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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一刻急救回來了,可能下一刻就……

“厲老的情況這幾年還算穩定。”僕人道。

“他最近受了不小的刺激,身體本來就一直在靠藥物維繫,現在……”醫生沒說下去了。

“不能漏出去半個字。”僕人說道,醫生護士們個個點頭,

僕人將他們送出去。

顧萌萌搬過一張椅子到牀邊坐下,看着呼吸氧氣的厲老,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就躺在那兒,蒼老的一張臉,帶着讓人不清楚的多少秘密……

孤單單的。

身邊連個兒子都沒有,如果他就這樣走了,心裡就不會遺憾嗎?

也許他這種地位的老人家並不在乎什麼父子親情,可錢財畢竟身外物,他守了一輩子。

現在若是走了,他也帶不走,那些鈔票更不會呆在他的牀邊哭泣……

顧萌萌望了一眼心電儀器,心口有些不太好受。

……

早上七點的時候,厲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顧萌萌坐在他的牀前,見他醒來連忙站了起來。

“蘇言……蘇言……蘇言……”

厲老張嘴困難地說着,吸着氧氣說得含糊不清楚。

顧萌萌聽了好久才分辨出來他說的是蘇言,像是個女人的名字。

但她記得,厲楚恆的母親……並不是這個名字。

“您還好嗎?”顧萌萌站在他牀前出聲問道。

厲老擡起插着針管的手一下子搭住她的手,他手上的紋路蒼老,手指無力地在她手上抓了抓,卻沒有握緊。

顧萌萌沒有抽回手,他的手自己垂落下去,厲老又昏了過去。

顧萌萌走出臥室,拿出手機準備開機。

厲老身邊的僕人端着早餐走到她面前,恭敬地道,“顧小姐,在厲老允許以前,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聯絡,厲老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病情。”

“好吧。”

顧萌萌只好收回手機。

僕人笑了笑,又道,“顧小姐,吃點早餐吧。”

“冒昧問一句。”顧萌萌問道,“蘇言……是厲老的女人嗎?”

“蘇言?”僕人愣了下,然後搖頭,“我在厲老身邊多年,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連厲老的僕人都不知道這個名字?

蘇言……究竟是誰呢?

……

顧萌萌隨便吃了點早餐回到厲老的臥室,厲老已經摘掉氧氣坐在牀~上,臉色蒼白,憔悴疲憊。

見她進來,厲老眸光犀利地望過來,聲音透着一股滄桑,“今天這麼早就過來看書了?”

“不是您凌晨三點的時候,讓人叫我過來的嗎?”顧萌萌詫異地看着他,他自己喊的她不記得了?

厲老的眼裡掠過一抹驚詫,有些恍然,隨即點點頭,“對,我叫你過來的。”

……

厲老現在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的。

“餓嗎?”顧萌萌低聲問道。

像是奇怪於顧萌萌變得溫和的態度,厲老又有些訝異,又點點頭,“餓了。”

“我去給您拿。”

顧萌萌說着便要離開,就見僕人站在門口愕然地道,“厲老,剛剛我已經伺候您用過稀粥了。”

……

顧萌萌意外地看向厲老,厲老的神情剎那間有些呆滯,隨即冷冷地道,“滾出去!用不着你多嘴多舌!”

“是!”

僕人連忙退了下去。

顧萌萌怔怔地看着厲老,好像一夜之間,厲老的記性變得特別差了……

厲老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眼裡的黯淡越發明顯,驀地伸手揭開被子,想要下牀。

“您還是躺在牀~上多休息休息。”顧萌萌連忙出聲阻止他。

“你不也巴不得我快點死嗎?突然間怎麼關心起來了?”厲老輕咳了一聲,從牀~上下來。

顧萌萌蹙眉,見說服不了他便拿了柺杖遞給他。

“我這副骨頭還能拖幾天我清楚,我是真要把財團都交到他的手上,這不成器的東西……”

厲老聲音帶着輕喘地說道,拄着柺杖站起來。

……

他說的是厲爵西?

所有人都以爲所謂交權只是名義上的而已,厲老根本舍不下權利,但事實上,厲老舍不下也必須舍了。

因爲他的身體已經扛不住了……

……

厲老顫顫巍巍地往窗前走去,驀地回過頭來看向顧萌萌,“小野貓,我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顧萌萌震驚,他連剛剛說的話都不記得了?!

“沒有,您沒說過什麼。”

顧萌萌搖頭,不想打擊他,上前攙扶住他的一條胳膊。

“你不恨我了?”厲老冷冷地睨着她的殷勤。

“恨。”顧萌萌坦承,沒有任何的隱瞞,“您把我的兒子教成孤獨症,讓他的童年沒有交際沒有彩色,我當然恨您。”

但現在,她更多的是覺得這個老人家太過可憐。

“等他將來做了e.s的掌權人,你就要感謝我了,我只是讓他提前適應人性的黑暗,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厲老說得很緩慢,說得很累,“表面對你談笑風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朝你開槍,你沒有時刻躲開子彈的準備,怎麼做大事?”

……

這是第一次,厲老和她談起len不是用霸道專制的口吻,甚至有些語重心長……

只是這種語重心長聽得叫人不舒服。

“我只想讓兒子自由發展,他將來喜歡藝術也好商業也罷,由他自己選擇,我不想禁錮他的人生。”

“婦人之見!淺薄!”厲老的臉頓時又變了,推開她的手走到窗邊,推開窗往外望去,視線落在那片花園上。

顧萌萌沒有同他槓起來,畢竟跟一個垂死的老人爭論什麼孫子的教育制度已經沒有必要了。

顧萌萌站到他身旁,順着他的視線望向那片花園,“不如我陪您下去走走?”

“你倒是懂事了很多。”厲老看向她,聲音滄桑,聽不出是反諷還是讚美。

……

你可以把這當成一種同情。

顧萌萌在心裡默默地補上一句,扶着他往屋外走去。

“沒想到,到我快死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是你這個小丫頭。”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厲老似乎已經沒有之前的威嚴跋扈,每句話都帶了惆悵之意。

“您爲什麼會想到找我?”顧萌萌淡淡地問道。

是因爲那個叫蘇言的女人?因爲她像蘇言?

“就你這隻小野貓在我面前話說得最多,不找你找誰?”厲老說話說得有些困難,雙手拄着柺杖,在她的攙扶下離開房~間。

已經忘了有多少年了,每個人在他面前說的話只有“是”、“知道了”、“馬上去辦”……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其它的聲音,尤其是從顧萌萌嘴裡說出來的話……

事隔幾十年的記憶都被翻了出來。

“您的大壽是我見過最盛大的一場壽宴,您的兒子媳婦給你下跪祝壽,您的子侄孫輩們光是敬酒就要花上幾個小時……”顧萌萌淡淡地說道,“看起來,沒有人比您更威風,名利雙收,子孫滿堂。”

“你想說什麼?”厲老聲音蒼老,步伐比以前慢了很多,但他自己似乎沒有察覺。

他把厲爵西和曼文害成這樣,自己也跟着受了場大刺激……何必呢。

“您……不準備和自己的兒子們聊聊嗎?”顧萌萌換了單手攙扶他,一邊拿出手機開機給厲楚恆發短信——

【我陪厲老去花園走走。】

“兒子?我花費了近半輩子去教導他們,一個都沒有出息,個個爲女人神魂顛倒,沒有大志!簡直荒唐!”

厲老的話變得多起來,絮絮叨叨的。

但下一秒,他又會忘記自己之前說過什麼。

……

他的生命真得要走到盡頭了,現在不過是最後的晚霞餘光……

“每個人都有戀愛的自由,爲什麼他們不行?”顧萌萌扶着他慢慢走向花園,眸子轉動着,試探地問道,“因爲蘇言?!”

厲老的步伐頓時僵住,眸子變得充滿憤怒,手顫顫巍巍地一巴掌甩向她。

顧萌萌機敏地後退一步,沒被他打到,“您不要每次都用暴力來說話。”

這一點,簡直和厲楚恆如出一轍,真不愧是父子。

“你從哪知道的這個名字?!”厲老說話帶粗喘,一雙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恨不得要殺了她似的,卻已經有氣無力。

他的雙手現下除了握在柺杖上顫抖,已經做不了其它……

“是您自己跟我說的,您又忘了?”顧萌萌淡淡地反問道,那是他在意識不清時說的話……

“我說的?”厲老的身上瞬間褪去威嚴霸氣,眼裡涌過呆滯,已經無暇去思考太多她的話是真是假,只道,“我終於提起她了?”

終於?

他很想提起那個蘇言麼?把秘密埋得連自己身邊最貼近的僕人都不知道。

顧萌萌正要問下去,厲老卻像是已經揭過這一頁,緩慢地說着往前走去,“小野貓,你幫我記着,我死後,那間房裡的東西你要通通在我的墓前燒給我。”

“房裡的東西?”

“鑰匙在這……”厲老手顫慄着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條墜鏈遞給她。

顧萌萌愣住,恰恰就是之前她偷偷印下鑰匙模的鑰匙,是那個禁閉的房~間,果然那裡有厲老重視的秘密?

但爲什麼……

“爲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交給我?”顧萌萌看着墜鏈上的鑰匙有些發愣。

他剛剛聽她提起蘇言都憤怒地要打她,現在卻主動把鑰匙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