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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臟沒那麼強大,強大到可以一次一次看着他帶一身傷回到她身邊……

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受傷還算是好的,算是輕的,至少他不是剩了小半條命回到她身邊。

“死也不算!”

厲楚恆冷哼一聲,黑眸裡帶着某種堅決與強勢,“除非你受傷了。”

“……”

顧萌萌的心臟狠狠地跳動着,幾乎跳脫出喉嚨。

鼻子酸澀着。

一種更大的憤怒卻緊跟着襲捲而來,讓她想學着他平時發泄的樣子砸了滿屋子的東西。

“你現在覺得你的話很動聽嗎?!很讓人感動麼?!”顧萌萌站在他面前,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吼了出來,“我告訴你厲楚恆!我煩你這樣!特別煩!”

顧萌萌的聲音特別大,大得根本不像平日的她。

客廳裡靜坐着的len聞言也不禁從數獨間擡起頭,有些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媽媽。

在印象中,媽媽……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會發脾氣的一直都是法西斯爸爸。

……

聽到顧萌萌的這話,厲楚恆的臉也變得不怎麼好看了。

他媽~的。

他到底是爲了誰去受這個罪?!她覺得她欠了楚世修、害了楚世修,ok,他替她去還這筆債!

他傷成這樣,她不心疼也就算了,居然跟他吼?!

想造反了?!

“顧萌萌,你最好收回你的話!”厲楚恆冷着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

她居然說煩他,她敢煩他?!

她是不是真準備反了他了?!

“不收!”

顧萌萌也正在氣頭上,一雙眸憤恨地瞪着厲楚恆,臉色氣得慘白,呼吸都變得重,“厲楚恆,你再給我受一次傷!我就跟你離婚!”

這是顧萌萌結婚以來對厲楚恆說過最狠的話。

結婚兩年,顧萌萌除了偶爾吃吃小醋,還從來沒有跟他吵過架,更不用說提到“離婚”這麼嚴重。

“……”

厲楚恆呆在當場。

她還真準備造反了?!

顧萌萌撂完狠話就“蹬蹬蹬”地跑上樓,連一句要看看他傷勢的話都沒說,跑得又急又快,就跟他是瘟神一樣。

“媽~的!靠!”

厲楚恆低咒一聲,瞪着她的背影站起來想追,又站不起來,氣得他大吼起來,“顧萌萌你他媽給我回來!你敢跟我提離婚?!我警告你,下輩子都別做這夢!”

心,突然很慌。

慌得他有些亂。

他受了傷,她居然跟他提離婚?!還敢說煩他?!她煩他?!

她知不知道做人老婆是怎麼做的?!

離婚?!

做夢!做夢!

“呵。”

一個稚嫩的笑聲飄進厲楚恆的耳朵,刺耳極了。

厲楚恆氣急敗壞地朝着自己的兒子瞪過去,len微微笑着,一雙眼睛望向他,帶些嘲弄的味道。

“你再笑一個試試?!”厲楚恆頓時被憋出內傷了,“她跟我離婚你很開心?!”

這兒子缺心眼?!

len看了他一眼,然後收斂起笑容,老神在在地說了一句,“她又不會。”

他純粹是看媽媽終於會反抗爸爸了而開心。

但他知道,媽媽是不會離開爸爸的。

“……”

厲楚恆狠狠地瞪他,算他還會收回話,要是敢說一句不中聽的,自己可保證不了不會把親生兒子給砸出去……

該死的。

顧萌萌!

厲楚恆咬牙切齒地瞪着空空蕩蕩的樓梯,雙手撐在輪椅的扶手上想要站起來,麻醉還沒完全過去,他一條腿是完全使不上力的。

他一動,輪椅的輪子跟着轉悠,厲楚恆高大的身影一歪,差點倒下來。

len遠遠地望着他,稚嫩的聲音淡淡然地響起,“爸爸,要拐杖嗎?”

len認爲,這是一句很有禮貌的話。

媽媽一直教他做人一定要有禮貌。

“閉上你的嘴!”

厲楚恆咬牙切齒地吼道,語氣衝極了,明顯不怎麼禮貌。

於是len低下頭來繼續淡定地做他的數獨遊戲。

……

他就不信他站不起來!

顧萌萌,你別讓我抓到!抓到就揍一頓!

厲楚恆咬緊牙關一點一點站起來,手準備慢慢放開輪椅,輪椅忽然又是一陣轉,厲楚恆整個人摔倒下來,“砰——”

他直接撲倒在地上,狼狽至極。

厲楚恆,你真他媽廢物!

這回,厲楚恆想揍自己一頓了。

……

len怔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將筆和數獨題放到一旁,站起來走過去。

“厲楚恆——”

一個驚慌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

len擡起頭,只見顧萌萌急急忙忙地從樓梯上衝下來,臂彎上掛着一件長長的外套,一張臉白得沒有血色,衝到厲楚恆身旁。

顧萌萌把外套一丟,連忙上前搭住厲楚恆的臂彎將他攙扶起來,緊張地問道,“你怎麼樣?!”

“顧萌萌!你找死啊?!你敢跟我提離婚?!”

厲楚恆大聲吼了起來,故意報復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到顧萌萌的肩上,撐着她勉強站穩在地。

顧萌萌被壓得差點倒下去,硬生生地撐住他的重量,將他扶坐到輪椅上,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火氣不比他小,“厲楚恆!你搞什麼?我離開一會你能從輪椅上摔下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勁了?!”

“我差勁?!”

厲楚恆的臉色鐵青,手背上的青筋突出,一雙黑眸死死地瞪着她,“你要跟我離婚,我還得在這裡繼續坐下去是不是?!”

“你受了傷!”

“你他媽拿衣服幹嘛?!離家出走?!”厲楚恆斜了一眼地上的外套衣服,眼裡射出火花。

“……”

顧萌萌還想跟他吵,但已經被他氣得沒脾氣了,聲音分貝降下來,格外冷漠地道,“外面馬上就天黑了!我拿外套給你,陪你去看醫生!”

見過離家出走的女人只拿一件外套?還是拿的男人的外套!

“……”

聞言,厲楚恆語塞了。

陪他去看醫生?!

剛還不是吵着跟他離婚麼?!

這女人……怎麼變臉跟翻書一樣快。

顧萌萌撿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確定沒有一點塵埃後,將外套展開,套向厲楚恆的手臂,聲音冷漠而不耐煩,“穿上。”

“顧萌萌!你別弄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厲楚恆抑鬱極了,他今天可是外傷內傷一堆了,“我看過醫生了,不用再看!”

“我要聽醫生怎麼說!”

顧萌萌冷冷地道,她纔不信他說的,再大的傷都會被他說得跟劃破指尖那麼一點點小的事

“顧萌萌!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許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把離婚倆個字給我嚥進肚子裡!”

厲楚恆穿上了外套,目光陰鷙地盯着她,語氣陰沉沉地道。

“我不咽!”

顧萌萌今天表現得格外倔強,非但不收回,反正堅持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到做到,你要敢再受傷,我就馬上跟你離婚!”

“我不離!”

“那我去申請強制離婚!”她又不是法盲。

“顧萌萌!你吃錯藥了?!”

“吃錯藥的是你!”顧萌萌瞪着他,眼神毫不示弱,“你要想跟我離婚,現在就可以滾下來再摔一次!”

“……”

厲楚恆的一隻手正撐在輪椅的扶手上,一隻手半揚握緊了拳頭,呈現一個要站起來揍她的姿勢。

聞言,厲楚恆硬生生地垂下了手,沒再亂動。

靠。

他爲什麼要這麼聽話?!

強制離婚?!她離得了麼她?!

但顧萌萌一雙眼裡的堅決與倔強還是震懾到了他,她不是個會拿離婚放在嘴上說的女人,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動了絕對的怒氣。

他受個傷,竟然還把她給惹到了。

幸好早料到她會不相信讓他去看醫生,已經提前搞定醫生了。

……

厲楚恆坐着沒動,也不說話,一張英俊的臉彆扭地像個孩子。

顧萌萌也不跟他說話,走到他身後推着輪椅往前走,她推得有些吃力。

司機將車停在一傢俬人醫院門口,厲楚恆的輪椅順着車上的滑道下來。

沒有假手於人,顧萌萌吃力地推着他往醫院走去。

拍片、檢查、進一步治療。

剛剛那一跤摔得厲楚恆大腿上的傷口雙繃開來,顧萌萌盯着那黑白片子看了半天,柳眉微蹙,指着某一處問道,“這裡的骨頭是不是有事?”

“……”

厲楚恆坐在一旁瞥了自己的老婆一眼,她還有看片子的能力?!

“沒有。”醫生是武江他們事先買通好的,連忙用英文回答顧萌萌,“傷不到,好好養養可以了。”

“沒有傷到大動脈?”顧萌萌又問道。

“沒有沒有。”醫生連忙搖頭,也是一副這傷就跟割傷手指那樣的態度。

顧萌萌繼續問了很多,事無具細,什麼都問得清清楚楚,包括飲食禁忌,包括需不需做復健,包括多長時間要換藥,甚至是睡覺的姿勢需不需注意之類……

醫生都被顧萌萌問得頭大了……

厲楚恆盯着顧萌萌,他女人越來越像個黃臉婆了。

走出醫院時,外面天黑得很透徹,醫院外的路燈延伸一路。

天氣變得驟冷。

厲楚恆還是一路不吭聲,彆扭地沉默一路,直到一向知道自己該站什麼位置的武江不時往前走兩步,到輪椅前面看厲楚恆一眼。

厲楚恆發現了不對勁,猛地回過頭去,只見顧萌萌已經淚流滿面。

見他轉過頭來,顧萌萌徹底崩潰,鬆開了手,一言不發地徑自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還不滾?!”

厲楚恆冷冷地斜了武江他們一眼。

武江和幾個保鏢立刻一路小跑走向遠處的車,把顧萌萌都扔在後面。

厲楚恆坐在輪椅上沒有動,黑眸直直地盯着顧萌萌在夜色中格外纖弱的背影,盯着她一步一步離去……

一步。

兩步。

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