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這還是白錦繡以前勸他的話。
白錦繡的眼裡仍舊黯然。
“我不敢糊塗,我怕哪天我在他的面前糊塗了,我和爹爹的命都會沒了。”
因爲臨着風,阮非墨的身上又有些不適,所以,他這時也想不清楚太多,看着眼前冰雪的世界,阮非墨索性也不勸她,只輕聲的對白錦繡道。
“隨着你的心意吧。”
因爲身上終還是挨不住這樣的寒風,阮非墨只是又站了片刻,便轉頭離去。
白錦繡卻並沒有走開,儘管腳已經凍得極涼,隱隱透着冰意,可是,看着自己來的時候的那條路徑,想着後面的人追趕着的腳步,白錦繡心內也是唏噓一片,再不敢耽擱。
幾個人草草的吃過了飯以後,便又往前趕。
到了夜裡的時候,總算是到了一個小村子裡。
這個村子裡很小,總不過是十一二戶的人家,崔龍從村頭找到村尾,也沒有找到一戶門窗齊全的,只得找了個還算是牆院密實的地方,給了半兩的散碎銀子,算是先暫且借住下了一晚。
那家的一對年近中年的夫妻帶着四個孩子出來的時候,白錦繡隱隱的見他們身上竟是沒有什麼完整的衣服,不要說棉衣,只怕他們現下穿着的也僅是幾件單衣裹在了一處罷了。
白錦繡心生不忍,便小聲的對崔龍說道。
“把車上的肉分他們一些吧,另外再把我的那兩件灰色的袍子也都給了他們。”
“現在還不行,若是這裡有惡匪,或是地痞,只怕會生出來事來,還不若等到我們走了以後,我再折回來舍他們一些,現如下,還是這樣的爲好。”
“崔鏢師說得有道理,此處並不安全,權且也只能暫時休息一下,你也別生事了,跟我進屋裡去吧,外面的風大。”
說着話的時候,阮非墨已經咳了起來。
白錦繡聽着便也明白他們的顧慮,只得做罷。
進到了房間裡,眼見着這個屋子裡什麼都沒有,鮑大這時候已經把車裡的兩個軟氈都鋪在了那個土炕上,因爲白錦繡愛乾淨,所以她的被褥自然也是備下了的,都在箱子裡。
這時,箱子也都擡進了房裡。
白錦繡這時看着這個家徒四壁的土牆,像是她看過了這間屋子以後,竟只有一隻泥胎的飯碗是好的,便再也找不出來一點完整的東西了。
“平日裡,我是不是太過奢靡了?”
“知道自己罪過了?”
阮非墨自然不會和白錦繡住在一間屋子裡,這個時候崔龍已經和崔虎用幾塊板子在外屋的廚房旁搭起了個簡易的牀鋪,找了些稻草鋪在下面,上面再覆上三層厚氈,再往上面搭上幾個人的厚氅,便是一個極大的通鋪。
這時,廚房裡的爐火也升了起來,燒了些熱水,白錦繡才感覺自己暖了些。
白錦繡聽阮非墨又咳了兩聲,趕緊對鮑大,道。
“往裡放些姜吧,這樣都好驅驅寒氣。先都喝一碗薑湯,再用熱水泡一泡腳。然後,鮑大再把車上最後
那半罈子酒拿進來,你和他也擦擦腳。你替他查檢一下是不是有什麼凍傷,如果有趕緊把藥用上,那藥我擱在那個草梨的箱子裡了,不必替我省着,明白嗎?”
鮑大連聲答應,這些天他也明白了這個林公子的性子,自是什麼也不計較的一個人。
白錦繡因爲怕阮非墨不方便,便進了房間,把簾子落下,讓外面的幾個人儘量能夠自在些。
一個人坐在房裡,白錦繡也褪了靴子,倒在軟墊上,白錦繡想着自己以前的日子,再看現在所居的這間四處漏風的屋子,覺得自己雖然不併稱意,卻實在沒有什麼可不滿足的了。
阮非墨在外間問了她一句,怎麼樣,可有哪裡凍到了。
白錦繡低聲的回了句,說。
“沒有,倒是你我看一直在咳,你自己注意點吧。”
白錦繡雖然下午站在雪裡站了一會兒,腳有些涼,只是,她的靴子是用了小牛皮足足的裹了兩層的,裡面的襪子又是又上等的細絨羊毛一點點織出來的,所以,並沒有什麼異樣。
到了夜裡,白錦繡昏昏的才睡過去,就聽到外間崔龍忽然的極低聲的喊。
“都起來,有人進村子了。”
因爲不方便進來,崔龍不得不狠敲了一下牆,他這麼一砸,倒是讓房頂上的土掉了一層下來。
白錦繡伸手拂了拂,竟然是抹了一手的土。
披上大氅,貫上靴子,白錦繡急忙的挑了簾子便出去,問崔龍道。
“你聽得清楚,知道是什麼人嗎?”
崔龍這時手裡已經提着那柄長刀了,崔虎的手裡也提着一把樣式相同的長刀,白錦繡這時卻和阮非墨一起把視線落到了兩個人身後此時在墊子上抱着身子,眼色黯然的完顏東興。
白錦繡先是忍不住氣,這一路緊趕慢趕的就是爲了把這個小鬼送出山海關,可是,這時候,這個小鬼想要來一招招殺人滅跡,實在太沒良心了些。
想到此處,白錦繡就忍不住心裡冒火,上前一把就把完顏東興的脖子提了起來。
眼裡死死的盯着完顏東興,白錦繡也不廢話。
“今天但凡我的人有一個受傷的,我便親手殺了你。”
“你知道要怎麼殺人嗎?”
白錦繡的眼睛裡是乾淨的,完顏東興早就看得透了,現下被白錦繡脅迫着,他若是想要脫身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他並沒發指令,而且也沒到前面那片林子,所以,外面趕過來的那批人馬應該不是他的手下。
而且若是他的人,也不該這樣招搖的策馬狂奔。
阮非墨因爲上午在車裡,見了完顏東興眼裡的敵意,現下心頭也有些亂,不過他看了眼完顏東興的神色,又仔細想了一下,便對白錦繡道。
“放了他吧,不是他派出來的人。這些來人一則可能是附近的山匪,一則可能是官兵。”
“不可能是山匪。”
崔虎先搖了搖頭,道。
“這裡方圓百里都是李大鬍子的地盤,他與我們鏢局裡的總鏢頭是磕
頭兄弟,我和大哥的馬上都有標記,就是進村的時候,是個人都能看見,若是山上的綠林探子,看到了標記自然要告訴他的,所以不可能。”
“那是……!”
白錦繡忽的想出來可能是孫恪,才一想到可能是孫恪,白錦繡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這個時候,她便是有個洞都想要鑽了,莫說是她換了男裝,只要她不化成了灰,以孫恪的眼力,想要認出她來,太容易了。
“別急,他沒那麼快,我收了密報,他現在應該是到了妙應山,便是再快些,也只能過了燕山罷了。”
“那會是誰?”
白錦繡實在想不出來,便有些急得出汗,強自的抹了抹,到這時候,白錦繡才發覺自己以前在白家的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計劃都是一堆廢物到了不能廢物的自我假設,現在只有崔家的兩個兄弟在,若沒有外援,是個人都能算計了她。
而這時候,白錦繡根本沒有指望這個叫完顏什麼的小鬼,只要一會兒他的那幫子人不出來毀屍滅跡,白錦繡便認爲這個完顏小鬼是良心發現了。
就在焦急的時候,忽聽得外面啪的一聲極大的響動,白錦繡透過了那些破損的窗戶看過去,像是外面的大門的門板被人推散了,而且連院牆也都倒下去了半邊。
“裡面有人嗎?”
外面的人手裡拿着火把,映得身上的官服異常的明亮。
白錦繡這時又見幾對面容冷峻的官兵此時已經環環的圍住了小院。
白錦繡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這時候她都在想,只要那人再說一句話,她便出去自首,無論什麼,只要能保住屋子裡的幾個人的性命,她怎麼着都願意。
“阮大人在裡面嗎,請出來答話。”
那個手拿火把的官差,又向裡面喊了一句。
白錦繡聽這人喊話,又見阮非墨似乎是要出去,白錦繡趕緊一把就扯住了阮非墨的手腕。
“我去,你在裡面呆着。”
“不,還是我出去吧。”
阮非墨的臉上仍舊乾淨清透的笑意,淡淡的對着白錦繡,清風朗月一般的明亮。
“崔龍,麻煩你們二位保護好她。”
說完了以後,阮非墨盯着白錦繡緊緊的看了一眼,在白錦繡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擡步就往外走。
白錦繡眼見着阮非墨馬上就要出去了,趕緊擡腿使足了全身的勁就往外衝,順帶着把阮非墨擠到了一邊。
“我出來了,你們莫要放箭。”
白錦繡才衝出來,剛要做個什麼像是鎮定的姿態,便聽到後面阮非墨因爲絆倒而把這戶人家的那道木板門一起扯倒了然後重重的摔下去的聲響。
噩噩然的回過頭,白錦繡從來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還會出這種烏龍,也就在這時候,白錦繡聽到了有人淡笑着的問。
“什麼放箭?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白錦繡回過頭,只見一個頭戴着灑巾,身着一身圓領的褐色長袍的二十歲左右上下的一個男子赫然的站在她的不遠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