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被那位嫣兒姑娘一調侃,頓時忸怩起來,卷着衣角,不依地跺腳道:“不來了,一見人家,嫣兒姐姐就要取笑我!”
嫣兒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前仰後合地道:“哈哈,看你害羞的樣子真好玩!你本來就是我的未來嫂嫂嘛,現在叫我姐姐,等你嫁到我家,我就得叫你小嫂嫂啦。嗯!這才一年不見,出落的更水靈了,回去我跟小哥哥說說,他一定喜歡。”
雪蓮終究臉嫩,一張小臉紅的像花兒,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忙道:“嫣兒姐姐,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去我家裡?”
這時那老家人已經趕上來,他也認得這位嫣兒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禮道:“老奴見過嫣兒姑娘。”
嫣兒對老家人點點頭,又對雪蓮道:“我這次來,就是要找你玩耍的,可巧,朝廷上來了個什麼欽差,阿爹一到就被都督抓去陪酒了。本來阿爹還想讓我陪着的,我嫌煩悶,在都督府的後宅裡待了一會兒就溜出來了,這不,正要去你家呢。”
沈人醉對遙兒使了一個眼色,便向她們走過來,他們二人在這裡人地兩生,要打聽洪瑟焱的行蹤並不容易,雪蓮一家人既然在這裡,或者可以籍由他們掌握到御史的一些行蹤,當他聽這位嫣兒姑娘說她的父親去陪欽差吃酒時,就更是打定了主意。
“雪蓮小姐!”
沈人醉喚了一聲,嫣兒和雪蓮同時扭過身來,見一個青年男子一臉驚喜地站在那兒。
雪蓮看看遙兒,遲疑地道:“你是……”
沈人醉打個哈哈,道:“雪蓮小姐不認得我了嗎?你還記得當初在蜀郡的時候,被人丟到你家水池裡的那個醉人嗎?還有你藏在路燈裡的蟈蟈……”
“啊!啊!啊……”
雪蓮指着遙兒,嘴巴越張越大,好半天,她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我想起來啦!哈!原來是你呀,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雪蓮蹦了兩下。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趕緊把裙子裡兜着的東西都交給老家人,伸手扯起沈人醉便急急閃到路邊,見他還牽着一匹馬。便小聲道:“你還有馬騎?看樣子,不是被流放此處的犯人吧?”
沈人醉怔了怔,訝然道:“當然不是,我幹嘛被流放至此啊?”
雪蓮左右看看,聲音變的更小了:“那……你就是犯了事。才逃到這裡來的?”
沈人醉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這個年代,離家遠遊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交通不便,就更是少見有人會千里跋涉到異地他鄉去的道理。
按照常人理解,既然他不是作爲犯人被流放於此,那就只能是犯了罪逃出京城了。
沈人醉心中電閃,順口答道:“是啊,雪蓮小姐還是那麼聰明,我……的確是逃過來的。對面那位美麗的姑娘你看見了吧?什麼,你沒看見?就是那位身穿綠衫,颯爽英姿的姑娘……她父親在朝圍觀,可惜被酷吏陷害捲入了上次幾位相爺的案件,爲給父親報仇,她前去刺殺,沒想到事情暴露,只好逃出京城……”
沈人醉眼都不眨就編出來一堆的謊話,聽得雪蓮姑娘對對面的遙兒既欽佩又同情,簡直把她當成了一個大英雄。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沈人醉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啦。
嫣兒姑娘一見自己的未來嫂子跟那個英俊的漢人說的這麼親熱,望着他的眼神兒都有些崇拜的意味,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忍不住問那老家人道:“這個男人跟你家小姐認識嗎?”
那老家人是雪蓮家裡到了此地後才僱請的一個家僕。他看看沈人醉,疑惑地搖頭道:“老奴可不認得此人。”
嫣兒聽了,立即甩開兩條悠長的大腿走過去,往沈人醉和雪蓮中間一橫,挺起胸膛,下巴一翹。對沈人醉兇巴巴地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沈人醉和雪蓮說悄悄話,離得本來就不遠,她往中間一插,那相較於她的年齡顯得過於挺拔的雙峰都快擦到沈人醉身上了,沈人醉連忙退了一步,道:“哦!在下是雪蓮姑娘在京裡時的故人,在此相遇,十分歡喜,不知這位姑娘是?”
雪蓮拉了拉嫣兒的衣袖,讓她彎下腰,貼着她的耳朵嘰嘰喳喳地講了一陣,嫣兒姑娘這才恍然,雪蓮向沈人醉甜甜一笑,道:“沈大哥,我還小,在家裡是作不得主的,不能允諾收留你。不過你既然還沒有地方去,不妨跟我一起走,我家正有空房子要租出去。”
沈人醉朝遠處的遙兒打了個眼神,連忙道謝,嫣兒姑娘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挽起雪蓮,小聲道:“傻丫頭,怎麼什麼人都往家領啊,我看他油嘴滑舌的可不像好人。”
沈人醉只當沒聽到,就聽雪蓮小聲解釋:“嫣兒姐姐,你誤會啦,他可是個好人,這一次也是因爲做好事才被官府抓呢。”
兩人一路說着,嫣兒姑娘則一直警惕地盯着沈人醉與遙兒。
到家,雪蓮道:“沈大哥,這兒的官府根本不管事的,就算有人知道你是逃犯,官差也懶得管,這兒的逃犯多着呢,你就放心住在這裡好了,我先幫你安排住處……”
雪蓮話猶未了,嫣兒便牽起她的手,對那老家人道:“你給這人安排個住處,記得先跟他要房錢,免得他不告而別。”
嫣兒說罷,拉了雪蓮就走,聲音小得足以讓遙兒聽見:“雪蓮吶,對這種人你要小心點兒,有些人渣專騙熟人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喔……”
嫣兒姑娘對漢人的印象不好,她接觸過的漢人基本上只有三種:做官的、經商的,還有在中原犯罪逃到這兒的。
做官的貪婪成性,經商的太過狡猾,那些逃犯就更不用說了,全都是人渣。這個遙兒既然是逃犯,在嫣兒想來,必定也是一個人渣,頂多算是個不太難看的人渣。
她纔不相信沈人醉對雪蓮說過的理由,在她眼中,這個小嫂子天真爛漫、毫無心機。很容易受騙,而這個漢人看起來又太危險。
蠻族首領爲了多些子嗣來繼承權力和財產,確保權力交替始終在頭人家族內部進行,所以酋領都多納妻妾。擁有幾十房妻妾還算少的,有的大頭人擁有幾百個妻妾。
爲了確保財富和權力能被他們真正的親生子女所繼承,蠻族立有嚴格的規矩,婚後一旦有逾越婚姻的行爲,無論男女。格殺勿論。縱然是出身貴族豪門,願以全部家產抵罪,也要發配瘴疫之地,永不復歸。
雪蓮已經和她的小哥哥有了婚姻關係,她可生怕這個小嫂子出點什麼差遲,保護欲氾濫的結果,就是她把雪蓮拖走,讓雪蓮和這個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男人少在一起。
沈人醉見這白蠻少女對自己成見頗深,只好苦笑一聲。
這幢老宅還真是不小,不過年頭也夠老了。屋頂茅草叢生,除了家主所居的主宅修繕的比較好,圍繞主宅所建的房舍大多破舊不堪,如今爲了出租,也只是補了補屋頂免得漏雨,修了修牆壁免得透風。
大概那老家人也覺得這兩位客人既與自家小姐認識,這樣的住宿條件未免有些差,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說起租金來也吞吞吐吐,遙兒倒是不甚在乎。她只要有個住的地方就行。
最重要的是,不但雪蓮是本地人,可以幫他打聽到許多他未必能打聽的消息,雪蓮所結識的那位嫣兒姑娘更是某位蠻族頭人的女兒。她的父親既然有資格參加迎接欽差的酒宴,想必能知道更多消息,這就足夠了。
於是,遙兒讓沈人醉很痛快地付了房錢,還付了一份馬料錢,託那老家人照顧馬匹。
遙兒與沈人醉並沒有注意到。纔剛剛趕來此地,在此地並應沒有熟人的他們,不但碰到了雪蓮,還碰到了另一位故人,在他們與雪蓮一路聊着天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人盯上了。
遙兒進了宅院之後,那人就在街對面一戶人家的屋檐下站住了,東張西望地佯作尋人,暗暗盯着遙兒的動靜。
這人頭戴一頂灰色卷檐尖頂氈帽、身上斜披一條藍白色條紋的毛氈、赤着一雙黝黑骯髒的大腳。看模樣只有三十歲上下,一臉青滲滲的胡茬兒,顯得臉頰異常的瘦削,看他衣着打扮,顯得很是落魄。
他這樣赤腳披氈的裝束,和當地許多少數民族部落的百姓穿着是一樣的,所以毫不引人注目,即便遙兒與他走個面對面,怕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遙兒能認出來他是誰,一定會大吃一驚,這位仁兄的變化是徹徹底底,即便他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遙兒也很難相信,這個人居然就是當初那位風度翩翩、舉止儒雅、喜敷米分、好簪花的陳世美。
陳世美當年在沈人醉租下的那幢尚書大宅裡,美滋滋地做着做貴族千金乘龍快婿的美妙打算,結果他一等再等,心上人始終沒有伴着她的父兄出現,陳世美成了代罪羔羊,變賣祖宅的錢全被拿去賠給了田三思。
陳世美則以詐編,被臨安府打了四十大板,在牢裡哼哼唧唧的趴了三天,屁股還沒好利索,又被人拖着上路,發配充軍。
這位老兄身無分文,哪有錢賄賂那兩個押送他的公差一路吃喝?沒有錢,這一路上就沒少吃苦頭,偏他命硬,竟然撐了過來,跋山涉水的也沒死在路上。
到了此地之後,他就遇到了貴人,一位濃眉大眼、身材魁偉、長得跟大猩猩般粗壯的夥長和他一見投緣,對他頗爲照顧,因此流配軍中的陳世美並沒有受多少累,只是他剛到軍中的那些天,走路總象鴨子似的屁股一擺一擺的,瞧着頗有些古怪。
陳世美被判的是流配五年,兩年前那位與他甚是投緣的老軍便退役了,陳世美於去年服役期滿,被釋放之後他就在這裡安家落戶,不再想着回到臨安了。
臨安居,大不易,他身無分文,回去臨安生活只能更加艱苦,再者說,他連盤纏都沒有,這幾千里路也不是他能耗得起的。
於是,陳世美就留在了此地,很快與一夥從中原逃過來的亡命廝混到了一起,專門從事倒賣物資和走私活動。
“是他們!一定是他們!我不會認錯的!”
陳世美站在屋檐下,面容可怕地扭曲着,眼睛裡露出無比怨毒的恨意,咬着牙冷笑:“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這一回你到了老子的地盤,看我怎麼整治你!”
陳世美確認了遙兒與沈人醉已在這戶人家租定了房間,便悄然離去。
……
“沈大哥!”
雪蓮偷偷摸摸地溜進沈人醉的住處,回頭看看,輕輕掩好房門,又向沈人醉俏皮地吐了下舌頭,便從懷裡往外掏東西。她的懷裡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揣了什麼東西,掏出來後卻是一個油紙包。
沈人醉正躺着歇息,聽見動靜忙翻身坐起,欣然道:“雪蓮小姐!”
雪蓮走到他身邊,抱歉地道:“沈大哥,真是對不住啊,人說他鄉遇故知,如今遇到故人,我卻不能予你照顧。叫你住這樣的房子,還要收你的房錢。”
沈人醉笑道:“沒甚麼啊,我覺得挺好的,我原來住的地方,還沒你這兒乾淨呢。如果不是遇到你,說不定我和那位遙兒姑娘還要轉悠好久都找不到住處,你手裡拿的什麼?”
雪蓮偷笑道:“這是一隻薰兔兒,味道很好的,我剛纔從後屋檐下偷偷摘下來的,送給你嚐嚐。”
沈人醉忙道:“這樣可不好,若是叫你娘知道了,小心揍你,快還回去吧。”
雪蓮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你放心好啦,我娘纔不會揍我呢。如果她真想打我,我就告訴我爹去,我爹比我娘還寵我,纔不準娘打我呢,這隻薰兔你留着,沒事時撕着吃,挺解悶的!”雪蓮說着,就把薰兔兒放在他的榻邊。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