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無知正在當值,俊下臣突然帶了寇卿宮的人闖進中書省,直接把他帶走,此舉果然激怒了衆宰相。自田七娘登基以來,百官都以爲女大王已經如願以償,再不會出現以前那樣動輒破家滅門的危險了,事實上也是如此,自田七娘母儀齊國,朝中已經很少發生大臣被逮捕的事情了。
韋無知被抓,使得百官人人自危,當天晚上,朝中百官便紛紛勾連串通,互通聲息,準備營救韋無知,可是他們都小瞧了俊下臣這等天生爲刑訊而生的酷吏所掌握的本領了。
第二天早朝,他們紛紛揣了奏本上殿,可是還沒等衆宰相帶頭力保韋無知,俊下臣已搶先一步向田七娘稟報:韋無知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親筆寫下了認罪書,並且還檢舉了一個同案犯:宰相蘇良嗣!
百官聽了,只驚得目瞪口呆!
百官實未料到韋無知頭一天下午才被抓走,僅僅一夜的功夫,就已對所有指控全部供認不諱,甚至還交待出了一個同謀。
雖然此事充滿蹊蹺,可是俊下臣連韋無知的親筆認罪書都拿出來了,韋無知身爲宰相,常對各衙各司有所批示,百官都熟悉他的字體,田七娘令百官傳閱了他的認罪書,衆人一看,確係韋無知親筆,不禁啞口無言。
他們雖也知道刑訊迫供的厲害,終究不曾親臨,不知道那些令人慾求一死而不可得的刑罰究竟有多厲害,更何況韋無知有子有孫,如果這刑罰不是施加於他的身上,而是施加於他的骨肉身上,讓他親耳聽着那慘絕人寰的哭叫聲。真是可以令人徹底崩潰,乖乖從人所命。
所以百官雖然心生疑竇,但是無憑無據的卻也不能對俊下臣拿出的證據進行否定。原本他們是打算營救韋無知的,現在韋無知自己都認了罪,已經救不得了,大王只好匆匆放棄原本的目的,轉而爲蘇良嗣請命。
其實在俊下臣而言。是想迫使韋無知攀咬正當權的某位宰相。以期擴大戰果。自從田七娘登基以來,他已經寂寞的太久了。
韋無知爲求自己和家人免受那不堪忍受的痛苦,違心地承認了罪名。但他終究不願把與自己交好的同僚們拉下水,可是不攀咬別人,俊下臣那一關又過不去,最後只好把心一橫。供出了蘇良嗣。
蘇良嗣與韋無知其實一向不合,當初兩人爲了爭奪相權和在宰相中的排名。就曾多次明爭暗鬥,早已結下仇怨。韋無知自知難以倖免,不攀咬別人又過不了俊下臣那一關,思來想去。就把這位老相爺給說成了同黨。
俊下臣只一夜的功夫就能得到這樣的成果已經殊爲不易,他也聽到些風聲,知道百官正準備營救韋無知。已經沒有時間再讓他迫問出一個更理想的追查目標。本着無魚蝦也好的心理,就把蘇良嗣擡了出來。
忠於田承乾一派的官員和忠於姜齊的官員在金殿上爭論不休。各持己見,田七娘見狀,便令人傳蘇良嗣金殿見駕,與俊下臣當堂對質。
蘇良嗣已是八十五歲高齡,自打年初就因患病臥牀不起,一聽宮中來人說明緣由,蘇良嗣只驚得魂飛魄散,趕緊穿戴起來,強撐病軀趕到金殿,痛哭流涕,訴說冤屈。
這時他也顧不得與韋無知之間的一些齬齟不宜擺到檯面上來談了,只求能證明自己清白,田七娘聽他含淚陳述。又看他老態龍鍾、白髮如雪,一臉的病容,說個話都氣息奄奄、行將待斃的樣子,心中也覺得此人不大可能與韋無知有所謀劃。
田七娘便道:好啦好啦,你們都不用爭了,蘇相也不用再說了,老婦相信蘇相是忠心耿耿,絕無異志的。此應系韋無知挾怨報復,故意攀咬蘇相。俊下臣,你辦案不明,誤中奸計,險些害了忠臣!
俊下臣一聽,趕緊謝罪道:臣愚昧,若非大王聖明,險些誤害忠良!
蘇良嗣聽田七娘爲他開脫,不禁感激的老淚縱橫,連連叩頭道:大王明鑑!大王明鑑!老臣多謝大王!
田七娘嘆了口氣。擺手道:好啦!蘇相抱恙在身,就不必行此大禮了。且回家去好生歇養,老婦不會加罪於你的。
謝大王!老臣多謝大王!
蘇良嗣又叩了三個頭,掙扎欲起,可他年事已高。又患有重病,再被一驚一嚇。驟然放下心事,只覺耳鳴心跳,渾身酥軟,掙扎了兩下沒有站起,反而一跤仆倒在地,登時暈厥過去。
金殿上一陣慌亂,管伯搶過去把蘇良嗣抱在懷裡,連連掐着他的人中,田七娘見狀,叫內侍小海取了自己案上的玉盞,灌了蘇良嗣兩口熱水,蘇良嗣這才悠悠醒來。
田七娘見他面如金紙,實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便傳了兩名御醫,又叫人駕了御輦,護送着蘇良嗣回府。
誰知這蘇良嗣已是風燭殘年,再經過這麼一折騰,還沒等他到家就嚥了氣。消息傳回金殿,百官聞之失色,田七娘聽了也甚是不快,早朝因此不歡而散。
早朝散後,與幾位宰相各有交情的大臣們紛紛簇擁着自己的主心骨,七嘴八舌,表示憤慨,宰相們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這時還得按捺自己的情緒,竭力安撫衆大臣。
好不容易安撫了衆人,幾位宰相回到中書,還未落座,姜德胥就怒不可遏地吼道:這班宵小如此猖狂!現在好啦,韋相認罪了,他是一定完蛋的!蘇相雖然無罪,卻也受牽連而死!一日之內,一位宰相成了階下囚,一位宰相成了冤死鬼,我等堂堂宰相,竟也不過是這班酷吏手中隨意擺弄的一隻玩偶!
鄭成尤尤道:俊下臣若非有所圖,又豈會交惡於宰相?當初他大興冤獄,是因爲揣摩上意,迎合今上。這一次俊下臣構陷韋相,卻明顯不是今上的意思了,背後一定有人主使。
管伯冷笑道:鄭相也是年歲大了,耳目有些不靈通,你不知道俊下臣現在已經投到田承乾門下了麼?此舉當然是田承乾授意無疑!
姜德胥怒道:你們兩人爭論這些東西有甚麼用處!是田承乾的主意也好,是俊下臣扮瘋狗咬人也罷!總之,韋無知成了罪囚,蘇良嗣已然身故,你我難道對此置若罔聞?如此下去,接下來就該輪到你我了!
鄭成尤尤道:我等自當還以顏色!只是……俊下臣‘有理有據’,我等又能如何?
管伯撫着長鬚沉吟片刻,緩緩地道:宰相爲百官之首,現如今百官都在看着你我的動作,若是我等偃旗息鼓,不但令百官寒心,助長其氣焰,而且很可能如姜相所言,接下來就該輪到你我了,這一招,咱們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管伯說到這裡。緩緩揚起花白眉毛,沉聲道:我等若想還以顏色的話,也並非就沒有辦法!
……
今日發生在朝堂上的這一幕,俊下臣毫不關心。
俊下臣是一個很怪異的人,同俊下臣、仇神機等酷吏不同的是,這些人辦案通常都有一個明確的政治目的,或者是爲了排除異己、打擊政敵,或者是爲了迎合上意、求取高官厚祿。
而俊下臣從來不在意這些,他是一個孤臣。既不拉幫結派。也不投靠任何權臣,他只忠於田七娘一人,田七娘叫他咬人,他就不遺餘力地去咬,往死裡咬,連帶着把那人的三親六故統統咬死。
他不結黨,也不摻合政務,對於政壇上的風雲從不關心。除了受命于田七娘,爲她咬死那些唱反調的官員,他只關心兩件事。
一個是少婦,一個是用刑。
但如今,他要考慮自己的後路,想想田七娘年事已高,如果她一旦駕崩,自己這個孤臣該抱誰的大腿。
於是他選擇了田承乾。
但俊下臣對美貌婦人有特殊的癖好,再一個癖好就是用刑了,這別緻的癖好他是怎麼也放不下的。
俊下臣他享受的是用刑的過程,他之所以設計種種酷刑,是因爲他喜歡看着受刑人在刑具上肉骨俱靡的樣子,喜歡聽他們慘烈無比的哭叫聲。
所以犯人最害怕的就是落到俊下臣的手裡。因爲即便你完全按照俊下臣的要求供述一切,他也要繼續用刑。直到他看得心花怒放、聽得心曠神怡,這才肯罷手。
這個人,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個瘋子眼下最執着的事,就是得到遙兒。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渴望,俊下臣如今對遙兒單相思簡直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了。
當早朝一散,百官憤慨不平,紛紛圍住宰相們大訴冤屈的時候,俊下臣沒事人一般悠哉悠哉回了御使臺,當他趕回去的時候,他欣喜地看到,他的心腹衛遂忠已經等在那裡了,而且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你是說,南市那一條街,整整十幾戶商家,全都是遙兒的產業?
是!而且,就是他成親之日,有人贈給他的!此事雖然隱秘,可是他要接收這十多家店鋪,怎麼可能把消息完全壓下來?小人本想抓了那些店主用刑迫問的,只是中丞不許小人打草驚蛇,所以小人才用厚利賄賂,買通了幾家店鋪的夥計,這才問出真相!
俊下臣摸着下巴,緩緩地道:好大的手筆!嘿嘿地笑了起來,吩咐道:你給我繼續查,如果能找到此人不法的真憑實據那樣最好。如果找不到,老子就送幾條罪名就是!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