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宇香不能說話,連頭都不能點,一動就要牽扯脖子。他們那外傷醫術又沒有縫合手段,只能讓傷口自己慢慢癒合。
一動傷口就要破裂,那要幾時纔好?
葉赫宇香向那侍女比比劃劃地打了一通手勢,那侍女明白過來,立即便去準備,葉赫宇香加穿了一件皮毛的大氅,頭上扣了頂帽子。很奇怪的是,以她這等身分,那皮衣皮帽居然只是普通成色。
不一會兒,幾名侍衛趕着一輛牛車過來,葉赫宇香登上車子,拉下車簾,牛車便在幾名侍衛的護持下悄悄駛離了。
這時忽見遠處一騎紅馬火雲一般冉冉飛來,這是一匹本地少見的河曲馬,比其他戰馬要高大雄駿一些,馬是紅色的,馬上託乘着一位男子也是一身紅袍,十分的傲嬌和騷.情。
那馬飛馳到近前忽然勒住,駿馬希聿聿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然後重重地一頓。
這男子約摸二十六七歲年紀,眉目清秀,因爲是冬天,他穿的狄人式袍服也顯得有些肥大,頭上戴着連衣的暖帽,帽沿一圈兒白色的狐毛,頗爲時尚。雖然他的舉止神態透着些桀驁不馴的野性,但是因爲這身精緻的打扮,便顯出幾分儒雅來。
帳邊的一個侍女一見是她,本來沉鬱的臉色頓時變成了歡悅的微笑:赫月公子,你怎麼來了?
赫月道:我在部落裡,聽說你家小姐受了傷,就緊緊趕來了。他還好麼?
侍女道:小姐還好,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因爲受傷處是咽喉,暫時不能言語……
侍女還沒說完,赫月便急急地道:我去看看她!說罷雙腿一磕馬鐙,直往營中闖去……
……
遙兒一臉慎重地問道:你確定嗎?
確定!
高魚兒很肯定地答道:殘廢的士兵,註定了會被拋棄。他們當初的勇猛。也是想多搶些東西,或者立功升官而已,如今什麼都談不上了。還不能撈就撈?我也怕打聽不實,先後找了兩個原本是葉赫宇香親衛的傷兵,許以重金,打聽來的消息都是一樣的。
遙兒捏着下巴沉吟起來:這麼說。她的咽喉撕裂,以後再也說不了話了?
高魚兒道:是!那個郎中是這麼說的。所以她才又驚又怒,把那郎中殺了。要知道,如果她成了啞女,不要說女狄王的夢想。就算想嫁人都不成了,一個連話都無法說的女人,大相卿陌怎會讓她進門?
不過。她的傷還沒好,所以她仍抱着一線希望。希望傷愈後能夠說話,哪怕沙啞些都沒關係。這幾天,她每天都會悄悄離開營帳,喬裝改扮,趕去本城的一個大巫師那裡,葉赫宇香許了那位巫師重金,希望用巫術治好自己的傷。
遙兒在帳中輕輕地踱起步來。
高魚兒的目光隨着她移動了一陣兒,說道:你打算趁她悄悄去治病的時候把她弄走,然後冒名頂替?
遙兒緩緩轉過身道:她咽喉受了傷,不能說話,我和她又生得一模一樣,現在要冒充她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只要把她擄走,然後我就穿上她的衣服,裝作逃跑、受傷、被人找回去,我馬上就能取而代之。
由於她傷後性情有些變化,即便日常起居與往常有些什麼不同,也不會有人起疑,誰會想到此時的葉赫宇香已經被一個完全相像的人取代了呢?這樣,我就可以用葉赫宇香的身份參與他們全部的軍機,甚至可以誘導他們按照我的意圖行動!
對啊!
高魚兒拍掌叫絕,兩眼冒出興奮的光來:此計端地奇妙!雖然聽着有些冒險,可是妙就妙在與她一般模樣,除非兩個葉赫宇香同時出現,否則就算有些不尋常的舉動,也絕不可能有人想到會是假葉赫宇香,我看此計可行!
遙兒似笑非笑地道:可行麼?你就沒有發現一點問題?
高魚兒想了想,皺眉道:有什麼問題?
遙兒道:我的目的,不是取葉赫宇香而代之,從此冒名頂替,留在狄人做他們的大小姐吶,我混進去容易,怎麼離開?他們會允許我一個人四處走動,隨意離開麼?就算以前也要有人伴從,更何況是現在如此混亂的當口兒。
高魚兒怔了怔,說道:不錯!這倒是個大問題。
遙兒道:還有,我單槍匹馬混進去,情報弄得到,怎麼送出來?怎麼通風報信?難道我能讓葉赫宇香的侍女把情報給你們送過來?
高魚兒又是一呆,喃喃地道:那怎麼辦?
遙兒沉沉地道:我們的分化之計,其實還是頗有成效的,不但在他們兩派間埋下了猜忌的種子,而且拖延了他們的行程。可是如今再想阻止他們的大軍南下,那就有些癡心妄想了。
高魚兒點了點頭,道:那麼……我們就此離開?
遙兒搖頭道:不甘心吶!我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混進了龍潭虎穴,不探驪珠,無功而返,真的是不甘心吶!
高魚兒攤手道:不然怎麼辦纔好?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也只有見好就收了,若是貪心不足,只怕弄巧成拙,不但做不成什麼事情,一旦落入敵手,還要前功盡棄!
遙兒道:我也知道,此時想阻止他們南征已不可能,但我在想,能不能讓他們按照咱們的想法去打。由咱們來給他們挑一個要隘,一個我們可以準備最充足、防禦最有力、補充兵力也最便利的所在呢?
高魚兒呆呆地道:那……你還是要混進去當葉赫宇香才成啊,這不是又繞回來了麼?
遙兒輕輕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葉赫宇香每天都會神秘失蹤啊,你說是不是?
……
葉赫宇香鑽進牛車,離開了大營。悄悄趕去大巫師的家。其實這般喬裝簡從,在青穹部落對她深懷敵意的情況下是比較危險的,可她不敢讓自己不能發聲的事情讓別人知道。那樣一來,雖然也許赫月不會嫌棄自己,但恐怕大相也會悔婚。
幽若部落的大巫師本名叫做維伊,巫師現在遠不如他們的先輩風光和有威望,但是他們在部落中還是有一定的擁戴者的。尤其是涉及到一些解決不了的問題。希望通過他們的巫術爲自己解決問題的牧人還是很多的。
葉赫宇香輕車簡從,悄悄來到維伊的家時,門口靜悄悄的。爲了避免引人注意。葉赫宇香不想與其他病人一起出現在大巫師家裡,所以她已付了重金,要求這位大巫師找個理由暫時謝絕來客,每日只爲她一人施術治傷。維伊自然聽從。
後門兒悄悄打開了,葉赫宇香下了車。帶着兩個隨從進了院子,門兒馬上又掩上了,門外的車子和其他隨行的侍衛則慢悠悠地趕到對面牆根下佯作歇息。
院門裡站着兩個人,葉赫宇香瞟了一眼。其中一個有些眼熟,是頭兩回來時見過的,另一個沒有印象。她也沒有在意,只是向那個眼熟的人打了個詢問的手勢。
那人馬上彎腰道:大巫正在等你。請!
葉赫宇香點點頭,舉步向房屋走去,那人看了旁邊的夥伴一眼,有些緊張地跟了上去。
你來啦,我們開始吧!
一個操着沙啞口音的人從簾幕後面走出來,她穿着繪着稀奇古怪的神獸圖案的半身甲,腰間扎着一條七彩條裙,臉上塗抹着各種油彩,房間裡光線非常昏暗,到處都掛着顏色陳舊的各種布幡和帷幔,隨着風輕輕飄搖着,讓她顯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葉赫宇香微微皺了皺眉,感覺大巫師今天的聲音與往昔稍稍有點不同,而且好像身材也變瘦了一些,不過大巫師緊隨而來的幾聲咳嗽打消了她心中的疑惑,葉赫宇香點點頭,便自動自覺地走過去,在一個邊緣上垂着與大巫師的七色布條裙相似的許多布條的蒲團上坐下來。
維伊大巫師已經換人了,她現在被遙兒的人控制了,此刻扮成大巫師的人叫何小荷,是呼義手下的人,年輕的時候曾經跟着一個巫師當徒弟混飯吃,也懂一些這方面的事情,就叫他扮了維伊。
男扮女裝,這也是沒把發的辦法。
何小荷用塗了白顏料,顯得有些怪異的雙眼看看葉赫宇香,道:本巫會抓緊時間……這幾天,由一天一次祈福,改爲一天兩次祈福,否則,在出徵以前如果不能完成整個儀式,就會前功盡棄的!
葉赫宇香聽了,趕緊做了個一定照辦的手勢。
何小荷點點頭,咧開塗了紅顏料的嘴脣向她很滲人地笑了笑,便轉過身去對着供奉的神壇開始說起了誰也聽不懂的話。這一段話十分冗長,含含糊糊的又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葉赫宇香盤膝坐在那兒,只聽得昏昏欲睡,突然,何小荷話音一頓,當地一敲銅鉢,就從簾幕後面稀哩嘩啦地跳出一個人來。
葉赫宇香擡頭看了一眼,這人穿着與大巫師相仿,頭上戴着插了許多野雉毛的帽子,套着畫了神獸圖案的半身皮甲,腰間扎着五彩的條裙,裙子上掛着一堆銅鏡、銅鈴,背後還插着五彩的小旗,一手舉着面羊皮鼓,一手拿着只掛了許多鐵環的鼓槌,叮叮噹噹,連跳帶唱。
跳神,可不是作作樣子就算了,真正的跳神儀式,需要連唱帶跳一個時辰,用現代的時間來計算,那就是兩個小時,這麼長的時間,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力氣活兒,所以年紀大些的巫師是無法完成跳神過程的。
因此他們就會從徒弟當中挑一個配合他來跳神,維伊大巫師就是這樣,因此葉赫宇香只是擡頭看了一眼,便垂下頭去,趁着跳神者在請神的機會,在心裡默默地向神明祈禱,希望能夠得到她的神力救治。
高魚兒穿着一身古里古怪形同野人的衣裳,搖着一頭雞毛,邊敲神鼓,邊唱神曲,邊扭神臀,嗯嗯啊啊好不歡暢,他覺得這事兒很有趣,不過他可不知道跳神至少要跳一個時辰……L