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微突然回朝,幾人歡喜幾人愁。被張義昌之徒折騰的悽悽慘慘的大臣們歡欣鼓舞,認爲自己的救星來了;而張義昌等人卻擔心這個三朝元老是回來收拾他們來了。女皇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眼前這種局面,他若是還能坐得住,確實應該徹底回家養老了。
“陛下!”崔玄微說道:“老臣有件小事要求陛下,或者說來求求丞相大人。”
張義昌不禁心中一凜,這老傢伙果然是衝着自己來的。
很多人幸災樂禍地看着張義昌,這個暴發戶雖然位極人臣,但是在累世公卿,屹立三朝,門生故吏遍天下的崔閣老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當然,剩下的一部分人則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些人和張義昌一樣,因舉報而發家,若是張義昌這個倒下了,他們也離死不遠了。
張義昌下意識地看了看女皇,不管崔玄微如何厲害,只要女皇還需要自己,他便不會有危險。而且,這種需要是全方位的,不僅在朝堂,還是寢宮。
女皇意味深長地看了張義昌一眼,笑道:“既然你是來求他的,那就跟他說吧。”
崔玄微道:“昨日令公子駕臨寒舍,說是要買我那破屋陋園。老夫爲國辛勞了一輩子,風燭殘年之際只想守着那個園子種種花、養養草。所以老夫特來求丞相大人跟令公子商量一下,請他務必高擡貴手,將那園子給老夫留下。”
這確實是一件小事,簡直不值得拿到朝堂上來說。但既然在朝堂上說了,那便不是小事了。崔玄微這種人是朝廷的臉面,也是皇帝的臉面。歷朝歷代若是沒有幾個德高望重的元老,皇帝的威望也高不到哪兒去。一個小子竟敢公然打臉,這是要造反啊。
張義昌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女皇,後脊樑一陣發冷。他趕忙給崔玄微行禮,“小子無狀,都是我管教不嚴的過錯。我在這裡給閣老賠禮了。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嚴厲責罰那個逆子。”
崔玄微不禁冷笑,他這是避重就輕啊。不過,張義昌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皇的態度。
女皇沉默半晌,冷冷地對張義昌說道:“這事你自己看着辦吧!”
張義昌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女皇很生氣,但終究還是沒撕破臉。於是,他趕忙向女皇表明態度:“臣一定嚴加管教。”
崔玄微並不覺得意外,張義昌的身份很特殊,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將其扳倒的。
女皇換了一副笑臉,對崔玄微說道:“閣老勞苦功高,理當安享晚年。但江山社稷又不能沒有你這樣的老臣。所以,這次就留下來替朕分憂吧!至於你那園子,朕給你留着。另外再將方圓十里的之內的地方化劃爲你的封地。”
除了封地的事,其餘的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崔玄微便跪下行了個大禮,慷慨激昂地表示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張義昌一回到家裡便把張萎訓斥了一頓:“我怎麼跟你說的?有些人可以動,有些人萬萬不能惹。不但不能惹,還得遠遠地躲着。”
張萎不服,“俗話說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那崔老兒雖然當過大官,但如今不是告老還鄉了嗎?”
張義昌伸手就要打,但還是沒狠下心來,只得耐着性子教訓道:“你哪隻眼睛看他落魄了?當初他是主動離開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但完全跟落魄沾不上邊。再說,官場之上,並不能僅憑官位判斷一個人的力量,還要看他是否受寵,是否有威望。爲父我雖然受寵,也有了官位,但論威望是不能和那個老傢伙相提並論的。”
年紀輕輕的張萎哪裡知道什麼威望不威望的,雖然他表面上在聽父親教訓,心思卻早跑到別的地方去了。等張義昌說完,他便說道:“我打聽到一件事。景安湖附近的人都說那崔老兒的園子裡有古怪。我們能不能借着這個由頭徹底弄死他?”
“閉嘴!”張義昌怒道:“我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是不是?”
張萎賠笑道:“爹,你聽我說完再罵也不遲。我聽說南邊有邪教作亂,如果我們能把這件事跟崔老兒聯繫在一起,還怕他不死嗎?”
張義昌不禁心動,他這個兒子雖說年輕不懂事,但還是很聰明的。當初扳倒秦國公取而代之,這個小子出了不少主意。於是,他試探性地問道:“你有把握?”
“我之前沒見過那崔老兒,但聽人說他似乎有返老還童的跡象,不知這事是否屬實?”張萎問道。
經他這麼一說,張義昌纔想起來,崔玄微確實看上去年輕了許多。而且,這件事女皇也注意到了,還不經意提了一句。崔玄微好仙道的事衆人皆知,是他修煉有成,還是像張萎所說,這其中另有蹊蹺?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似乎都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是有這麼回事,你有什麼打算?”張義昌緊盯着自己的兒子。
張萎笑道:“這還不簡單?您從牢裡給我提幾個邪教分子,我讓他們跟崔老兒‘認認親’不就成了嗎?”
張義昌思慮了一陣,點頭說道:“陛下是最忌諱這些邪教的,只要你能坐實,崔玄微就是有再大的威望也難逃一死。不過,這事不能着急。如今崔玄微剛剛回朝,如果我們急着動手,即便是證據確鑿也會引起陛下的懷疑。”
張萎笑道:“我只管給您提供證據,剩下的事您自己看着辦就行了。”
……
崔玄微住進了神都,崔忠實也跟着去了。園子裡便只剩下柳晏一個人。本來柳晏也要求回京的,即便不能立即官復原職,給崔玄微當個幕僚也是好的。但崔玄微放心不下園子裡的花精,堅持讓柳晏留下來照顧她們。但可恨的是,自從崔玄微走後,阿措她們再也沒有出現。柳晏守着這個荒園,愈加寂寞起來。
“喂,我做了幾樣家鄉名菜,你要不要嚐嚐?”柳晏對着院子裡的石榴樹說道。
但是,阿措始終不理會他。
“出來,陪我說說話。”柳晏見利誘不成,便威脅道:“再不出來,我可就真把你砍了當柴燒。”
還是沒有迴應。
柳晏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籠子來,裡面是幾隻他從外面樹林中捉到的甲蟲。
“你看這是什麼?”柳晏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甲蟲放在樹底下。
阿措終於現身了,很是惱火地罵道:“卑鄙!”
其餘三個女子也現身了,趕忙對柳晏說道:“先生別開玩笑,這是我們的天敵。”
柳晏呵呵一笑,一腳踩死了甲蟲,對衆女說道:“你們怎麼都不願理我?”
白衣女子說道:“我們也不能總是出來吃喝玩樂,還要專心修行。”
阿措也道:“你以爲誰都像你似的,遊手好閒。”
柳晏理虧,只得賠罪:“對不住了各位,那我就不耽誤各位修行了。”
“罷了,反正被你吵醒了。”阿措說着便往草堂走去,“我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好吃的。”
白衣女子對柳晏說道:“先生以後可不要這麼幹了,我們好不容易纔入定的。”
這話說得柳晏有些羞愧,他趕忙說道:“實在對不住。我已準備好酒宴,就當賠罪了。”
“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阿措?”綠衣女子突然問道。
柳晏不自然地笑了笑,面對如此美豔動人的女子,若說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
白衣女子嘆了口氣,“我不想打擊你,但仙凡有別,這是不可能的。”
“爲何?”柳晏索性也不藏着掖着。
白衣女子道:“如果你們現在在一起,會折損你的陽壽,你最終活不過一年半載;如果等到阿措成仙,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基本上你這輩子是等不到了;即便阿措明日就能成仙,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因爲這是仙規所不允許的。”
柳晏面如死灰,原來這就是仙凡有別。
“我們原計劃開始一次十二年的閉關,不想即將入定就被你吵醒了。”白衣女子說道:“不過,不知者不罪。今晚是你最後一次見阿措了,你若真愛她,就好好看看她吧。但千萬別把心裡話說出來,否則會擾亂她的心性。”
柳晏無奈地點點頭,跟着三女回到草堂。
阿措早已大快朵頤起來,嘴角沾着些糖醋排骨的醬汁,雖然很是不雅,但看上去如此可愛。她看見衆人進來,忙道:“姐姐快來,這傢伙做的菜蠻好吃的。”
白衣女子笑道:“你這丫頭,人家設宴款待我們,怎麼還這麼沒有禮貌?”
阿措衝柳晏笑了笑,算是感謝,然後又在杯盤之間忙活起來。但她很快注意到柳晏一直盯着她,不禁有些惱了,“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柳晏趕忙移開目光,以喝酒掩飾。
吃飽喝足,四女跟柳晏告別。
看着她們離開草堂,柳晏突然叫了一聲:“阿措!”
白衣女子趕忙回頭,以警告的眼神看着柳晏。
阿措也回過頭來,問道:“你叫我幹嘛?”
“再會!”柳晏糾結了片刻,擠出兩個字來。
阿措狐疑地看着柳晏,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
白衣女子趕忙替她答覆了一句:“多謝先生款待。”
說着,她便帶着衆女走入花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