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媧神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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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臘月,桃花潭邊沒有桃花。附近的桃林如墨色勾勒,遠遠望去,一片蕭索。桃花潭裡的水也冷得發白。柳晏獨自一人來到桃花潭邊,發現秦明也一個人在那裡徜徉。

秦明已經知道,柳晏是風氏上卿,由他出面談判,也合乎規矩。但是,他並不想一開始就談正事,而是以一種追憶往昔的口吻說道:“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最喜歡到這個地方玩。”

一個人願意回憶過去,至少說明還沒有忘本。柳晏並不插話,聽着他繼續說下去。

秦明道:“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是怎麼過的,但我小時候過得很辛苦。老祖宗一直把我當接班人培養,所以給我安排了無數的課業,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的孩子玩耍。後來,老祖宗又讓我回到風陵山跟大宗正學習,大宗正不像別的長老那麼嚴厲,所以我才偶爾有機會到這裡來玩。”

柳晏似乎聽出了他的意思,笑道:“看來,這桃花潭承載了你不少的美好的回憶。”

秦明指着柳晏笑了起來:“跟你談話就是愉快!”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道:“我這一輩子,其實只有三個朋友,你是其中一個。”

柳晏冷笑道:“我應該感到很榮幸了!”

秦明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的第一個朋友,就是現任劍仙的父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習武,一起離家出走,闖蕩江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天妒英才,他竟早早的離我而去了。”

“你說的是傳奇劍客公孫羽吧!”柳晏聽大宗正提起過這件事,秦明年少的時候因忍受不了寂寞,離家出走一段時間。

秦明唏噓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第二個朋友,沈凌!是我和公孫羽離家出走之後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南朝白衣將軍,傳說中戰無不勝的戰神,又是一個英年早逝的天才。”柳晏同樣聽說過這個人,戲謔地說道:“跟你做朋友,似乎都活不長,你還是不要把我當朋友了。”

秦明苦笑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了悲傷。這種悲傷是法子內心的,柳晏看的出來。

“對了,說起沈凌,你跟他也算是有關係的。”秦明又笑了起來,“新城沈家就是他的後裔,我聽說,令姐是嫁給了沈凌的後人神戈。”

柳晏笑道:“你非要這麼攀關係,就沒有意思了。”

秦明搖了搖頭,他並沒有這個意思。他看着桃花潭畔的一處廢墟,說道:“還是說說這桃花潭吧!有一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我和公孫羽來這裡玩耍,遇到了一個女孩。她孤身一人,衣衫襤褸,奄奄一息。那時候,附近的州縣正在鬧饑荒,她的父母都餓死了。她不知怎麼的,就跑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來了。後來,她才告訴我,是在一個山頭上看見了這片桃花盛開的地方,便翻山越嶺,爬到了這裡。她認爲這樣美麗的地方,一定是仙境。”

來之前,柳晏對秦明的事情有過了解,但這件事,卻沒有聽說過。他意識到,秦明可能跟這個女孩之間發生了什麼,不然他不會記得這麼清楚。

秦明很快證實了他的猜想,說道:“把她救活之後,我和公孫羽就在那邊給她搭建了一間小屋,給她帶來食物和衣服,讓她在這裡生活。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爲了不打破她的幻想。我們告訴她,這裡就是仙境,到了這裡,她就不用再擔心吃飯穿衣的問題,每天快快樂樂的玩耍就夠了。”

聽到這裡,柳晏被感動了。他沒有想到,秦明也有如此純真的時候。但轉念一想,誰沒經歷過這個年紀呢?

秦明仰天嘆了一聲,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我想喝酒了,能不能陪我喝兩杯?”

柳晏正因宿醉而頭疼呢,可是他不忍拒絕這個要求,於是點了點頭。

秦明揮手招來一隻黑鷹,吩咐它回去帶點酒來,然後走到那個廢墟里,挽起袖子,收拾起來出一片空地,點燃了一堆篝火。白天的篝火沒有什麼情調可言,卻可以驅散寒冷。柳晏也忍不住靠了過去。他知道秦明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那就耐住性子當一個好的聽衆吧!

片刻後,幾隻黑鷹飛了過來,帶來了一整套溫酒的傢伙事。

柳晏笑道:“還是你懂得享受,竟讓魔界黑鷹來做這種事,你也不怕魔族人有意見?”

秦明把一個溫酒的銅壺扔給柳晏,道:“不用白不用,你去打點水去。”

“也罷,看在那個還沒講完的故事的面子上,我就伺候你一回。”柳晏提着水壺,到清澈的桃花潭裡打了壺水,放在火上燒。

秦明把酒罈子裡的酒倒進了壺的內膽中。這樣,隨着水溫的升高,酒也就慢慢被加溫。沒一會兒,廢墟里就香氣四溢了。

秦明給柳晏倒了一大杯,說道:“這是塵封多年的桃花釀,如今沒剩幾壇了。”

柳晏嚐了一口,點頭道:“酒越陳越香,故事越久遠越有味道,繼續說吧,後來怎麼樣了?”說罷,他又伸手阻止秦明,道:“先別說,讓我猜一猜。”

秦明搖了搖頭,道:“還是別猜了,故事的結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找個人說說話。”

柳晏看着他略帶乞求的眼神,笑道:“懂了,還是你自己說吧!”

秦明鬆了一口氣,繼續講道:“這種事,是瞞不了多久的,大宗正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按照風氏的族規,要麼將她趕走,要麼讓她成爲客卿。客卿,說得好聽,其本質上還是奴婢和僕從。我不願她被趕走,只能選擇後一種安排。”

“你愛上她了?”柳晏認不出插了一嘴。

秦明白了他一眼,這種話應該由他自己講出來的。

“抱歉,你繼續說!”柳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明道:“雖然當初的幻想破滅了,但她沒有太在意。她說,只要能陪在我身邊,在沒有別的奢求。可是,她不明白,以她的身份,不可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柳晏道:“是啊,你是風氏的嫡系子孫,又是大長老的接班人,不可能跟一個凡人在一起的。”

這一次,秦明沒有嫌他多話,說道:“沒幾年,我就到了婚配的年紀,長老會已經物色好了一個合適的人選。但就在這個時候,她懷孕了。”

柳晏對風氏的族規有個大概的瞭解,像這樣的情況,不僅秦明會受到懲罰,他們一家三口人可能永遠不能再見面了。

秦明的眼神中充滿了哀傷,連喝了幾杯酒,才繼續說道:“本來,最嚴重的懲罰就是剝奪我的繼承權,並將我們一家三口分開。可是,她卻不明不白的死了……後來,我才查出來,是老祖宗爲了遮掩這件事,派人殺了她!”

“什麼?”柳晏大驚,他萬萬沒想到,秦長老會做出這種事來。

秦明冷笑道:“怎麼樣,這個結局跟你當初猜的可一樣?”

柳晏不語,他盯着秦明,試圖找出他說謊的跡象,卻始終沒有找出來。

秦明道:“你剛剛上任,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風氏一族看上去高貴而又通情達理,號稱珍惜生命,從不輕易殺人,但是爲了維護這種形象,你知道背後裡有多少不爲人知的醜事嗎?你知道公孫羽和沈凌又是因爲什麼而死的嗎?”

柳晏嘆了口氣,雖然風氏的形象在他的心裡崩塌了,但這些事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就拿當年的女皇來說,她做過很多慘無人道的事,但還是有很多人認爲她是個聖明君主,是一代人傑。立場不同,看法天差地別。

於是他說道:“儘管如此,這也不能成爲你屠殺族人的理由。”

秦明道:“這不是我的本心,我現在受仙族支配。而且,我也一直在想辦法避免更多的傷亡。不然的話,你以爲我當真只是找你來敘舊和傾訴的嗎?”

這話倒是讓柳晏驚喜,他忙問:“你有什麼打算?”

秦明道:“起初,我的計劃是改變風氏的舊習俗,讓他們能夠融入這個社會。雖然跟凡人通婚會逐漸降低壽命,但那又怎樣。只要這一生過得快樂,即便只能活幾十年也不枉此生了。再說,即便是在風氏中,也不是所有的家族都能活得長。宋家和孔家基本上跟凡人無異。”

柳晏冷笑道:“你這個想法貌似合理,但你真的只是這麼想嗎?我怎麼聽說,你想當皇帝啊?”

秦明道:“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分。如果風氏的身份公開,難免不會遭到那些愚蠢而又貪婪之輩的迫害。歷來就有一種傳言,說吃了風氏之人的肉,可以獲得長生。長生,對於總是感嘆人生苦短的凡人誘惑力太大,尤其是已經擁有天下的皇帝。不管他們信不信,只要有機會,他們都是要嘗試一下的。當年的秦始皇,爲了獲得長生,不知迫害了多少風氏的族人。你對這幫人很熟悉,應該知道他們的德性。”

柳晏道:“所以,你就想自己做皇帝,掌控天下。如此一來,風氏也就成了皇族,再也沒有人敢惦記了。”

秦明道:“還不止如此,風氏若能成爲皇族,對於天下的百姓也是有好處的。舉個例子來說,歷史上的動亂,往往發生在權力更迭的時候。假如我當了皇帝,在以後的兩三百年裡,就不會發生權力更迭的事情。如此,國家就安穩,百姓也會安居樂業。”

柳晏卻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成爲皇族之後的風氏,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你當了皇帝之後,也就不在是你了。就拿我們兩個的關係來說,你若是皇帝,我們便不可能再是朋友了。權力這個東西,遠比你想想的要可怕。”

秦明正要反駁,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仙族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如今的他已經淪爲仙族麾下的一條狗。所以,他對柳晏說道:“別的事情,以後再說。我來找你,只有一個目的——我們合作,先把仙族的事情解決掉。”

“好吧,你能這麼想,說明還有點理智。說說吧,你有什麼打算?”總算回到了正題上,柳晏也鬆了口氣。

秦明道:“這正是我犯難的地方,你有什麼計策沒有?”

柳晏猶豫了一下,沒有把他們試圖解除封印的計劃說出來,他還不能完全信任秦明。思慮了片刻,他說道:“其實仙族本身的力量很有限,如果能瓦解他們和佛門以及魔界的聯盟,事情就能得到解決了。”

秦明道:“你說的這個計策,我也想過,但我跟佛門和魔界不熟,要離間他們無從下手。我聽說,你還有一隻軍隊。不如這樣,你把他們調過來,風陵山的危機自然就解了。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

柳晏搖了搖頭,道:“不行,那支軍隊是防衛神都的。”

兩人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過了一會兒,秦明說道:“仙族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他們只給了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如果我不能說服風陵山投降,就只能進軍了。實在不行,你們就先假裝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說。”

柳晏道:“也只能如此了。但這個決定,我做不了。你也知道,我剛剛上任,還得回去跟大宗正他們商量一下。你回去之後,也跟仙族商量一下,給我多爭取一些時間。”

秦明無奈地點點頭,道:“好吧,有消息儘快通知我。”

……

回到神廟,柳晏把會面的情況跟大宗正說了。

“投降,這絕不可能!”大宗正的態度很堅決。

柳晏忙道:“我這也是拖延之計,不管怎麼說,三日之內秦明是不會進軍的。你們這邊怎麼樣,有沒有新的進展?”

大宗正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李青蓮招了過來,說道:“有進展,但不是很大,我們已經解讀了四塊碑文中的兩塊,但上面記錄的內容很讓人費解。”

“如何費解?”柳晏來到碑文處查看。

李青蓮指着一塊碑文解釋道:“這似乎是一篇地理志,介紹了一些山川地貌,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他又指着另一塊碑文,道:“這上面記錄了上古媧族的一次祭祀,只說用了兩個族人祭祀了神靈。”

大宗正指着另外兩塊碑文說道:“這兩塊就有些晦澀難懂了,一時半會解讀不出來。”

柳晏只能安慰道:“別急,我們至少還有三天時間,你們繼續解讀,我先把落下的功課補上。”

所謂落下的功課,就是已經解讀出來的文字。通過大宗正和李青蓮留下來的註釋,他如飢似渴地學習着這種古怪的文字。下午的時候,他總算大概看懂了已經破解出來的兩篇碑文。第一篇確實是一篇地理志,介紹了風陵山附近的地貌特徵。但滄海桑田,現在的風陵山已經和上古時期大不一樣了。爲此,他還專門飛上高空查看了一番。

這一查看,倒還看出了些名堂。曾經的桃花潭遠比現在大得多,所以碑文中稱其爲大澤。而風陵山則是大澤之中的一座島。

第二篇碑文記錄了一場祭祀,但祭祀的對象不是女媧,而是神靈。柳晏想起岱宗聖王蒼茫的話,於是大膽的猜想,風陵山原本應該是媧族的神山,他們在在這裡祭祀神靈,而祭祀的方式是古老而殘忍的,用活人來當祭品。

隨後,他又和大宗正、李青蓮一起研究起剩下的兩篇碑文。這兩篇碑文的行文風格明顯跟另外兩篇不同,用語習慣也有很大的差異。但經過三人不懈的努力,也勉強破解出來。碑文的內容大概是記錄一場天塌地陷的災難,媧族幾乎滅絕了,最後只剩下一個人。

柳晏猜測道:“你們說,這個最後剩下來的人是不是女媧呢?這篇碑文是不是她寫的呢?”

大宗正和李青蓮都認可這個說法。

碑文終於破解出來了,但裡面卻沒有如何解開封印的信息。

柳晏問大宗正:“我記得你說過,還有一些碑文上記錄着神藤等信息,它們在哪兒呢?”

大宗正道:“那些碑文早就毀了,只是在族譜中留有一些零散的信息。”

柳晏打量着這間神廟,試圖找出被忽略的東西。但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這個神廟是後來建造的,這些碑文是建造之後被鑲嵌上去的。他們之間本就沒有必然的聯繫。

失望的李青蓮又吟唱起來,用的是“神曲”的調調,聽上去蒼涼而又悲傷。

突然,地面傳來細碎的震動,神廟上的灰塵也簌簌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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