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奔流,不捨晝夜,穿山繞嶺,一去不復回。孤帆遠影,高崖平攤,飄搖激盪,順逆風陵渡。柳晏看着那逆流而上的一葉扁舟,一時間感慨萬千。憑欄遙望,久久不語。風淋和慧心只當他爲自己的身世而感懷,便沒有多說什麼,或許這個時候,誰也無法幫到他。
不知過了多久,風氏護衛進來,說大宗正請他們回去。陳風跟他講過,大宗正是風氏長老會的七大長老之一,掌管族規、族譜和祭祀等事宜。要解決慧心和陳風的事,還真得見他一面。於是,他便隨着衆人回到了風陵鎮。大宗正準備在那裡跟他會面。
進了風陵鎮後,慧心便跟他介紹起這個富庶祥和的小鎮。這裡是進出風陵山的要衝,也是風氏和外界接觸的窗口。山中的產出要通過這個鎮子向外運輸,而山中需要的一切也會運到這裡來。風氏雖然過着隱居的生活,卻不能跟外界完全脫離。
慧心得知柳晏要救她出去,趕忙跟他解釋,她沒有想過要脫離風氏,甚至很慶幸能成爲這個家族的一員。如果能把孩子接過來,她倒是願意一直在這裡生活下去。而且母親還被囚禁在這裡,她更想陪着她。
“囚禁,爲什麼?”柳晏趕忙問母親。
風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措說道:“也不能算是囚禁,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風氏之所以過着隱居的生活,是因爲很久以前,風氏遭到流放,而流放的期限則是永久。風氏想要留在內地,只能隱姓埋名。但總有一些人難以忍受這種遮遮掩掩的生活,於是脫離家族。你外祖母便是其中一個。這本無可厚非,可是她卻嫁給了岱宗的人,也就是你外祖父。風氏與岱宗勢不兩立,你外祖母的行爲被視爲背叛。”
慧心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忙問:“可是,這跟您有什麼關係呢?”
風淋道:“是的,這本來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後來我卻又捲入了宮廷爭鬥。風氏雖然與岱宗有着由來已久的矛盾,但岱宗卻不會對風氏趕盡殺絕,人間的朝廷就不一樣了。不知從何時起,歷代的皇室中都流傳着一個謠言,說風氏掌握着長生不老的秘訣,皇帝沒有不渴望長生的,於是千方百計地搜尋和迫害風氏族人。”說着,她轉向柳晏,問道:“你熟讀歷史,應該知道當年的秦始皇費盡心思尋訪仙人,研製長生不老藥的事情吧?其實他要尋找的不是什麼仙人,恰恰是風氏族人。後世的皇帝也做過類似的事情,給風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我們家遭難之時,風氏沒有冷眼旁觀,而是派人把我救了出來。鑑於我跟皇室以及岱宗的關係,他們不敢輕易放我出去。經過了那麼多事,我哪裡也不想去了,於是就在這裡生活下來。我也不是不想找你們,可是後來他們告訴我,你們都不在了。”
說罷,風淋又忍不住流淚。
柳晏安慰道:“當年逃出去之後,我又和燕兒失散了,多年以後才找到她。在此期間,我們都改名換姓,風氏查不到也很正常。”
風淋點點頭,不管風氏當年是不是欺騙了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們都還活着,她此時最大的冤枉就是跟自己的孩子們生活在一起。可是,長老會能放她離開嗎?
已爲人母的慧心最能體會母親的心情,於是勸柳晏留下來,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她已經聽說了,柳晏與朝廷徹底決裂,而且阿措已經復活,他們一家人完全可以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無論是朝廷的紛爭,還是江湖恩怨,從此跟他們一家人再也沒有關係。
柳晏幾乎心動了,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風氏的生活方式看似與世無爭,實則處處危機,很難說以後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真的要歸隱,最好是切斷跟所有勢力的聯繫,但他知道,這很難。慧心和母親估計很難跟風氏斷絕關係,阿措和鸚哥也很難跟南海仙宮徹底脫離,秦鸞和竹兒始終與朝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薛燕和外公更是難以跟岱宗劃清界限……他所關心的人與各方都有着聯繫,他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更何況,這個世界表面看起來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別的不說,至少那些復活的上古仙族仍讓人擔心,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在醞釀着什麼樣的陰謀?即便他們就此消失了,又會有新的矛盾和危機會凸顯出來,到時候自己都難免不有牽連。
“先別考慮這些了!”柳晏突然有一種無力感,“不管是不是能生活在一起,只要每個人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期望。”
風淋似乎能體會到他的這種無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心懷希望,我相信我們一家人終有團聚的一天。”
慧心則更瞭解柳晏一點,知道他掛念甚多,說道:“我說的一家人,可不止我們一家人,如果你放不下,爲什麼不敞開心胸全部接納進來呢?我想,阿措是不會在意的。”
風淋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詫異地看着柳晏。
柳晏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沈戈,道:“如果換成是他,你能願意?”
慧心會有看了沈戈一眼,不說話了。
柳晏覺得這一路似乎冷落了沈戈,便放慢腳步跟他走在了一起,沒話找話地聊了起來。沈戈顯得很緊張,自從知道慧心還有這麼一個兄弟,他便千方百計打聽關於柳晏的一切,有時聽說柳晏是個文采斐然的謙謙君子;有時又聽說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徒。今日終於見到真人了,首先便被柳晏驚人的功夫嚇住了。他不禁胡思亂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得罪了他回是什麼下場。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慧心可謂是家世顯赫,這讓他不由得自慚形愧。
柳晏問他願不願意爲了慧心而脫離風氏。沈戈猶豫不決,他從來沒想過脫離風氏的事,但既然柳晏這麼問,自然就有這個意思。糾結了一陣後,他表示一切聽慧心的。柳晏心中有數了,等會兒見到風氏的長老後,他便有信心讓慧心自願離開風氏。只是不知風氏的長老會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