盧峻熙點點頭,隨着李廣源上了那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一上車盧峻熙方嚇了一跳,原來英宗陛下一身便裝端坐在車裡,正在閉目養神呢。盧峻熙慌忙跪了下來,低聲請罪:“臣盧峻熙魯莽,驚擾了皇上歇息,請皇上恕罪。”
英宗皇帝睜開眼睛,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盧峻熙啊,你真是比朕還忙。朕在這兒都等你半天了。”
盧峻熙心中暗暗地一驚,忙道:“臣有罪,不知皇上在此等候,居然還在裡面磨磨蹭蹭的到這會兒纔出來……”
此時李廣源已經進了馬車,吩咐車伕趕車走。馬車動了起來,盧峻熙依然跪在馬車裡等着皇上發落。
皇上又笑:“行了行了!你自己都說不知道朕在這裡等了,還有什麼罪?今兒朕要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起來吧,好生坐下來跟朕說說你對這次春闈所擬定的考題有什麼看法。”
盧峻熙去山裡躲了這半個月,躲的就是這件事兒。他明白考題最終都是皇上定,臣子學士們說再多也沒用。說得多了,反而會落下一身的不是。於是忙拱手笑道,“皇上恕罪,臣這半個月來在大悲寺爲亡母唸經祈禱,竟荒廢了許多事情,連着主考官應該做的事情都沒來得及細想,臣惶恐。皇上降罪。”
英宗皇帝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這不怪你,是朕當時答應了你去爲你母親唸經的,你今日一回來便忙於戶部的事情,到這會兒氣還沒來得及喘一口呢。也罷,今兒咱們不說政事了,到了地方先讓你好好地吃一頓,然後再舒活舒活筋骨。”
盧峻熙忙道:“臣叩謝皇上隆恩。”
李廣源便在一旁插話,把話題引了開去。盧峻熙隨機應變,說話都是留三分,心裡總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皇上今番是打得什麼主意。況且天色已晚,雪濤等不到自己回去,不知晚飯可有好生的吃,泓安明日進考場,自己也還有許多話要叮囑他……
總之,盧峻熙是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坐着皇上的馬車,到了地方李廣源先行起身,對盧峻熙和英宗皇帝微笑道:“皇上,盧大人,地方到了。”
盧峻熙忙起身在英宗皇帝之後下了馬車,定睛一看此處原來是個極其幽靜的花園子或者說是別院。
此時正是春好處,園子裡花香馥郁,暖風拂面,花木之間每隔不遠便有一盞琉璃風燈閃爍着幽靜的光,照的這繁花間竟如仙境一般。於是盧峻熙嘆道:“好地方呀,今兒微臣跟着皇上真是長了見識了。”
英宗皇帝笑了笑,說道:“峻熙啊,這是東濯的別院,覺得好,待會兒多吃幾杯酒,好好地根東濯說說,以後讓他多請你幾次也就罷了。”
盧峻熙忙對李廣源拱手,讚道:“原來是李大人的園子,今兒峻熙真是長見識了。”
李廣源擺手笑道:“盧大人別笑話我也就罷了。大人的府邸那才真叫氣派呢。當初大人喬遷新居的時候,朝中有多少大臣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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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皇帝笑道:“這你可別誇他,他那是娶了個好老婆。雪濤夫人生財有道,又別具匠心。才把尚書府修改的那番精緻大氣,依我看,這可不是盧峻熙的本事。峻熙啊,我說的對吧?”
盧峻熙見英宗皇帝沒了平時的架子,說話倒像是多年的朋友,心裡頓覺一暖,忙道:“皇上所言極是。不過,雪濤也沒有皇上說的那麼神奇。”
“哼,你瞧瞧,他還不服氣呢。”英宗皇帝指着盧峻熙笑了笑,信步走在花木之間,進了一處涼亭,方對李廣源說道:“就這兒吧。先弄點吃的來,等咱們盧大人吃飽喝足了,咱們再見識見識他的本事。”
盧峻熙一愣,不由得問道:“皇上,您今兒在這裡……要臣耍弄什麼……本事?”
李廣源笑道:“盧大人別慌。皇上是聽說你在大悲寺裡同風家的人交過手,很是驚歎,說想不到盧峻熙不但是個文才,還是個武將。所以把我叫了去,說要給你準備一個場子,不許外人知道,要你盡情的施展一下你的手腳功夫。”說着,李廣源擡手拍了三下,花木之中倏然閃出一個黑衣人來,站在涼亭之外對着亭內一拱手,卻並不言語。
盧峻熙頓時覺得一陣隱隱的殺氣似曾相識,於是仔細看那人時,心中不由得一驚——這不就是那天大悲寺裡刺殺康王的那個風天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