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人醉吃過晚飯,又洗過澡,換了一身今天剛買的新衣裳,活脫脫一個風流倜儻萬人迷的俏郎君。
錢仁杰帶來了一萬大軍,還攜來了大量的輜重糧秣,要入庫點收、要出庫支付,隔壁牆外倉庫那邊高聲不斷。而前廳呢,黃鏡蓉和張一山、張蘇、田曦、大川等幾人有些喝多了,大聲說笑,也是吵個不休,他們是來找遙兒,遙兒不在,於是不由分說拉上了沈人醉。
沈人醉早就想躲起來了,自打彌子暇發現他在這兒,黃鏡蓉一幫人知道他是與遙兒一起穿越秘境的男子,紛紛向他七嘴八舌問起經過的時候,他就想找個藉口躲起來了。
黃鏡蓉隊長是個女子還稍微矜持一些,但她手下那幫人,簡直就是一幫兵痞子,問的都是什麼東西嘛!那些事情讓他怎麼回答?難道告訴他們沙漠裡邊的確很冷很冷,方便的時候屁屁都快凍成兩瓣兒了?難道告訴他們爲了禦寒整整一夜和遙兒相擁着睡覺?
如果說這些人叫人討厭,那彌子暇就是叫人害怕了,這個總是嘻皮笑臉的傢伙,那雙眼睛很厲害,他只跟自己對答幾句,眼中就有一種瞭然的神色。沈人醉很討厭他那種眼光,那種眼光好像是看穿了她,一直看進他心裡去,發現了他的所有秘密。
於是,剩下的只有與這幫兵痞子進行酒的戰鬥。
你我兄弟難得重聚,怎麼才喝這麼點就散了?好不掃興!
不……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來來來……好兄弟!乾一杯……最後一杯!
遙兒與彌子暇返回面見錢仁杰,彌子暇把他的主意一說,居然拾遺補缺。把幾個人羣策羣力想出的計劃最後的漏洞也堵上了,整個行動方案滴水不漏,錢仁杰大喜過望,立即叫人設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狄人大軍,方纔城頭瞭望時發覺狄人營寨中有異動,估計夜晚還要攻城,已經把消息報進了將府。錢仁杰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雲桐虎身爲主將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於是四人清清淡淡吃了晚宴。回到驛館之後,彌子暇自回房間休息,遙兒本打算就方纔談定的主意去與沈人醉商議一下,誰料一進大廳。就看見百騎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兒縱酒狂歡。
這些人是軍人,雖然並不承擔守城之責。也知道此時不宜多喝,一開始還頗有節制。只是酒這東西,既然沾上了,哪還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況他們心事放下,這時正是極高興的時候。
他們一直在淖爾養傷,等候着遙兒的消息。眼巴巴地從秋等到冬,從黃葉飄零等到大雪紛飛。依舊不見遙兒回來。他們幾乎已認定遙兒死了,可是死不見屍他們終究不甘心,所以就趕到姑墨催促各處查找遙兒下落。
當高魚兒和沐絲娜帶來了遙兒的消息,黃鏡蓉等人就跟到王母衛來了。
他們到了這裡以後才得知遙兒已經安全回來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歡喜,遙兒還沒回來,但有沈人醉這半個正主在,他們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遙兒這個正主回來的時候。
沈人醉與這幾人比兄弟還兄弟了。
這一頓酒,邊說邊喝,敬酒的名目也多。遙兒大難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升在即要喝酒,衆人酬謝要喝酒,聽他述說在狄人的種種驚險離奇的經歷聽得眉飛色舞還是要喝酒,如此下來,沈人醉如何抵擋得住,等他執意不肯再喝時,已是酩酊大醉了。
扶着回來的是張一山和田曦,二人喝得不比沈人醉少,三個人搭着肩膀,搖搖晃晃地進了跨院兒,張一山打眼一望,大着舌頭問道:沈兄,你……住哪屋啊?
沈人醉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間,又飄移到遙兒的房間,含含糊糊地道:你們……回去碎吧,我……找遙兒姑娘……還……有事談。
沈人醉說着,就向遙兒的房間走來,遙兒回來時見這幫人喝得正歡,於是也沒搭理,悄悄回到了房間。此時她在門內聽見腳步聲,忙整理一下頭髮,外面剛一敲門,她就把房門打開,沈人醉站立不穩一跤撲了進來,遙兒趕緊把他扶住,只覺手上一沉,看來他是真的喝多了。
張一山和田曦搭着肩膀站在門口,一瞧這位姑娘,頭髮作未嫁女子的丫鬟妝,眉兒細細長長,眼波狐一般媚麗,瑤鼻櫻脣,俏麗可人,大概是晚上精心打扮過了。
這等麗色看得二人一呆,隨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這位姑娘,沈兄有點喝高了,我們可把他交給你啦!哈哈哈……二人說完,搭着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就帶了幾分暖昧。
這二人居然沒有認出遙兒來。
這倆廝看樣子也是喝高了,囫圇說什麼胡話。遙兒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單臂架着沈人醉,掩好了門,把他搭到几案邊坐下,輕嗔道:你呀,怎麼喝這麼多酒?
沈人醉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覺,強自支撐着道:沒……沒辦法呀……熱情……兄弟喝!好兄弟……還喝……
遙兒給他倒了杯熱水,沒好氣地道:看你醉的,先喝點水,我還有事給你說了。
沈人醉端起杯來咕咚咚就喝起來,遙兒呀地一聲輕呼,嗔道:還是燙的呢!
沈人醉這時還真感覺不出那水有多燙,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着舌頭問遙兒何事。
遙兒於是將訂出的計劃講了一遍,雖然醉了,沈人醉倒是聽懂了,他聽了遙兒的話,把眉一揚,豪然道:我當什麼事兒呢,這有什麼難的,幫你就是了。
遙兒知道沈人醉肯冒險犯難,肯如此幫忙,完全都是衝着她,於是心中一暖。
遙兒!
沈人醉突然叫道,他雖然醉了,心中卻清醒,酒後動真情,心情激盪之下,一把攥住了遙兒的柔荑,把遙兒駭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幹嘛……
沈人醉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只是重重地說道:遙兒,你真好看!這幾句話,沈人醉說得異常清晰,他已經醉了,遙兒能夠感覺得到,他說這句話時,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沈人醉說完這句話,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遙兒,你……早些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遙兒聽他口齒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過來扶他,卻見沈人醉搖搖晃晃奔着她的牀榻就去了,遙兒失聲道:醉人,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沈人醉已一頭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遙兒又好氣又好笑,站在那兒看看睡得跟死豬似的沈人醉,輕輕跺跺腳。先去炭爐上提了壺沸水,走到牆邊。牆邊有一個矮木架,上邊有一個淘盆,遙兒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裡邊,這時又續了些熱水,把毛巾投幹了,回到榻邊,用力把沈人醉翻過來,細心地爲他擦拭臉龐。
沈人醉比起在臨安時削瘦了許多,皮膚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點也不減他的英俊,似乎還顯得更陽剛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來有種堅毅、剛強的味道,他的臉頰熱熱的,因爲喝了酒,有種濃濃的紅暈。
遙兒一點點替他擦淨了臉龐,手指掠過他的下頜時,感覺到那裡硬硬的胡茬,似乎連她的心都颳得癢癢起來,她替沈人醉淨了面,癡癡地凝視他好久,才替他脫了靴子,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蓋起來,動作非常輕柔。
侍候人當然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但是因爲侍候的人是自己不討厭的人,也許還有幾分喜歡吧。
眼見他的醉態,於好笑、無奈之中,便也有了幾分憐惜、幾分歡喜、幾分甜蜜。她從小就自己格外獨立,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
沈人醉喝醉了,其實還有一層原因,他心裡清楚,要過姑姑那一關不太容易,可他一直沒有跟遙兒說,不爲別的,只因爲姑姑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遙兒能夠對抗的,一旦激怒姑姑,那就弄巧成拙了。
雖然他只是一個侍衛一般,是姑姑手中的一把劍,但他是姑姑從小養大的,他清楚姑姑從來沒有把他單純地看成一個下人,姑姑對別人一向寡情,對他卻有些當子輩看待般的憐惜,如果他委婉一些,說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決這個問題。
但遙兒的心是怎樣的,他琢磨不清,於是就有些患得患失。
……
沈人醉頁不知在夢中是什麼好事兒,甜甜地笑了。遙兒這時把柔軟的小手輕輕撫過沈人醉的臉頰,然後用細嫩的掌背貼着他的下頜輕輕摩挲了幾下,感受着那硬硬的男人的味道,甜甜一笑,起身爲他蓋了蓋被子……
一道微弱的燭光搖曳着,發出微弱的光.此時此刻,它彷彿成了這屋子裡最可愛溫馨的東西照着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兒呀。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