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河北岸,將軍府。這裡原本是神衛軍左將軍牛庚的府邸。但牛庚出事之後,這座宅子就被朝廷查抄沒收了,隨後又輾轉落到老胡手中。老胡聽說柳晏要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住,便將這個宅子貢獻出來。
老胡帶着柳晏來到將軍府,介紹道:“這座宅子最大的好處就是面積大,我也是剛入手沒多久,正打算將其改造成家鄉的樣式。”
柳晏看着校場上堆積着各種建築材料,笑道:“既如此,你就繼續改建吧!所需費用都由我來出,只是還要記在你的名下。”
老胡道:“明白!”
柳晏見他似乎心有疑慮,問道:“是不是我的那份錢不夠?”
老胡忙道:“不是錢的事。我又新娶了一房妻室,原本說好了,這個宅子一分爲二,沿河的這邊留給她父親養老。”
薛燕冷笑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胡忙道:“大小姐誤會了,我只是在想該如何跟夫人解釋這件事。”他又看着柳晏,說道:“我了方便做生意,我娶了一個戶部主事的女兒,所以……”
薛燕道:“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她轉頭問柳晏:“這個戶部主事是多大的官兒?”
柳晏苦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從五品吧。不過,不管他官大官小,都不是我這個白衣惹得起的。我看,我們還是自己買一處宅子吧!”
老胡狐疑地看着柳晏,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表明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或者出了什麼事。其實,不管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怕。即便柳晏現在是逃犯,他也會幫他好好安頓下來。但話又說回來,他更希望柳晏是個位高權重的人,如此一來,他就不用看那個戶部主事的眼色了。
於是,他把柳晏拉倒一邊,解釋道:“我作爲一個商人,尤其是一個西域商人,能娶到官宦人家的小姐,是有原因的。一來,那位主事即將致仕,二來那個女人嫁過人,而且名聲也不好。實際上,我是上了他們的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柳晏道:“最近幾年,朝廷動盪,很多人在給自己找後路,結果你成了冤大頭。說起來,我跟那位主事大人沒什麼區別,都是找你來打打秋風來了。”
老胡忙道:“這是兩碼事,您不但救過我的命,還給我錢讓我東山再起。他們純粹是想吃了我,而且連吐骨頭的意思都沒有。”
“你是想說,吃人不吐骨頭?”柳晏笑道:“你的漢話說得挺地道了,就是讀書太少了。”
老胡道:“是是是,以後我一定多讀書。只是,現在該怎麼辦?”
柳晏也有些爲難,他現在不想跟任何官員接觸,更不想鬧出什麼動靜來。不過,那對貪婪的父女要吃的可不僅僅是老胡的肉,這裡面也有他的一份利益。
“你跟我詳細說說這個主事大人的情況。”
老胡道:“我原本也不瞭解,後來才得知,他原本不過是西市的一個小小的稅吏,後來因爲舉報上司而發家……”
“我明白了!”柳晏不等他說完,心裡就有數了。原來這廝是告密黨的一員。如今,朝廷任命賴無極清洗這些告密黨,他便開始準備退路了。
“這樣!”柳晏湊到老胡耳邊,說道:“你先設法弄清楚,那位主事大人當年是不是誣告。”
老胡道:“我已經查過了,他告的那個官員確實是個貪官。這在西市的商人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柳晏苦笑了一下,自己曾因告密黨的誣告而丟官罷職,所以對告密黨很是反感。不過,實際情況是,不是所有的告密黨都是誣告。於是又想出了一個主意,道:“你再查查,他跟哪些人關係密切,尤其是張義昌之流。”
老胡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他似乎沒有結黨。這麼跟你說吧,這個老傢伙最早是個地痞無賴,後來當了不入流的稅吏。但人老成精,他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就拿這門親事來說,他選擇我這麼一個西域人就是有所考慮的。因爲我不是本地人,自然也就沒有任何根基。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我突然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柳晏冷笑道:“想不到,這市井之中還有這等角色。不過,他終究只是個小人物,更不知道你我的關係。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他的陰謀得逞的。”
老胡苦笑道:“他要是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許就不會打我的主意了。”
……
圓月當空,星河稀疏。
芳州,廬陵王府一如往日安靜、神秘。
偏院小樓上,廬陵王憑欄獨坐,看着不遠處的薔薇園發呆。
薔薇已經被人挖走了,那個黑洞洞的土坑令人觸目驚心。
曾經多少個夜晚,那個身體冰冷,但柔情似水的花精悉心陪伴着他,驅散了他心中的孤寂和委屈。可是,她終究又被奪走了,就像多年前被奪走的皇位。對於自己的子女,天下的母親總是給予,而且唯恐給予的太少。可是,自己的母親爲何總是掠奪呢?
樓梯響動,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個腳步聲,他最熟悉不過。那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也曾是他的皇后。對於這三個角色,她更喜歡最後一個。所以,她總是忙碌着,比他記憶中的母皇還要忙。對於母親,他無可奈何;對於妻子,他更是無能無力。如今,他的命令,恐怕連一個侍女都不會服從。
“殿下!”韋氏將一件披風披在他的肩頭。她也是那麼溫柔,不過相比較而言,更像是母親對待兒子,而不是妻子對待丈夫。他已經沒有了母親,於是她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你都知道吧!”廬陵王指着薔薇園問道。
韋氏不置可否,勸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歇着?”廬陵王苦笑道:“你覺得我沒時間歇息嗎?”
韋氏猶豫了片刻,說道:“把她從你身邊奪走的人又不是我,你要恨的人也不是我。”
“你難道就沒想過要置她於死地嗎?”廬陵王變得激動起來,“你們都一樣,都一樣,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視骨肉親情,夫妻恩情於不顧,無所不用其極。”
韋氏一愣,隨後忍不住掉下淚來。
廬陵王心有不忍,將她擁在懷裡,不斷嘆息着。
“殿下當心!”韋氏突然轉身,擋在廬陵王的身前。 щшш✿Tтkǎ n✿C〇
這時,廬陵王才發現接連不斷的火箭,像流星一般飛馳而來。他立刻抱着韋氏撲倒。
但那些火箭似乎沒有特定的目標,似乎只要射進王府就可以了。這是在放火。
韋烈也看明白了這一點,大喝一聲:“不要亂!”,然後連發幾道命令,命人準備好滅火的工具。按排完這些後,他立刻飛身上了偏院的小樓,護着廬陵王和自己的姐姐到樓下躲避。
“這幫惡賊,太肆無忌憚了!”韋氏怒不可遏地看着廬陵王,“我們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殿下!”
廬陵王慘笑了一聲,起身走向一間臥房,說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殿下!”韋氏不甘地叫了一聲。
韋烈拉住她,衝她搖了搖頭。
……
火箭襲擊已經停息,韋烈和韋氏到王府各處檢查情況。王府有多處地方都着了火,但都被及時撲滅了。不過,還是有一個護衛被火箭射中,受了不輕的傷。韋氏悉心安撫,讓那護衛感動不已。
這時,有人來報,錦繡山莊的人求見。
韋烈和韋氏交流了一下眼神,走了出去。
“等等!”韋氏突然腳步他,說道:“我去見她!”
韋烈猶豫了片刻,說道:“不合適吧!”
韋氏已經走了出來,道:“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候了。”
韋烈知道,自己的這個姐姐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只得跟了上去。
王府門口,韋氏見到了薛錦和她的部下。
“殿下沒事吧?”薛錦問道。
韋氏道:“夫人是希望他有事還是沒事?”
薛錦眼神變幻,沒有迴應。
韋氏笑道:“多謝夫人關心,殿下安好。夫人兩次出手相助,我夫妻甚爲感激,敢請夫人入府喝一杯清茶,以表我夫妻的謝意。”
薛錦忙道:“多謝王妃的盛情,要謝就謝老夫人吧。她老人家和陛下親如姐妹,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堂堂皇子被歹人傷害。”
韋氏停頓了片刻,笑道:“既如此,請夫人代我謝過老夫人。”
“奴婢從命!”薛錦抱拳行禮,然後帶着自己的人離開了。
韋氏也回到王府。
沉重的大門,吱吱呀呀地關上。
……
薛錦帶人繞過廬陵王府,向北而行,最後進入一片林子中。
一個敏捷的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順勢單膝跪在薛錦面前,道:“夫人,我們已經盯住了那幫賊人。”
“好,前面帶路!”薛錦接過一塊錦帕,矇住了臉。
一行人無聲潛行,慢慢靠近山林中的古廟。
樹上又跳下來一個人,其動作跟先前的一個同樣乾脆利落。
“什麼情況?”薛錦問道。
那人道:“啓稟夫人,賊人一共二十人,四面都有崗哨。”
“準備行動!”薛錦沉聲法令。
衆人四散而去,看似毫無章法,但很快就到達了預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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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忽然一陣風掠過,古廟的屋頂上出現了一個衣袂飄飄的人影。
“既然來了,就別鬼鬼祟祟的了。”一個女人聲音說道。
話音未落,屋頂上出現了幾支火把,照亮了這個女人的面龐——竟是老闆娘。
薛錦眯了眯眼睛,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人。她很快想了起來,正是那個跟柳晏一起來的妖豔女子。不管她是什麼人,見對方再有準備,薛錦立即下令手下撤了回來。
“出來談談吧!或許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呢!”老闆娘道。
薛錦猶豫了一下,還是現身出來。如果對方想要加害自己,自己早就陷入了人家的埋伏中。於是她說道:“好,我們不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