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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萌萌明白自己不會得到任何答案,因爲她的救命恩人不能說話。

顧萌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貼着幾道創可貼,仍然有着微微的疼痛,應該是她被樹枝刮過臉留下的傷痕。

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

“大導演很有名。”

一個電子聲音在她耳邊突兀地響起,還帶着電子機器的沙沙聲,只是那聲音充斥着高科技的味道,沒有一點語氣起伏。

應該是他用某款智能高科技語音轉化文字發出了聲音。

而且是中文。

她的救命恩人聽得懂中文。

“原來是這樣。”

顧萌萌明白過來,看來做名人還有名人的好處,至少有人都認識,會救她。

那邊沒聲音了。

她只聽到有沙沙的腳步聲,彷彿是來人刻意製造出腳步聲讓她知道有人這在個房~間裡,讓處在黑暗世界中的她安心。

很溫暖的舉動。

不一會兒,她的手被人拉起,顧萌萌愕然,就感覺到她的恩人抓起了她的手,用溫熱的毛巾替她擦拭手指。

顧萌萌一驚,連忙收回了手,順帶抓過毛巾,帶着疏離的感激,“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

對方似乎只是站在她的牀邊,沒有動。

顧萌萌拿着熱毛巾胡亂地擦了擦手,問道,“可以幫我撥個號碼嗎?我要打給我的老公。”

……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她聽到一個沒有任何語氣高低的電子聲音響起,“這裡沒有信號。”

“沒有信號?!”

顧萌萌愣住了,法國還有沒有信號的地方嗎?!

對方沒有回答她,也沒有任何的解釋,只是安靜地從她手中拿走毛巾,一手按着她的肩膀讓她躺下來……

顧萌萌縮了縮肩膀,拒絕地搖頭,但仍然禮貌地道,“那你能帶我去巴黎嗎?我會讓我老公好好謝你的。”

……

這一次,迴應她的是更久的沉默。

沉默到她幾乎以前她的救命恩人已經離開這個房~間。

他太安靜。

好久,顧萌萌才聽到那電子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該睡了。”

那聲音一完,一隻手又按向她的肩膀,試圖讓她躺下來。

顧萌萌這一次退縮得更加厲害,帶着重重的防備,拼命往一旁縮去,整個人從牀~上滾落下來,重重地跌到地板上,“啊——”

顧萌萌痛叫出聲。

腳踝處崴了下,顧萌萌伸手去摸自己的腳,發現自己的腳踝處已經腫了起來,還貼着藥布……

整個人突然騰空而起。

她被他抱了起來,重新放回牀~上。

顧萌萌掙扎了下,人迅速縮成一團,雙手緊抱住膝蓋,一臉的防備,眼前的黑暗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

沒有信號。

不送她離開。

她感覺自己是一個魔爪掉入另一個魔爪之中。

牀邊有腳步聲,不一會兒,她又聽到那種帶着電子的聲音響起,“等你眼睛好了,自己離開。我不是壞人。”

這種語音轉換工具連逗號、句號都會念出來。

他選擇的電子聲音是一種溫潤的男聲,標準的普通話。

但她聽不出任何的語氣,分析不了他這話是帶着善意,還是帶着邪惡的味道。

……

但她寧願相信是前者。

“我不能留在這裡慢慢養傷。”顧萌萌說道,帶着懇求的味道,試圖能打動這位救命恩人,“我的妹妹出了事,我還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我很着急。而我的失蹤也會讓我的老公擔心,你明白嗎?我必須馬上回去。”

厲楚恆一定在滿世界找她。

還有佳妮,不知道徐孔那個人渣對佳妮做了什麼……

她絕對不能留下來慢慢治眼睛治傷。

“你的眼睛過幾天就能看到。”那電子男聲隔了半晌在房~間裡響起。

“不行。”顧萌萌搖頭,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請你帶我去巴黎行嗎?拜託你。”

她現在眼睛這個樣子,靠自己連這個房~間都走不出去。

……

對方給了她沉默,不再跟她說話。

她的肩再一次被按住,這一次不等她有逃避的行爲,他抓扣住了她的肩,將她按了下來,暖和的被子緊跟着蓋到她的身上。

“我很感激你,但我必須回去。”

顧萌萌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她不能呆在這裡,她要知道佳妮的情況,她要告訴厲楚恆她沒事……

“那位醫生給了我鎮定劑,需要替你注射嗎?”

那電子男聲再一次響起,明明是沒有任何的起伏語氣,但她聽到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

顧萌萌只能強迫自己安份地躺着。

她現在完全是個盲人,如果他真要做要什麼,她也阻止不了……

要呆幾天才能離開,她忍不了這麼長的時間,她要見厲楚恆,她要去找佳妮……

……

大概是看她安份地睡了,顧萌萌聽到那腳步聲沉沉地離開房~間,跟着便是極輕的關門聲。

顧萌萌立刻從牀~上翻坐起來,顧不上腫痛的雙腳,摸索到牀的邊緣,然後慢慢一點一點地下牀。

腳一着地,顧萌萌才發現自己的腳傷得太厲害,痛得她幾乎站不穩,每一步都彷彿光腳走在細碎而堅硬的鵝卵石路上,生生的疼從一雙腳上蔓延上來……

所以,他現在除了在家裡給她製造一些盲人適應的環境,不會給她任何更多的幫助。

對於這樣的人,顧萌萌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那你能告訴我,這裡是哪嗎?”

“海邊。”

僅僅兩個字,電子男聲回答得較快。

海邊……

多麼虛幻的回答。

顧萌萌再一次被騰空抱起來,她掙扎了下,對方很用力地抱着她……

他的懷抱沒有厲楚恆的強勢,溫度是一種自然的溫暖,雙手抱緊着她,將她平穩地放回牀~上,伸手按了按她的腳。

顧萌萌吃痛地縮回腳。

冗長的沉默後,那電子聲音又一次響起,“你老公對你很好?”

顧萌萌眼前沒有一點光亮,聞言頜首。

她以爲他只是聽她口口聲聲提老公,所以隨便問一下,卻又聽他問道,“有多好?”

顧萌萌很奇怪他這樣的問句,但還是回答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也一樣。”

“是嗎?”

他說。

顧萌萌蹙眉,對於一個啞巴,完全不用再回應“是嗎”這樣的詞,他還特地說了一遍,很奇怪的感覺……

顧萌萌坐在牀~上沒有動,卻能感覺到他在房~間裡忙碌起來,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應該是在鋪盲人道。

顧萌萌感激他的細心與溫柔,但更多的只是焦急。

呆上幾天,什麼事都會發生的,顧萌萌驀地伸手想揭下眼睛上的紗布,那個電子男聲這次出奇快地說道,“你想瞎就揭下來。”

“……”

顧萌萌的手不由得縮了下。

她知道她的眼睛受了多重的傷,她不想瞎掉,她不想成爲厲楚恆的負累一輩子,也不想再也看不到len和子期。

她只能繼續不安地呆在這裡。

但願……厲楚恆能找到她,而在找到她之前不要太焦急。

厲爵斯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已經深夜,醫生宣佈他暫時脫離危險的時候,還開出一張病危通知書。

醫生對着厲爵西、曼文恭敬地說了一堆。

葉佳妮站在一旁,只聽進去了一句,“他的情況很反覆。”

反覆。

厲爵西捏着那一張薄薄的紙,一手按住醫生的肩膀,嗓音厚沉,“一定要救我弟弟,可能需要用到什麼藥、什麼儀器馬上全部準備到這裡,我不想有任何的意外。”

“厲大少爺,我們會盡力。”

醫生回答着,轉身離去。

加護隔離病房外一個走廊裡,厲爵西下了命令要來看望的人必須穿無菌服,而厲爵斯的病房誰都不能進,以免把細菌帶給他。

葉佳妮站在長長的走廊之外,看着厲家家族的人一個一個穿上無菌服,三三兩兩地間隔着走進去……

她也換了無菌服,把自己的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點鮮血再也看不到,只剩下一雙乾乾淨淨的手。

但她被攔住了。

“大少爺不準表小姐進去。”保鏢面無表情地用英文跟她說道。

葉佳妮呆呆地站在走廊之外,這個地方,她連隔離病房上的玻璃都看不到,她只看到長長的走廊。

她只知道,厲爵斯在這個走廊深處的一個隔離病房裡。

她站在那裡站了三個小時,看着那些厲家家族的人進進出出,中間有過一次騷亂,幾個醫生護士推着兩臺儀器緊張地衝進走廊,直往隔離病房的方向跑過去……

慌慌忙忙中,醫生是一邊跑一邊戴口罩的。

葉佳妮呆滯地望着那個方向,心口的位置已經痛到沒有知覺。

沒人告訴她厲爵斯怎麼樣了,沒人告訴她厲爵斯的病情是不是穩定不下來……

她看着有護士進出,她不敢上前問。

她怕聽到不好的答案,更怕耽誤護士的忙碌。

……

她除了愚蠢地站在這裡,幫不上任何忙,她只能望着那條長長的走廊……

直到那幾個醫生都從走廊裡退出來,葉佳妮才追上去問道,“醫生,請問他情況怎麼樣?”

爲首的醫生認得她是一直在急救室外等得全身顫抖得的女人,便停下腳步,眉頭蹙了蹙,用英文道,“現在還不太好說,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在急救室外最擔心的往往不是那些急得走來走去的人,而是坐在那的。

因爲她已經站不住了,她只能坐着。

醫生看着她臉色白如紙色,不由得又加了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